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别亦难〔1〕
看着那一人一马垂垂远去，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
为着便利出行，她改换了男装，黑氅青衣毡笠，尽量不显眼。
他们毕竟是两个天下的人，即便没有唐连的事在中间隔绝，也不该在一起。
眼望那道赭黄色的身影，阿瑶内心到底由不住震惊，一时泪盈于睫。两人便这般一上一下隔河相望，有一瞬她几近摆荡，想要打马返回，却被“叮”地一声脆响止住。那是马鞭偶然碰到行囊中盛装唐连骨灰的瓦罐收回的声响，她顿时如梦初醒。
好久她才又抬开端，饱含热泪凝睇着那道超脱矗立的身影，在内心一遍遍默念着他的字:“秀之，秀之……我欠你的便等来生再还你！”
超度完唐连的亡魂，阿瑶已无需求留在慈恩寺。京师以内并不是她能呆的处所，只是该去那里？她也是茫然一片。
与唐初楼过从甚密的几个朝廷大员也被扳连，中书侍郎鲁隐、京兆府尹厉霄、御史大夫苏季苌等人，皆被贬黜，抄家的抄家、放逐的放逐。都城当中一时风声鹤唳，闹得大家自危，再无人敢替唐初楼说话，乃至另有那心坏的，这当口上落井下石的也不在少数，情面冷暖可见一斑。
可这一次，她倒是再也不能返来了。
当然，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倒也无可厚非。唐初楼有此结局说来也是他咎由自取，只是白让阿连枉送了一条性命。
相较慈恩寺内的清宁，内里可就不那么安静了。街头巷尾群情的都是克日来朝中的变故。帝相之争激发的诸多争端变成逸闻趣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和尚点头道:“唐施主只让我带前面那两句话，至于其他，便没有再说了。”
阿瑶嘲笑，问他道:“他还说了些甚么？”
唐连临死前的要求如魔咒般在耳边轰响:“十二姐你承诺我，不要跟他在一起……不要跟他在一起……一起……”
她没想到的是在这期间唐初楼会托人给她带话。带话的是卖力去地宫给唐初楼送食水的和尚，他对阿瑶道:“唐施主让我给女施主带句话，他说阿连的故乡在襄州，女施主若心疼他的话，就请送他回故乡。”
终究她还是决定将唐连的骨灰送去襄州。
他总不能一辈子绑着她拘着她，她要走，便让她走好了。
天子好一阵才抬起一只手，略显吃力地摆了两摆，哑声道:“算了……让她走吧！”
而人们说的最多的便是前两日在菜市口被处决的那几个刺客。阿瑶听着总觉像是泛香、承平他们几个。传闻他们企图在天子郊祀祭天之时行刺不遂，被宫中禁卫拿下。如许大逆不道的逃亡之徒自是死路一条。
和尚道:“他还说，比及了襄州，便请女施主留在那边，再也不要返来。”
那些积聚在心头的气愤和痛恨已渐淡去，留下的更多是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无法和感慨。
阿瑶道:“你归去奉告他，我留在那边是我的事，与他再也无关。另有，你帮我问问他，这很多报酬他丧命，贰内心可有一丝一毫的惭愧？”
既然重新到尾都得了他的关照，现在再为着一匹马来计算，未免便太矫情了。干脆只做不知，带着盛装唐连骨灰的瓦罐上了路。
几今后，阿瑶身材稍好些，便动手措置唐连的丧事。
只是在这些谈资里，一朝权相的结局并非如究竟中是被囚在某处，而是被人说成了惧罪叛逃。
阿瑶道:“若我不这般做，他是不是便会杀了我？”
杜汶吓了一跳，见他埋着头塌着肩悄悄站着，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也很有些感同身受，踌躇了会，还是上前道:“皇上，不然还是让人去把娘娘追返来？”
过了这么些天，她的表情已安静很多。
她花了几日的时候筹办行装。由京师去往襄州恐有月余的路程，长途跋涉天然得有代步东西。阿瑶便请慧能出面托人帮买了匹马，原想着她那点银子买不到甚么好马，可等慧能将那马带到她面前时，她便呆住了。那那里是平常马市上能买到的，清楚是皇家御苑里的御马。她便晓得这事毕竟还是天子在暗中操纵，包含唐连的丧事，只怕都是他插了手的。
出城时还算顺利，并未遇有被人禁止之类的事情。阿瑶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内心竟出现些许绝望。
天子在城楼上目睹阿瑶打马分开，便知她已做好了决定，她对他向来便如此狠心，这也是料想以内的事情，可他还是被狠狠地伤到了。
阿瑶仰脸久久地朝皇城方向看着，固然从这个角度看畴昔看不到甚么，但她还是近乎痴迷地看着。
慧能不予禁止不说，还指派了寺内和尚相帮，她也就只动动嘴罢了，并不需亲力亲为。这般看来，天子在这件事上多是松了口的，不然慧能也不敢如此。不管天子如何狠心，到她这里，老是留了那么几分余地。他待她不成谓不好，她对他也并非无情，只是中间隔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又如何能在一起？说到底还是没有缘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视到有雪落了下来。她将大氅上的风帽掀起戴在头上，掉转马头将要分开的顷刻却瞥见城楼上有道熟谙的身影。
到得护城河劈面，她勒住马转头看向这座她糊口了三年多的城池。想起一年多前她也曾在此转头伫望，只不过当时她是被人摈除不得已才分开，内心不甘，总想着有朝一日还会再返来。
唐连是尊佛家之礼焚化的，所谓涅槃重生，无外如是。
她痛苦地闭上眼，感遭到眼泪从颊上滚落的冰冷，到底是沉着了下来。
也不知唐初楼本人听到这些作何感触？或许他早就该想到有此一天。天子这一手实在是狠，当然若将唐初楼与天子倒置个个，唐初楼所为只怕并不比天子要好多少，说欠比如天子动手还要狠辣。所谓是非曲直吵嘴，在这诡谲多端窜改莫测的朝堂上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隔着一条护城河的间隔，她清楚地晓得那扶着城墙垛子往她这边凝睇的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