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第二百九十章
九娘点点头行了礼,跟着女史赶往福宁殿。魏氏看着她窈窕背影,想起太初,又看看陈素一样一脸牵挂地目送着九娘,内心喟叹了一声,转而问起赵浅予这段日子的起居来。
九娘陪着向太后说了一会话,回到赵浅予住处,却见到六娘身边的金盏正等着。
陈太初看着百多艘已横列最前的多桨船:“船小好调头。女真人不谙水性,必定都是大船,好让兵士如履高山。六百多艘船怕所载人数超越五万人。我们救兵未至,只能扬长避短。”他指了指黄岛南边的狭长湾口:“多桨船必须一触即退,将女真船引往那边。双车船和四车船守在那边守株待兔。”
苏瞻刚要开口,张子厚大声道:“娘娘慧眼如炬,我大赵若不允和亲,你们就要学唐朝吐蕃那样以受辱轻视为由兵刃相见。允了和亲,你们便会以被刺为由挥兵南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娘娘圣明,陛下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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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回身退回珠帘后,和向太后说了几句话。复又出来朗声道:“娘娘有旨:不义之徒必自毙。我大赵不惧虎狼。虽有两邦交兵不斩来使的礼节——”她一双美目淬了冰,冷冷道:“女真不宣而战,挥兵侵犯我大赵胶西。来人,拿下金使,奉告天下,犯我大赵者,必诛之!”
赵梣镇静起来,转头道:“孟氏,你来吾身边,宣读娘娘懿旨。”他双眼发亮,别怕,我年纪小,但我是天子,我给你撑腰。
垂拱殿灰尘落定,二府宰执们往都堂去商讨各方军情。向太后将赵梣送到福宁殿,细心叮咛了明日一早往南郊的诸事,才带着九娘回了慈宁殿。
九娘稳稳地上前几步,给赵梣行了一礼,站到御案下首,安然环顾殿中众臣:“娘娘出身将门,历经三朝,见闻诸多战事。杜子美早有断言:蛮夷杂种错相干。魑魅魍魉徒为耳。要战就战。想你们女真人也是深山密林里杀出来的血性男人,却做出这等卑鄙下贱无耻之举,假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由头,娘娘要问一声大使你不会脸红么?”
羽箭自空中划出标致弧线,没入水面。
陈太初取出一匣子三停箭,见精铁箭头下方均已扎上了渗入了桐油的布条,只待燃烧,不由得暗叹可惜西北的石油尚在路上,赶不上这场大战了。两只海鸟午间吃了陈太初撒的少量残剩米粮,竟一起跟着他的银甲飞来,也不畏怕,停在了箭头上,猎奇地看着陈太初。
许度步子一停,走快了两步:“陈将军,我们的双桅多桨船体量最小,可经得住撞击?”
许度想了想,七月里这片海疆不是南风就是东南风。黄岛之南海面极窄,海水深浅不一,礁石又多,如果大船挤在内里,定然难以脱身。
她声音明朗,前两句平和论述,中间慷慨激昂,扫尾却极其鄙弃。如浮冰相撞,碎玉相击,在垂拱殿上覆信袅袅。
金盏仓促传了口信,吃紧拜别。九娘来不及禀报向太后,立即带着四个贴身宫女往福宁殿奔去。
“将军这两天和渔民常去黄岛,也是为了备战此役?”许度口气中多了几分客气和奉迎:“将军是趁着东南风想火攻?”
金国使者面红耳赤,瞪着张子厚,颀长的眼睛眨了眨,大声道:“我四太子受了伤是实,大太子前来讨公道有何不成?谁说要开战了?我国但是诚恳攀亲的。”话虽如此,气却已虚。
魏氏握住九娘的手:“去吧,为国着力,不分男女。你尽管罢休去做。”
未几时,有女史出去禀报:“金国使者方才递了国书。官家和娘娘都要去垂拱殿,宣孟女史随驾。”
七月中的京东路也就这几日格外闷热, 但也比汴京舒畅很多。海面上艳阳高照,稍一露面, 脸就晒脱皮。带着海腥气的海风吹在甲胄上, 水兵们涓滴感受不到风凉。天空毫无杂质的蓝色他们已看得厌倦, 只盼着来几朵低垂的白云能在船上罩出一片暗影挡一挡日头。
九娘心中一跳,该来的总会来。
陈太初淡淡隧道:“陈某也不是不近情面之辈,静候批示使佳音。此战若胜,陈某必上书朝廷,为批示使和登州高低将领请功。”
陈素见了魏氏,虽已做了女冠,仍难掩冲动,几度垂泪,倒是赵浅予已规复了精力量,笑嘻嘻地摸着魏氏的肚子,迷惑为何胎儿这么小。九娘和她两个又是听又是摸,你说我和地对着肚子唱了一台戏。陈素和魏氏被逗得直笑。
司赞高唱,统统循旧例有条不紊。御座上的赵梣沉寂自如。他身后的珠帘低垂,人影有高有低,明显不但是向太后一人。
陈太初轻叹一声,抽出一支羽箭,摘下亲卫背着的弓,挽弓上弦,腾空一箭,吼怒而去,擦着那雄鸟而过。两只海鸟惶恐之下,吃紧掠开,飞速往远处残暴变幻的空中而去。
金国使者嘟嘟囔囔说了一堆,倒要把赵栩说成教唆之人。
人法地,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天然。存亡所及,天人合一。陈太初谨慎翼翼感受着,分歧于前次河边密林中与西夏军士对战时的感受,此次并未倏忽消逝。他尝试着再远一些,再深一些,认识越加激烈,竟无边无边伸展出去,没有任何束缚,没有任何壁垒。他如风如光如水普通自在安闲。
傍晚时分,朝霞将海面映得通红,统统战舰均已就位。
垂拱殿上二府及各部各司众臣大多自城外祈福地方才赶回都堂复命,奉召入了垂拱殿,很多人另有些迷惑金国这时又要递甚么国书。
身后的脚步声落入他耳中,如雷鸣普通,任何纤细的行动,都在他的感受当中。来的是登州批示使,他走路风俗肩膀向左倾,迈步时左脚落地更重,他必定是惯用左臂挽弓。
宫女打起珠帘。众臣及金使都微微抬起眼皮,只一眼,因她荣光过盛,便不敢再看。
全神灌输的陈太初悄悄凝睇着翱翔的海鸟,视野所及之处的浪花、旋涡、木浆、船只飞行的浪花和波纹,统统鼓声、呼喊声, 仿佛和海水海风的声音融会道一起。心念一起,他任由认识分散, 瞬息间似千万触角,抚摩到海鸟翅膀的轻颤,感遭到海水起伏的和顺, 另有每一朵浪花里的每一滴水的高低翻滚。乃至那深达百丈的海底, 他也能“瞥见”礁石、海草和各种他未曾见过的鱼类。
苏瞻虽早有筹办,听到这等厚颜无耻贼喊捉贼的言辞,不由得嘲笑起来:“好一个已乘舰南下,是一艘船还是百艘船?燕王殿下特地前去黄龙府插手四太子大婚,何人敢行刺四太子?如何行刺的,用的甚么兵器,四太子伤在那里,还请大使说个清楚。”
海鸥乌黑的翅膀在海面上如刀锋般划过, 溅开的浪花, 吸引了陈太初的重视。有两只海鸟不惊骇这待战之师, 懒洋洋地立在尚未升帆的桅杆上头, 偶尔从它们身下坠下一团东西,落在船面上。
胶澳分为胶东胶西, 位于黄海当中,半封闭形似喇叭,邻近船埠巷道水最深处百丈。离岸小岛浩繁,团岛、黄岛、薛家岛等等,分归登州、密州统领。
陈太初头也不回隧道:“许批示使。”
九娘和魏氏在慈宁殿觐见向太后。向太后这几日劳心劳累,仍然打起精力和魏氏说了会话,见她年过四十还能怀上第五个孩子,念及本身,不免笑容中暴露欣然。魏氏和九娘便依礼辞职,转而再去看望住在偏殿的陈素。
张子厚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要乞降亲的是你女真人,要乞降谈的也是你女真人,前去中京接亲的还是你女真人。现在,寻借口要兵戈的仍然是你女真人。蛮夷之辈,无礼无信,果不其然。”
陈太初乘着局促轻灵的海鳅船,来回于舰阵之间,最后登上黄岛南边狭小海湾中二十余艘双车船和四车船,查抄船上的重弩。从京中随虎符将令一同来的六十多名弩手已全数就位。
向太后在珠帘后咳嗽了两声:“老身略有不适,有几句话要奉告金使,便让孟女史代老身宣示罢。”
许度只感觉被铁钳箍住似的,转动不得:“该当如此。”他低声要求道:“许某必誓死跟随将军,奋力杀敌,还求将军答应我等戴罪建功。”
大殿上温馨下来,张子厚一出口,就晓得有没有。众臣仿佛听出了朝廷并无惧女真,倒有要打就打的气势。金国使者也一愣。
第二百九十章
殿中一片哗然,群情纷繁起来。已乘舰南下?这就是先兵后礼的节拍了。御史台的御史们站了出来,指责金国使者毫无信义,四国和谈的国书方才公布天下,竟然就此撕毁和约要开战。那使者倒也口尖舌利,狡言抵赖不断。也有枢密院的官吏光荣陈太初正坐镇于登州,内心稍定。
许度松了一口气,他家小尽在汴京,虽有人再三表示过他,他却不至于胡涂到丢下妻儿长幼。这番可否咸鱼翻身,全看此战了。他铁了心,又信誓旦旦了一番。
殿上众臣纷繁群起指责金使,更有御史冲动地唾沫喷了他一脸。
金国使者连带怒容,呈上国书,大声道:“我女真人一心求与大赵结秦晋之好,为何赵国和亲的武德郡主于大婚之夜行刺我四太子?现四太子重伤,举国震惊。我国大太子已乘舰南下,要来汴京找陛下问个明白讨个公道。还请陛命令登州船埠官兵前去驱逐。”
许度被他如电目光扫过,背后盗汗淋淋,双腿发软,嘴里含混不清起来。几个月前,两名副将率一百余水兵带着一条双车船投奔劈面姑苏港去了。此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是叛国投敌,他这个批示使的名头不保。往小里化解,女真算是臣属国,并且花名册上空挂了一百多人,众将还能分一些粮饷。当年岳家帮手着力,花了五万多贯,他才升到批示使一职。碰到如许的不测风云,天然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陈太初来了今后,众将更是守口如瓶,他却又是如何得知的。
“快飞得远远的去。”陈太初柔声道,伸手颤栗箭身。两只海鸟啼叫了几声,回旋在又待飞返来靠近他。
陈太初伸手抓住了许度的左臂:“此役胜后,批示使也该把那百多人擒拿归案才是,如果没法归案的,便当作疆场捐躯措置吧。”军中吃空饷,最是可爱。
陈太初点了点头:“海军只练水性和杀敌之力,最熟谙这海的习性之人,定然是祖祖辈辈在这里的渔民。”他转过甚来,双目如电:“此次为女真带路掌船之人,不就是登州海军逃脱的叛贼?对我方船只兵力一清二楚。不然女真夙来靠马队作战,那里敢海长进犯。这般严峻的军情,登州高低因何坦白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