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笑问谁是人间客・十六
萧昊望着他眼中不带半点讨厌的、纯粹的忧心, 想了想, 忽觉这或许是个解释他和石之轩之间的事情的机遇，因而转头展颜问道：
得大道者，不滞于物，无碍于情，不生不死，无谓善恶，无牵无挂。
飞白被问得一愣。
他微微仰开端，阖目做出回想的模样，“我很多年前，初临纯阳宫时，满目都是无尽的白，唯觉晨钟暮鼓，清冷寒灯，阔别尘凡，本就贫寒至极，配上这有些刺目标红色，晃得人眼晕。”
萧昊摇了点头，“生灭之数有三千，戋戋十指，又怎能算尽悲欢聚散。”
他眼中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极其当真道：“师兄，我想同你谈谈。”
飞白想了想，答道：“自是为超出世死，得道长生。”
石之轩多少还是认同了他的内功修为，临时放了他一马。
“而后，不管多少苦乐冷暖，只要纯阳下雪，便感受身心安静，六合苍茫，而此地即为归处……再看那满目清冷的寒山，便觉空中的每一缕云，落下的每一片雪，抄不完的经卷石碑，都带着温度。白雪虽素且冷，但是却冷傲过寻道的光阴。”
“那何为‘长生’？”
飞白看着他冷酷的神采，恍然感觉萧昊端倪间凝集的冷冽与孤寂，像极了当日在纯阳庙门前的那些覆雪。
谷中天风悠远, 松涛万浪, 花海中荡起层层波纹。萧昊和飞白对坐，这一刻温馨得仿佛心都放空, 只听得见轻风超出繁枝的声音。
飞白苦笑道：“须知明霞敬爱，瞬眼而辄空；流水堪听，过耳而不恋。师兄会如此说，便是起了迷恋之心，做不到清闲，甘被情网所缚了？”[注]
“……”完了，掌门师兄真应了清虚道长昔日所言，这是情根深种了！
“你们感觉我浸淫风月是青锋染尘，可我却悟在此中，可贵快哉。就像你们眼中，纯阳的雪寡白凄清，冷落有趣；可在我眼中，这恰是我所求之道。”
“你有没有见过，纯阳的雪？”
“情之所钟，便是不惧存亡循环之精力之一。”
贰心中放不下的邪念太多，不成能走到顶峰。
飞白张了张口，他明白了萧昊要说甚么，但宁肯本身没有明白。
飞白一头雾水，茫然看着他，“啊？”
这已经畴昔七百余年，虽不知他是在那边历练，但应可肯定，他那“循环悟道”之功法，多数是“存亡”、“名利”、“聚散”之类的关窍；
“修剑道是修行，修心道又如何不是修行？我是纯阳弟子，执念既定，百死无惧，毫不悔怨。”
萧昊瞥了他一眼，淡笑道：“迷恋之心本就如作茧自缚。我们修行之人，本该一心向道，不为外物所动，故而生射中能够令我们心动的事物，实在未几。但若真的赶上了，就如不期而遇的纯阳雪，你又安知生命的哪一刻会被它冷傲？又至何时才气将这霜雪化作眉间长风，风过无痕？”
正如这个“情”字。
烈震北也是苦思好久想不通石之轩话中真假，见到飞白，两小我愁眉相对，同时感喟。
石之轩见过魔门各宗弟子后大失所望，他的补天阁直接毁了不说，花间派落到年怜丹手里，本派武功都快废了，外门功法反倒练得比本派的还好。
山风打了个旋儿, 冷静停了下来，草木簌簌的声响也静了。
冷暖自知罢。
萧昊神采淡淡道：“若今后有机遇，当带你去见上一见。”
烈震北却拍着他的肩头安抚：“道长不必忧愁，以烈某鄙见，我们该担忧的正魔两道之人才对。”
皓白风清俱是道家风骨，辞吐举止又是儒门君风，广怀无争倒是一颗佛心，如许的境地，比之那些证道破裂虚空的高人，究竟是胜是劣呢？
“但是厥后看多了鹤舞流光，风俗了寒山长钟，就垂垂开端喜好上这类至清至艳的色彩。自晨熹微时，坐在崖边听飞雪松声，观瀑布流云，喧闹清冷的山道……直至云霞晚照，皓月当空，不期然降下一场夜雪，当时我从山岳上飞下，身下掠过无数傲雪松林，伴着簌簌飞雪，刹时就放心下来。”
白道为此事齐齐松了口气，感觉魔门此时自顾不暇，临时是顾不上打压他们了。
飞白表情庞大，皱眉问道：“师兄早就算到了本日？”
飞白想到那声“且慢”，抓紧了膝上的道袍, 才问出口：“师兄，你坦白同我说, 你该不会……真对那人动了……？”
同他们构成光鲜对比的，就是很受石之轩喜爱、能和颜悦色同他论道的庞斑了。
萧昊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言。
他展开了眼睛，眼中却又复归淡静，波澜不生，“若能如纯阳的雪那般清闲安闲，清净安然，那人间俗世尘烟，千丝坎阱，便皆缚不得。”
萧昊笑道：“朱元璋杀一小我，叫以正国法；之轩杀一小我，便是残暴无道？这世上吵嘴正邪善恶之分，不不对势失势之别，成王败寇，不过如是。”
烈震北却如恍然大悟般，拊掌长笑：“难怪！难怪！原是这么个‘游历俗世之圆缺聚散、尘关风月’！”
“我小时候，偷听清虚前辈和师父说话，说入你们这一脉之人必定……为情字所困, 日渐残落。”
烈震北叩着桌案，忽而起家欲走，飞白立即追上：“先生？”
这打算还算合情意，石之轩一点也不介怀在萧昊的打算范围内，做得再夸大些。
飞白本欲脱口而出，却俄然顿住，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庸庸碌碌者，虽生亦死；永不消逝者，虽死亦生。”
这句话他曾对叶孤城说过，至今仍然如此。
“道长真是这么说的？问心之道？存亡循环？涅槃殉道？”他神采几变，苗条的手指有规律却短促地轻叩着小桌，连连道：“问心之道……存亡循环……本来如此！”
萧昊不想变成那样无情偶然之人。
他唇边挂起一抹澹泊的笑意，可贵显得暖和而又静雅，“飞白师弟求道是为超出世死，是问剑之道；我修的倒是问心之道。为钟情之人，莫说问仙求道，就是戮身成魔，亦可为之。”
石之轩回到魔门的当晚，就收到了萧昊的密聊，萧昊同他讲了本身在这个天下的打算，石之轩虽对打算的成果并不对劲，但在萧昊再三包管下，他还是接管了它。
以是石之轩跟着纯阳子，确切不是把他当作炉鼎；游历俗世一说，恐是为助纯阳子尝尽人间百味。
萧昊转过身来，悄悄在他劈面坐下。
飞白全摸不着脑筋，猜疑道：“恕贫道痴顽……”
有些事情一旦堪破，就会落空拘束，以是宁肯停滞于此，满足常乐，不再去想更深的道。
他模糊感到萧昊话中有所指，故竖起耳朵问道：“师兄何意？”
只是不知这等惊世骇俗的功法，练成以后究竟能达到如何的境地？
石之轩几近生出捏死年怜丹、再重寻一个传人的动机，可年怜丹求生欲极强，被他揍得七荤八素，还能竭力支撑，硬吊着一口气。
“开初我没放在心上，只当清虚前辈是为纯阳宫人才凋敝胡言借口……”
因为纯阳子就是谷主！
烈震北瞧出他们有私事要讲, 体贴执了一礼，独自分开。石之轩话中一些细节还令他有点儿在乎, 需求当真再考虑考虑。
人间竟有如此奇妙之事，怎能不叫人赞叹！
“师兄本是不食人间炊火的白鹤，何必迷恋尘凡。你明知贪念平生，必会身心蕉萃，怠倦不堪，乃至此生无缘大道……”
烈震北回身笑道：“我须帮前辈一把，给了尽禅主‘泄漏’点儿‘奥妙’。”
他去纯阳接萧昊的时候，山上覆雪苍苍，只觉风酷寒清，故并未细心留意过山中雪，只求快些接到人快些分开。
不出旬日，魔门就传出了邪王对纯阳真人痴心一片、执念到疯魔的动静。
单玉如本身请来的暴君老祖，唯有悄悄叫苦，敢怒不敢言。
飞白忍不住摇了点头，“师兄，但是……但是那并非无垢无瑕的纯阳雪，那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恶魔呀！”
萧昊点了点头，“所谓‘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这六合间能永久长存于世者，无外乎两种：一是不惧存亡循环涅槃殉道之精力，一是六合间长久稳定之法例。”
他早就能够迈出那一步，走向至高山颠，但却挑选停下，只隔着一步之遥，不再求山颠风景，毫无沉沦止步回身，回大梦中去。
飞白皱眉道：“可师兄不是说过，这人间任何事物都不会永久悠长，终有消逝无迹之一日，唯有‘道’才是永久？”
他转头淡然道：“若不动情，如何能叫情关；若不尝尽时候百味，又怎能看破尘凡百苦。”
现下就很好，明理，却有情；虽未极于道，却万事不惧。
一场吵嘴两道的大战终究在打起来之前悄悄闭幕, 世人各怀苦衷纷繁拜别, 飞白长长缓了一口气，拉住了萧昊的道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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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毫无牵挂，必是“情”了。
飞白晓得烈震北是可托之人，遂将同萧昊的一席说话同他说了，想听听烈震北的定见，看看究竟该如何助自家师兄摆脱清虚一脉的宿命，却没想到烈震北听了以后，讷讷盯着他半天，存眷点全到了奇特的处所：
飞白苦衷重重分开了花海，本身都不知是如何走到三星望月去的。
萧昊闻言问道：“飞白师弟求道是为何呢？”
掌门师兄究竟是如何一小我啊。
他当年破裂虚空，内削慈航静斋与净念禅宗，外御毕玄，劝服高句丽，一世风华，是为“江山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