爱谁谁

第1章 伤逝

落了胎反倒是件功德。关素衣抚摩平坦的腹部,只觉深埋在心底的歉疚与遗憾苦痛,在这一刻消逝得无影无踪。“素衣朱襮,从子于沃”,素衣洁白,操行纯善,这是祖父对她的期许,虽落入赵家这个泥潭不得摆脱,她毕竟没感染半点肮脏。这个孩子并非将来的但愿与依托,而是罪孽,不来也罢。

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赵家岂能稳定?关素衣早已预感到明天,却没想此中还埋没着如此惊世骇俗的内幕,当真叫她大开眼界。她不奇怪少年的忏悔,也不肯做他宣泄悲忿痛恨的东西,正想令人将他拖走,燕京赵府却来了人,将腿伤未愈的至公子抬上马车缓慢分开。

目光由上至下,触及他手中的拐杖与较着短了一截的左腿,关素衣有些讶异,想问,却毕竟没有开口。她之以是被发配到沧州,不恰是因为管得太多吗?

不堪的影象重又变得清楚,关素衣嘴角轻扬,仿佛在讽刺当初的本身,又似在讽刺台阶下哭得惨痛绝望的少年。

想通统统,关素衣安静的面庞终究碎裂,一字一句缓缓问道,“我可有对不住赵陆离,对不住你,对不住赵纯熙的处所?你们为何要如此害我?好一个家风清正的镇北侯府;好一个操行高洁的原配嫡妻;好一个贤能淑德、备受帝宠的叶婕妤,却本来男盗女娼,行同狗彘!”

少年从她眼里瞥见了体贴,堵塞在心中的凄苦与惭愧瞬息间决堤,一瘸一拐上前几步,欲扑到妇人脚边哭诉。关素衣并未躲闪,两名丫环却已挡住少年,一边搀扶一边扣问,“至公子,您这是如何了?但是受了委曲?您的脚受伤了,千万磕碰不得!”甚么样的委曲能让视夫报酬仇敌的至公子不远千里找来沧州抱怨,且还是在不良于行的环境下?

用剪刀修了修苇絮,关素衣自嘲而笑。多么怪诞而又可悲的作品,一如她的人生。倘若当初能够和离该多好?明知赵家是一滩臭不成闻的污物,她却走不得,亦留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本身溺毙。眼角余光瞥见桌边的几本书,她终究暴露愤懑的神采,将它们抛入煮茶的火炉内付诸一炬。

少年由低低哽咽变成痛哭失声。他恋慕的叶姨本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他崇拜的亡母本来妄图繁华,抛夫弃子,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关素衣也该哭了。但她在乎的却不是这段匪夷所思,荒唐至极的丑闻,而是中间那句话。

关素衣愣了愣,澹泊的脸庞暴露恍忽之色,仿佛在回想妇人丁中的“至公子”究竟是谁。半晌后,她眉心微蹙,迟缓而又断交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我落胎不是不测,而是你父亲和你姐姐动的手?”想起那独一的,屈辱至极的一夜,关素衣平平的内心突然掀刮风波。说来好笑,嫁入赵家五年,赵陆离向来不碰她,只一次也是在喝得烂醉如泥的环境下。至现在,她还记得他身上令人作呕的酒气与不断回荡在耳边的,充满爱意与惭愧的一声声“叶蓁”。他把她当作了怀想亡妻的替代品,而这替代品还想生下嫡子,波折原配后代的好处,天然是容不得的。

少年哀思欲绝,并未重视到较着走神的母亲,兀自倾诉,“临到此时,儿子才终究弄明白,对你好的一定是真好,对你坏的一定是真坏。”

获得久违的来自于母亲的体贴,少年泪水决堤,愧意澎湃,“儿子的腿被人打断了!是叶姨娘打通儿子身边的小厮,让他勾引儿子与游侠比斗而至,太医说此后再也没法像凡人那般行走,算是废了。为了让赵广担当镇北侯爵位,她竟毁了儿子平生!母亲您夙来对儿子峻厉,教儿子读书,命儿子守礼,但有讹夺必然惩罚。反观叶姨娘,只一味宠溺放纵,叫儿子在逞凶斗狠的岔路上越走越远,这才有了本日。”

“你的腿如何了?”她淡声扣问。

少年又羞又愧却模糊感觉称心。男盗女娼,行同狗彘,骂得真对!也只要母亲才最有资格如许骂。贰心甘甘心肠跪了下去,原觉得母亲定会失控宣泄,却见她忽而轻笑点头,竟敏捷规复安静。

反观关素衣,倒是不尴不尬,不上不下,两端讨不了好。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丰富的嫁奁,为了在门庭崔巍的镇北侯府安身,除了克己复礼,谨守本分,她没有别的体例。奉养婆婆,照顾夫君,教诲后代,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冷静做到美满,终究却身败名裂,发配到此。

关素衣无声而笑,眸光更加显出几分讽刺。甚么叫对你坏的?吃穿住行,读书习武,乃至于婚事出息,她俱为这毫无血缘的一子一女操心运营,殚精竭虑,却本来在他们内心,这便是坏的。

二人不问,少年尚且能够哑忍,这一问便似大水泄闸,眼泪刹时掉了下来,一面哽咽,一面断断续续开口,“母亲,儿子对不起您!您对儿子夙来峻厉,儿子贪玩了会怒斥,出错了会惩罚,进益了也会嘉奖。您待儿子视如己出,儿子却听信别人谗言,总感觉您心胸叵测,内里藏奸,从而用心冷淡,反倒去靠近叶姨娘。儿子真蠢,儿子错了!”

很快,少年便给出了答案,“我娘就是叶婕妤叶珍。她不是我娘的孪生姐妹,她底子就是我娘。为了繁华繁华她竟抛夫弃子,可爱我爹跟我姐姐明知真相却还到处帮衬她,乃至为此害了你腹中胎儿,又以失贞的罪名把你发配到沧州。她既已改投别人度量,为何还要霸着父亲不放,为何要让我,让我蒙上如此不堪的出身……”

关素衣一手扶额,一手平放在石桌上,指尖一下一下轻点桌沿,仿佛在用心聆听,又仿佛在兀自愣神。叶姨娘?哪个叶姨娘?在沧州待了两年,赵府的事被她决计忘记,颇费了一番工夫才从尘封的影象里寻出这号人。

另一名丫环拉了拉姐妹,让她别再多话。如果夫人早出世五年,碰上赵家这群奇葩,早就和离再醮自顾清闲去了,哪另有本日?若不是徐氏理学的流行,若不是《女戒》、《内训》等书的流行,夫人何至于被囚禁在此处不得自在。她若和离再醮便即是坏了族中姐妹的名声,叫她们今后婚事无着,孤苦无依,因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些假道学们当真害人不浅!

你娘?关素衣恍忽了好一会儿才认识到:赵望舒的娘就是赵陆离的原配夫人叶蓁。她没死,如何能够?赵陆离恨不能随夫人一同往生再续前缘,若她没死,他怎会不去寻觅,又怎愿另娶别人?

凉亭外秋蝉嘶鸣,倦鸟纷飞,关素衣发了会儿呆,这才把插在瓶里的金菊一朵一朵抽·出来,换成扭曲的波折与凋敝的芦苇。波折的尖刺扎破指尖,带起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却仿若未觉,神采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平平泰然。

“母亲。”饱含惭愧的呼喊令她指尖微微一颤,锋利的刀刃错过了多余的叶片,却将一朵开得极美的金菊拦腰截断。关素衣并未立即放下剪刀,也没暴露烦恼之色,乃至连微蹙的眉心此时亦平坦开来。她用刀尖挑了挑叶片,又把剪断的花枝取出扔进手边的小竹篮,这才看向站在亭外,满面惶然与衰颓的少年。

叶姨娘是赵陆离原配嫡妻的堂妹,在本身过门后不久便以照顾孩子的名义纳了出去。她与赵陆离的嫡子嫡女血脉相连,可说是从藐视着他们长大,又与他们的母亲长得极其类似,完整满足了孩子们对母爱的想往。她明面上只是一个姨娘,却颇得侯府民气,赵陆离也因她与嫡妻六七分类似的样貌而格外沉沦,两个孩子不消说,自是将她当作亲生母亲对待。

已插好一瓶垂丝金菊的关素衣正转动着花瓶,试图找出不敷之处,忽见此中一朵金菊叶片过分富强,少了留白的意境与含而不放之美,便拿起小剪刀欲略加修整。

关素衣目光幽远,神情难测。少年曾经一口一个“叶姨”叫得那般亲热,到得本身跟前却只疏冷非常的一句“夫人”,竟从未叫过半声“母亲”。分开赵府时她就想着:也不知这“一家骨肉嫡亲”的和乐能持续多久,却没料仅仅两年,该来的便来了。断腿,废人,叶繁公然心狠。

丫环惊叫道,“夫人,这些书您不是每天翻阅吗?如何说烧就烧了?”

“夫人,至公子来了,他想见您。”中年仆妇短促的脚步声打乱了这方安好。

这一日以后,许是感觉活着没了盼头,关素衣本就不太安康的身材敏捷衰竭,大限将至之时,她仿佛闻声赵陆离和赵望舒仓促赶来的脚步声和哀思欲绝的忏悔,却只留下一句“惟愿上天上天、来生来世,永不复见”。

少年闻声感喟,心中惭愧愈盛,游移半晌终是忏悔道,“母亲,儿子当年错得离谱,不该听信叶姨娘的鼓动,歪曲你与许夫子有染。儿子腿脚固然废了,可叶姨娘也讨不了好,有父亲在,镇北侯的爵位仍然是我的,待我当了世子,定把你接归去奉养。”

说到此处,他眸子变得通红,双拳也用力握紧,收回骨裂般的“咔哒”声,仿佛哑忍着莫大的屈辱与气愤。踌躇又踌躇,迟疑再迟疑,他咬牙挤出一句话,“母亲,您晓得吗?我娘没死!”

“我半生悲剧大略源于此,岂能不烧?”关素衣盯着蓦地蹿升的火苗与浓烟,眼眶酸涩,泪意渐涌。

仆妇欲言又止,却也晓得夫人本性固执,极有主张,说不见定是不见的。但这里只是赵家的一处偏僻宅院,唯有犯了错的家奴或女眷才会被发配过来,日子贫寒非常,那里比得上燕京的繁华与富庶?仆妇想回主宅却苦无门路,好不轻易等来了至公子,那里会错过凑趣他的机遇,出了二门便把夫人的主张抛到脑后,将至公子放了出来。

关素衣正坐在绿荫环抱的凉亭内插花,两名丫环立在摆布,时不时递一杆花枝或一把剪刀。被轻风吹得来回轻晃的竹帘外是各处残阳与满树败叶,春季到了。

罢罢罢,碰上如此狼心狗肺的一家人,落得本日这个了局当真不冤。关素衣点头轻叹。

推荐小说:

人在北宋扫黄,蔡相不淡定了 |  重生校园之神级女学生 |  我的首辅大人 |  超级无敌唐三藏 |  攻略恶毒女配[快穿] |  帝少霸宠小娇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