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下卷)(新修版)

第2章 挥椎师博浪 毁炮挫哥舒(2)

到第三日凌晨,袁承志等穿过一个小镇,只见十尊大炮排在一家酒楼以外,每尊炮旁有六名洋兵执枪保卫。世人大喜,相视而笑。铁罗汉叫道:“肚子饿啦,肚子饿啦!”袁承志道:“好,我们再去会会那两个洋官。”

雷蒙大怒,取出短枪向下轰击。铁罗汉“啊哟”一声,屁股上给铅子打中,跌倒在地。沙天广赶紧扶起。大家上马向南奔驰。当时西洋火器利用不便,放了一枪,须得再装火药铅子,众洋兵一枪不中,再上火药追击时,世人早去得远了。

承志晓得如再陈述安大娘之事,青青仍会不欢畅,因而换了话题,说道:“洋兵火器短长,你看用甚么体例,才气抢他们的大炮到手?”青青嗔道:“谁跟你说这个。”承志道:“好,我跟沙天广他们筹议去。”站起家要走,青青一把抓住他衣角,道:“不准你走,话没说完呢。”

那西洋女子若克琳的父亲本是澳门葡萄牙国大官,于年前去世。她此主要搭乘运送大炮的海船回归本国,是以伴同送炮军队北上,再赴天津上船。彼得是她父亲的部下,与若克琳相爱已久。雷蒙来自葡国本土,见到美人,便想横刀夺爱。他虽官阶较高,自大风骚,却无从插手,老羞成怒之余,便向情敌应战,比剑时操之过急,反致失手,而利用狡计,又给袁承志突来闯破。彼得以他是下属,不敢如何,只要抓紧防备。

世人直上酒楼,铁罗汉走在头里,一上楼就惊叫一声。只见几名洋兵手持洋枪,对准了青青,手指扳住枪机。一旁坐着那两个西洋军官彼得、雷蒙和那西洋女子若克琳。

当日下午,袁承志与胡桂南乘马折回,远远跟着洋兵大队,目睹他们在客店中投宿,候到半夜时分,越墙进了客店。一下屋,就听得兵刃撞击之声,锵锵不断,从一间房中传出来。两人伏在窗外,从窗缝中向内张望,只见那两个西洋军官各挺长剑,正在激斗。袁承志万想不到这两人竟会同室操戈,甚觉奇特,当下静伏观战。看了数十招,见雷蒙守势凌厉,剑法锋锐,彼得却沉着非常,固然一味抵挡退守,但只要一脱手反击,那便招招狠辣。袁承志晓得时候一久,那年长军官必然落败。

袁承志这才恍然,本来此人明打不赢,便暗设圈套,他既如此处心积虑,那是非杀对方不成了。袁承志对这两人本无好恶,但见雷蒙使奸,不觉冲动了侠义之心。只见雷蒙数剑直刺,都为彼得架住。彼得挺剑反攻,雷蒙退了两步。彼得右脚抢进,已踏上圈套,“啊”的一声大呼,向前摔跌,雷蒙回剑指住他背心。袁承志早已有备,急推窗格,飞身跃进,金蛇剑递出,剑头蛇舌钩住雷蒙的剑身向后拉扯。彼得得脱大难,当即跃起,右脚却已扭脱了臼。雷蒙功败垂成,又惊又怒,挺剑向袁承志刺来。袁承志一声嘲笑,金蛇宝剑摆布闲逛,只听铮铮铮之声不断,雷蒙的剑身给金蛇剑半寸半寸的削下,半晌之间,已削剩短短一截。雷蒙正自发楞,袁承志抢上去拿住他手腕,顺手提起,头下脚上,掷入了他本身所掘的陷坑当中,哈哈大笑,跃出窗去。

驰出二十余里,到了一处市镇,世人上马打尖。胡桂南用小刀把铁罗汉肉里的铅子剜了出来。铁罗汉痛得乱叫漫骂。

雷蒙督率兵士,翻开火药桶,把火药倒出来晒。晒到傍晚,火药已干,众兵正要支出桶中,俄然民房中抛出数十根火把,投入火药堆中,顿时烈焰冲天。众洋兵吓得魂飞天外,纷繁奔逃,乱成一团。雷蒙连声命令,束缚兵士,往民房放射排枪。烟雾满盈中只见数十名大汉窜入林中不见了。雷蒙检燃烧药,已烧去了十之八九,枪支也失了大半,非常懊丧。比落第三日下午,彼得才征了数十匹骡马来拖沓大炮。

袁承志怕火器短长,叫道:“大师下楼。”拉着青青,与世人都从窗口跳了下楼。

公然斗到分际,彼得回剑向左击刺,乘对方剑身闲逛,俄然反剑直刺。雷蒙忙收剑回挡,剑身歪了。彼得自下向上急撩,雷蒙长剑顿时脱手。彼得抢上踏住敌剑,手中剑尖指着对方胸膛,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话。雷蒙气得身子发颤,喃喃谩骂。彼得把地下长剑拾起,放在桌上,回身开门出去。雷蒙提剑在室中横砍直劈,不住骂人,俄然停手,脸有忧色,开门出去拿了一柄铁铲,在地下发掘起来。

承志笑笑,又坐了下来。隔了一会,青青问道:“你那小慧mm呢?”承志道:“那天禀手后还没见过,不晓得她在那边?”青青道:“你跟她妈说了一夜话,舍不得分开,定是不开口的讲她了。”袁承志恍然大悟,本来她活力为的是这个,因而诚诚心恳的道:“青弟,我对你的心,莫非你还不明白吗?”青青双颊晕红,转过了头。

胡桂南道:“袁相公,我有个上不得台盘的鬼计,不知行不可?”铁罗汉笑道:“谅你也不会有甚么端庄主张。”袁承志道:“胡大哥且说来听听。”胡桂南笑着说了。青青起首鼓掌赞好。沙天广等也都说奇策。袁承志细心推想,颇觉此计可行,因而命令分头安插。

乱到拂晓,雷蒙和彼得见乡民行动有异,火药全都淋湿,枪支又少了很多,心想这处统统点邪门,还是尽早拜别为妙,正要命令开赴,一名小军官来报,拖炮拉车的牲口昨晚在混乱中尽数逃光了。雷蒙举起马鞭乱打,骂他不谨慎,命钱通四带洋兵到村中征集。不料村庄虽大,却一头牲口也没有,想是获得风声,把牲口都藏了起来。

这日来到一处大村落万公村,在村中“万氏宗祠”歇宿。睡到半夜,忽听得人声鼓噪,巡查的洋兵奔出去讲村中失火。雷蒙与彼得仓猝起来,见厨子已烧得甚近,忙命众兵将火药桶搬出祠堂,放于空位。慌乱中见众乡民提了水桶救火,数十名大汉闯进祠堂,到处泼水。雷蒙喝问启事。众乡民对传译钱通四道:“这是我们先人的祠堂,先泼下水,免得厨子延烧过来。”雷蒙感觉有理,也就不加干与。那知众乡民信手乱泼,一桶桶水尽往火药上倒去。洋兵拿起枪杆赶打,赶开一个又来一个,不到一顿饭工夫,祠堂表里一片汪洋,火药桶和大炮、枪支,无一不是淋得湿透,火势却垂垂熄了。

侯飞文刚走,沙天广和程青竹两人奔进店来,见了袁承志,喜道:“啊,袁相公返来了。”袁承志未及答话,又见青青、哑巴、洪胜海闯进厅来。青青一头秀发给风吹得狼藉,脸颊晕红,见了袁承志,顿时喜上眉梢,道:“如何这时候才返来?”袁承志才知大师不放心,分头出去策应本身,当下说了昨晚之事。

青青把袁承志拉到西首一张桌旁坐了,低声道:“谁叫她打扮得妖里妖气的,手臂也露了出来,真不怕丑!”袁承志摸不着脑筋,问道:“谁啊?”青青道:“阿谁西洋国女人。”袁承志道:“这又碍你事了?”青青笑道:“我看不惯,用两枚铜钱把她的耳环打烂了。”袁承志不觉好笑,道:“唉,你真混闹,厥后如何?”青青笑道:“阿谁比剑输了给我的洋官就叫洋兵用枪对着我。我不懂他话,猜想又要和我比剑呢,心想比就比吧,莫非还怕了你?正在这时候,你们就来啦!”袁承志道:“你又为甚么单独走了?”

胡桂南道:“今晚让小弟去探探,乘机偷几枝枪来。明天拿几枝,明天拿几枝,渐渐把洋枪偷完,就不怕他们了。”袁承志道:“此计大妙,我跟你同去瞧瞧。”沙天广道:“盟主何必亲身出马?待小弟去好了。”

袁承志道:“我想瞧明白火器的用法,火枪偷到手,便可用洋枪来打洋兵。”世人点头称是。青青笑道:“他还想偷瞧一下阿谁西洋美人儿。”世人哈哈大笑。

世人把别的两把短枪拿来细看,见枪膛中装着火药铅丸。程青竹道:“火药本是中国物事。我们用来打猎、放烟花、做鞭炮,西洋人学到以后却拿来杀人。这队洋兵有一百多人,一百多枝枪放将起来,可不是玩的。”大家均觉火器短长,不能以武功与之对敌,一时沉默无语,深思对策。

颠末这一场小小风波,两人言归于好。

青青本来谈笑晏晏,一听这话,俏脸一沉,说道:“哼,你还要问我呢,本身做的事不晓得?”袁承志道:“真的不晓得啊,到底甚么事获咎你了?”青青道:“你半夜不回店,定是去会阿谁美女阿九去了。前晚一个早晨,你们在那边幽会啊?”承志道:“幽你个头!”青青挥掌打他,承志抓住她手,在她手背悄悄一吻。青青一笑,摆脱了手。承志笑道:“那晚倒是真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不过她大抵跟阿九的婆婆年纪差未几。”青青忙问:“是谁?”承志道:“我跟安婶婶在一起,就是阿谁安小慧的妈妈,不太小慧不在。”青青笑道:“没用的家伙!美女不睬你,就去找个老太婆。”

比及中午,不见她出来用饭,袁承志叫店伙把饭菜送到她房里去,等吃过饭后,再去赔罪就是,刚才见她慌乱忧急之状,此时回想,心下实在打动。那知店伙把饭菜捧了返来,说道:“女人不在屋里!”袁承志一惊,忙撇下筷子,奔到青青房里,只见人固不在,连兵刃衣囊也都带走了。贰心中焦急,深思:“这一负气而去,却到那边去了?她常常惹事肇事,好教人放心不下。只是现下大事在身,不能亲身去寻。”因而派洪胜海出去看望,叮咛见到了,好歹要劝女人返来。

两人赶回和世人相会。青青拿着一把短枪玩弄,偶然中在枪扣上一扳,只听得轰的一声,烟雾满盈。沙天广坐在她劈面,幸而技艺敏捷,仓猝缩头,一顶头巾打了下来,炙得满脸都是火药灰。青青大惊,连声报歉。沙天广伸伸舌头,道:“好短长!”

这一来就没法起行,雷蒙命彼得带了钱通四,到前面市镇去集结牲口。

承志道:“用饭去吧!”青青道:“我还问你一句话,你说阿九那小女人美不美?”承志道:“她美不美,跟我有甚相干?此人行迹诡秘,我们倒要谨慎着。”心想她带领多量内廷侍卫,不知是甚么来头,若非皇亲贵戚,便是高官贵宦的家属,不由暗自难过,心中模糊难过。青青点点头,两人重又到世人的桌边入坐,和沙天广、程青竹等商讨如何劫夺大炮。

胡桂南从后跟来,笑道:“袁相公,你瞧。”双手提起,拿着三把短枪。袁承志奇道:“那边来的?”胡桂南向窗里指指。本来袁承志脱手救人之时,胡桂南跟着出去,慌乱中乘机将两个西洋军官三把短枪都偷了来。袁承志笑道:“真不愧圣手神偷。”

袁承志和胡桂南倒想看个究竟,看他要埋藏甚么东西,只见他掘了好一阵,挖了个径长两尺的洞窟,挖出来的泥土都掷到了床下,挖了两尺来深,就停止不挖,撕下块被单罩在洞上,先在四周用泥土按实,然后在被单上铺了薄薄一层泥土。他嘲笑几声,开门出室。袁承志和胡桂南心中老迈迷惑,不知他在使甚么西洋妖法。

青青低下了头,一语不发。袁承志见她神采不对,把她拉在一旁,轻声道:“是我让你担心了。”青青一扭身子,别开了头。承志知她活力,搭讪道:“可惜你没有见到我那位李大哥。青弟,他也算是你哥哥啊。”青青虽是女子,但承志叫顺了口,一向仍叫她青弟。青青道:“哥哥没知己,要哥哥来做甚么?”承志道:“真是对不起,下次必然不再让你担心啦。”青青道:“下次自有别人来给你担心,要我担心干么?”承志奇道:“咦,谁啊?”青青嘟起嘴道:“阿谁阿九啊,她不住问你那边去了,体贴得不得了。”一顿足,回本身房去了。

比及傍晚,侯飞文骑着快马返来,一进门就道:“洋兵步队公然折而向西,我们快追。”袁承志当即站起,命哑巴在店中留守铁箱,本身带领程、沙、胡、铁四人以及侯飞文等河北群豪,连夜向西南赶去,估计大炮沉重,难以快行,必可追上。

袁承志又道:“我今后永久不会分开你的,你放心好啦!”青青道:“那为甚么你见到阿谁阿九,两小我都含情脉脉的,你瞧着她,她瞧着你,恨不得永不分离才好?你爱瞧她,因为她美,我也爱瞧,倒不怪你。那她干么老是瞧你啊,你挺漂亮么?”承志道:“那有这事,你瞎冤枉人。”青青道:“如何你……跟你那小慧mm……又如许好?”承志道:“我幼小之时,她妈妈待我很好,就当我是她儿子普通,我天然感激。再说,你不见她跟我阿谁师侄很要好么?”青青嘴一扁,道:“你说那姓崔的小子?他又傻又没本领,生得又丢脸,她为甚么喜好?”承志笑道:“青菜萝卜,大家所爱。我这姓袁的小子又傻又没本领,生得又丢脸,你如何却喜好我呢?”青青嗤的一声笑,啐道:“呸,不害臊,谁喜好你呀?”

过了一会,雷蒙又进室来,彼得跟在前面。只见雷蒙声色俱厉的说话,彼得只是点头。俄然间啪的一声,雷蒙伸手打了他一记耳光。彼得大怒,拔剑出鞘,两人又斗了起来。雷蒙不住挪动脚步,渐渐把彼得引向坑边。

袁承志和青青同乘一骑,一面奔驰,一面问道:“干么跟洋兵吵了起来?”青青道:“谁晓得啊?”袁承志见她神采内疚,料知别有隐情,微微一笑,也就不问了。这三日来日夜挂念,现在相逢,欢乐无穷。

雷蒙见世人上来,叽咦咕噜的叫了几声,又有几名洋兵举起了枪对着他们,大声呼喝。袁承志急中生智,提起一张桌子,猛向众洋兵掷去,跟着飞身而前,在青青肩头按落,两人蹲低身子,一阵烟雾畴昔,众枪齐发,铅子都打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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