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朱颜罹宝剑 黑甲入名都(2)
袁承志定了定神,凛然道:“我姓袁,是故兵部尚书、蓟辽督师袁崇焕之子!”崇祯一呆,仿佛没听清楚他的话,问道:“甚么?”袁承志道:“先父袁崇焕有大功于国,冤为皇上正法。”崇祯沉默半晌,叹道:“当今我也非常悔怨了。”隔了半晌道:“你要甚么犒赏?”
崇祯回过甚来,见女儿身上溅满了鲜血,却笑吟吟的望着承志,这时惊魂略定,坐回椅中,问阿九道:“他是谁?功绩不小,朕……朕必有重赏。”他猜想袁承志必然会跪下叩首,那知袁承志昂然不睬。阿九扯扯他的衣裾,低声道:“快谢恩!”
寺外有五毒教的教众保卫,见到袁承志时都瞋目而视。袁承志也不睬会,进寺后见大雄宝殿上铺了草席,为他打伤的教徒一排排的躺着。袁承志一一给大家解开穴道,朗声说道:“兄弟与各位本无仇恨,因为小小曲解,乃至获咎。这里向各位赔罪了。”说着团团作了一揖。世人掉头不睬,既不行礼,亦不答话。
崇祯性子刚愎,要他公开认错,可比甚么都难,听了这话,沉吟不语。
世人对峙半晌,谁也不敢躁进。何红药叫道:“没用的东西,怕甚么?大伙儿上呀!”她弯刀一挥,世人号令上前。何铁手快速跃起,只听得乒乓声响,坐椅已给数件兵刃同时击得粉碎。两名教众接连惨叫,中钩受伤。大殿上灰尘飞扬,何铁手一个白影在人群中纵横来去,顿时斗得猛恶已极。
醒来时已是巳牌时分,出得厅来,见水云、闵子华带领着十六名仙京都生在厅上相候。本来他们得知袁承志府上遭五毒教偷袭,忙赶来互助。袁承志道了劳,奉告黄木道人多数尚在人间,有体例相救。仙都世人大喜。
他晓得这是五毒教聚众集会的讯号,因而在一株大树后藏匿半晌,估计教众都已会合,然后悄悄掩到大雄宝殿以后,只听得殿里传出一阵狠恶的辩论之声。
袁承志望着崇祯,想起父亲舍命卫国,立下大功,却给这天子凌迟正法,心中悲忿悔恨之极,细看这杀父仇敌时,只见他两边脸颊都凸起出来,鬓边已有很多白发,眼中尽是红丝,神采甚是蕉萃。此时夺位的奸谋已然安定,首恶已除,但崇祯脸上只显得烦躁不安,殊无欢愉之色。承志心想:“他做天子便只享福,一点也不欢愉!”
她笑盈盈的迎上来,说道:“师父,我昨晚成全你的美事,我这个徒儿好不好?”
承志道:“昨晚情势极是危急,幸得你仗义互助,这才没闹成大乱子。”
何铁手微微嘲笑,坐在椅中不动。何红药纵身上前,吞吞两声,弯刀已连削两下。她顾忌何铁手武功短长,一击不中,当即跃开。何铁手端坐椅中,只在何红药攻上来时略加闪避,却不反击。袁承志正感奇特,目光一斜,见数十名教众各执兵刃,垂垂逼拢,才知何铁手守紧流派,防备世人围攻。他因门缝狭小,只见获得殿中的一条处所,想来教众已在四周八方围住了她。
那知阿九密意款款,会错了他的意义,低下了头,柔声道:“不错,我甘愿随你在江湖上四周为家,远胜在宫里纳福。你下次来时,我们……我们细心筹议吧!”
何铁手在前带路,持续向西,一起上奖饰阿九斑斓绝伦,平生从所未见,又说瞧不出一名金枝玉叶的妙龄公主,竟然一身武功,那定然是袁承志亲手教的了,明师部下出高徒,当然如此,何况这位明师对高徒又是加意的另眼相看。当今公主是师姊,将来则是师娘。但不知和夏女人两个,谁大谁小,一个先入庙门,一个身份高贵,可有点摆不平了,不过公主仙颜很多,师父多数要偏疼。袁承志任她嘻嘻哈哈的噜苏不休,听她师父前、师父后的叫个不休,昨晚一言既出,也不能言而无信,如何推搪,实无良策,何况危急之际求人,过后忏悔,亦分歧道义,只要苦笑,置之不睬。行了五里多路,来到一座古刹华严寺前。
袁承志待要戳穿曹化淳的逆谋,转念又想,闯王义兵日内就到京师,任由这奸恶小人在宫中当权,对义兵恰是大吉大利,当下也不睬会天子,向阿九道:“这剑还给我吧。我要去了!”
袁承志轻叹一声,想起青青,中间栗六,浑没了主张,挥手道别,越墙出外。阿九见他就此分离,没半句和顺的情话,甚为绝望。袁承志来到宫外,只见到处火把晖映,号令传呼,正在大捕逆党附属。
袁承志向来路归去,走出里许,越想狐疑越甚,深思莫非他们另有奸计?只怕大家穴道解开以后,断念不息,再来骚扰,不如先探到对方图谋,以便先有防备。当下折向南行,远远走到华严寺以后,四望无人,从后墙跃了出来,忽听得嘘溜溜哨声高文。
袁承志愤然道:“我是为了国度而救你,要甚么犒赏?嗯,是了,皇上既已悔怨,求皇高低诏,湔雪先父的大冤。”
何铁手相送出寺。袁承志见她神采有异,与刚才谈笑晏晏的神情大不不异,非常迷惑。两人在寺门外施礼而别。
何铁手见他脸上一向红到了耳根子里,知他面嫩,换过话题,问道:“夏女人已安然归去了吧?”袁承志点了点头,道:“这就去给你朋友们解穴吧。”
阿九大喜,悄悄扯一扯承志的衣裾,表示要他乘机向皇上求为驸马。
只听何红药冷然道:“我并不想做教主,也明知不是你敌手。但是我们五仙教当年三祖七子,费了四十年之功,才创建教门,那是多么辛苦?本教百余年来横行天南,这基业得来不易,决不能毁在你这贱婢手里!”
何铁手微微嘲笑,听二人说了一会,说道:“你们要待如何?”世人顿时默不出声。隔了好一会,何红药俄然冷冷的道:“另立教主!”
何铁手抿嘴笑道:“是啊,跟人家同床合被,你怜我爱,那也是为了国度大义。嘻嘻!”承志顿时满脸通红,手足失措,道:“甚……甚么?你如何……”何铁手笑道:“公主被子里明显藏着一人,我们这些江湖上混的人,莫非会瞎了眼么?嘻嘻,我正想抖了出来,幸亏眼睛一晃,见到师父的肖像。这个友情,岂可不放?”承志心想本来是那幅肖像充公好,乃至给她瞧了出来;转念之间,又暗叫忸捏,若不是那幅肖像,何铁手揭开被来,那可更加糟糕了。
他顾虑青青,奔回到正便条胡同,见青青、焦宛儿、罗立如三人已安然返来,这才放心。他一晚劳累,回房倒头便睡。这时在贰心中,阿九与青青一个有情,一个有义,委实难分轩轾,既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闭眼入眠,将两个美女置之脑后。
阿九追到殿门以外,低声道:“你放心,我永永久远,决不负你。”袁承志心想眼下不是解释之时,也非细谈之地,说道:“天下将有大变,身居深宫,不如远涉江湖,你要记得我这句话。”他知闯王即将进京,兵荒马乱之际,皇宫实是最伤害的处所,是以要她出宫避祸。
殿门开处,曹化淳俄然领了一批京营亲兵冲了出去。袁承志见仇敌势众,叫道:“阿9、何教主,我们庇护天子冲出去。”阿九与何铁手承诺了。三人往崇祯身周一站,正待向前夺路,曹化淳俄然叫道:“大胆奸贼,竟敢轰动御驾,快给我杀!”众亲兵即与锦衣卫交起手来。惠王惊得呆了,叫道:“曹公公……你……你不是和我……”一言未毕,曹化淳举脚向他踢去,惠王惊诧之余,当即奔逃出殿。而后逃到广州,最后为清兵擒获正法。这一来不但众锦衣卫大惊失容,袁承志、何铁手、阿九三人更是奇特,只要崇祯在心中暗赞曹化淳忠义。
袁承志心想礼数已到,也未几说,回身出来,一转头,忽见一双毒眼恶狠狠的凝睇着何铁手。此人隐身殿隅暗处,身形一时瞧不清楚,只见到双眼碧油油的放光。袁承志一惊,心想这目光中充满了怨毒愤激,此人是谁?凝目再瞧,那人已闪身入内,身形一动,当即认出本来是老乞婆何红药。
她学得一身高超武功,平生未逢敌手,但跟袁承志一比武,俄然见到了武学中一片新六合。这少年相公不但脱手短长,而招数窜改之繁,内劲之强,直是匪夷所思,轮作梦也想像不到。她五岁那年,父亲便即归天,是以教中的家传武功,并未获得真正亲传,她的授业师父虽是教中妙手,但位份不高,很多秘传未窥堂奥。她从师父口中得知,本教很多高招是从小金蛇的身法而悟得。她常平常命齐云璈放出小金蛇,研讨其动静身法,虽有很多体味,毕竟有限。此次跟袁承志数度比武,见到他所学的金蛇武功奥妙变幻,远在小金蛇之上,本已钦服。再见到他的华山派武功与木桑所传的铁剑门工夫,更觉本身僻处云贵,真如井底之蛙,不知六合之大。如同贪财之人目睹一个大宝藏便在身侧,触手可及,眼红心热,非伸手摸一摸不成。她说跟袁承志比武当晚,没法入眠,确非虚语。这几天六神无主,念兹在兹,只是想如何拜袁承志为师,祈求之殷切,比之少女初想情郎的相思尤有过之。
何铁手凛然道:“我们数百年来教规,只要老教主过世以后,才气另立新教主。那么你是要我死了?”世人沉默不语。何铁手道:“谁想当新教主?”她连问三声,教众无人答复。何铁手嘲笑道:“那一个自量胜得了我的,出来抢教主罢!”
崇祯却那知袁承志心中这很多动机,温言道:“你叫甚么名字?在那边当差?”他见承志穿戴寺人服色,还道他是一名小监。
何铁手道:“轻渎教主,该当何罪?”何红药道:“我早已不当你是教主啦,来吧!”双手前伸,呼的一声,挥动兵刃,弯刀的头上又钻出一个小尖。
崇祯叫道:“你……你……”他想酬庸护驾之功,何铁手那边理睬,迳自出宫去了。
袁承志见崇祯与曹化淳都脸露惊奇之色,不便多说,点了点头,回身出去。
这日胡缠瞎搞,得蒙袁承志答允收己为徒,一向喜不自胜,心想既已拜得这位明师,甚么五仙教教主之位,百万两、千万两金银,满是毫不敷道,而后只要不违师命便是。“师命有三,目前他说的是第一师命。”回身转臂,左手铁钩猛向温方悟划去。
这时温方悟毒发,已昏了畴昔。温氏三老不由得心惊肉跳,一声暗号,温方义抱起五弟,温方达、温方山一个开路,一个断后,冲出版房。何铁手追了出去,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叫道:“这是解药,接着。”温方山回身接住。何铁手一笑回入。
何铁手笑道:“师父真艳福不浅,有这么一名花容月貌的公主看重相爱,将来封了驸马爷,我做门徒的封甚么官?”承志正色道:“别开打趣。”何铁手笑道:“啊哟,还赖哩!她如许含情脉脉的望着你,谁瞧不出来呢?再说,你如果不爱她,怎会把金蛇剑给她?又这么冒死的去救她父皇?”承志道:“那是为了国度大义。”
阿九大急,顾不得父皇与曹化淳都在身边,冲口而出道:“你几时再来瞧我?”承志道:“殿下保重。”伸脱手要去拿剑。阿九手一缩,道:“这剑临时放在我这里,下次见面再还你。”说着凝睇着承志的脸,目光中的含义甚是较着:“你要早些来,我日日夜夜在盼望着。”
这一来攻守顿时异势。承志和阿九把二十来名锦衣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袁承志请他们保护伤者,迳出宣武门来,行未几时,远远瞥见何铁手站在一株大树下。
他贴耳在门缝上聆听,何红药声音锋利,齐云璈嗓门粗大,两人你唱我和,数说何铁手的罪愆。一个说她沉沦袁承志,忘了教中深仇,反拜仇敌之徒为师;另一个说她与敌联手,坏了拥立新君、乘机光大本教的大事。
本来曹化淳在外密查动静,晓得局势已去,弑君奸谋不成,情急智生,便去带领京营的守备亲兵,进干清宫来救驾。锦衣卫见曹化淳变计,都抛下了兵器。曹化淳连叫:“拿下去,拿下去!”众亲兵将锦衣卫拿下。一出殿门,曹化淳叫道:“砍了!”顷刻之间,参与逆谋的人都给杀得干清干净,魏涛声也难逃一刀之厄,尽是曹化淳杀人灭口的毒计。
这时曹化淳又出去恭请圣安,奏称统统背叛已全数处斩,已派人去缉捕逆首惠王的家眷。崇祯点点头道:“好,究竟是你忠心。”曹化淳见了袁承志,心中大疑:“此人明显是满清九王的使者,怎地反来坏我大事?”
何铁手见局势已定,笑道:“师父,明日我在宣武门外大树劣等你!”说着携了何红药的手,回身而出。
袁承志顿时缓脱手来,回身出掌,拍在惠王所带来的总管魏涛声背上,魏涛声当即昏晕。袁承志一转头见阿九气喘连连,冒死抵挡何红药和安剑清的夹攻,目睹难支,当下斜飞而前,抓住何红药的背心,将她直掼了出去。安剑清一呆,阿九金剑挺出,刺中他左腿,安剑清颠仆在地。
温方悟怎料获得她会蓦地背叛,大惊之下,皮鞭倒卷,来挡她铁钩。但何铁手出招多么狠辣,又是攻其无备,只一钩,已在温方悟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儿。钩上喂有剧毒,半晌之间,温方悟神采惨白,左臂麻痹,身子摇摇欲坠,右手不住揉搓双眼,大呼:“我瞧不见啦……我……我中了毒!”温氏三熟行足体贴,不暇攻敌,疾忙抢上去搀扶。
袁承志右目贴到门缝上往里张望,见何铁手一人坐在椅上,数十名教众都站得远远地,显是对她非常顾忌。袁承志心想:“五毒教这些人,我每个都交过手,没一人及得上她一半本领。但单凭武力压人,只怕这教主也做不悠长。”目睹五毒教内哄,并非图谋向他与青青寻仇,也就不必理睬,但既已收她为徒,而她对本身又非常迷恋,难以不睬她死活。正迟疑间,忽见寒光一闪,何红药越众而出,手中拿了一件奇特兵刃。袁承志见这兵刃似是一柄极大的弯刀,不但前所未见,也从没听师父说过,不知如何用法,倒起了猎奇之心,当下俯身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