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三十一之八
那人感到胸口剧痛,顿时甚么也顾不得了,破口痛骂道:“你这暴虐的小鬼,没心没肝,不得好死!皇上早已认清了你的真脸孔,明日就将你拖去凌迟!我死了变成厉鬼,也要再来寻你索命!你这个坏透了知己的牲口!”
原是想听几句鼓励,江冽尘却不遂他所愿,冷哼道:“点滴小成,便要沾沾自喜,将来有何出息?我一早说过,事在报酬,没甚么是你办不到。”玄霜心道:“也包含杀你?”这句话在口边转得数转,几次打动欲出,终究还是强自压下。
江冽尘道:“死光临头,还敢给我说嘴。这类卑贱野狗为求保命,甚么都讲得出来。不必跟他啰嗦,杀了!”
玄霜看得多次胃里翻滚,几近等过了几百年,才终究将这场酷刑熬到头。江冽尘还不肯放过他,冷冷道:“接下来的,你依样行事。不消我多说了吧?”
玄霜虽是惊骇非常,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看着他从胸腔内取出颗鲜红、犹正跳动的心脏,平举到那人面前,缓缓加力,一缕缕血水和成块的破裂血肉都淌到了脸上,披收回一阵阵激烈刺鼻的血腥味。他行动极快,取出心脏之瞬,那人认识还未全失,眼睁睁的瞥见本身心脏在面前被人捏碎,那滋味实在不是好熬的。
岂料江冽尘竟当真是铁石心肠,闻言二话不说,从桌面抽出一把匕首,顺手向玄霜甩了畴昔。玄霜双手接住,晓得这一回反是自绝退路。唯有俯下身去,将那人衣衫解开,脱去铠甲,暴露胸膛肌肤。刚将刀刃横了上去,便觉整条手臂都建议抖来,内心还是在顺从此事。
玄霜咬着牙看了他一眼,不知这究竟是出于偶合,还是本身心机已给他看破,终究还是点点头道:“好……都交给我吧。”
走到角落一人身前,忽地灵机一动。当着他面在那人胸前用力按了几下,随后摊摊手道:“师父,徒儿不及您功力深厚,难以效仿您的高超之处。不敢让仵作查验伤口之时,稍堕您的威名。”自忖此言嘉奖不足,拍足了马屁,他就看在这份儿上,也该给些面子。
江冽尘不屑道:“你要毒誓,我随时能够给你发一百个,又见谁应过誓?你不是没杀过人,杀一个就能杀一百个,不管杀人还是鞭尸,二者本无分歧。一旦迈出了作歹的第一步,便是走上所选的不归路,不管今后说得如何冠冕堂皇,老是有力回天,万世沉湎于苦海。等得走到绝顶,面前剩下的只会是一条死路。你情愿接管这必定的死局?这个肮脏六合间,所谓的公道、真谛、公理,都不会答应罪人与善人共存。既然如此,罪人就该抗天抗命,将那些假惺惺的善人除尽,既不存善恶,其中不同也不言自灭。但如你生而为恶,却对善道念念不忘,处在这层夹缝当中,两方权势都容不下你。甚而便是,天诛,地灭。你还是下不了决计?”
江冽尘冷哼一声,道:“凭他这句话,死一万次也够了。”前臂疾探,指甲敏捷伸长,“扑”的一声捅入那人胸膛。五指有如利刃,穿透铠甲畅达无阻。稍一转动,胸前就由五个血洞穴化为一个血洞。
再看地上堆得满满铛铛,均是身穿捕快服色的“尸身”,不知死活。玄霜内心有几分惊骇,压下喉头涌起的阵阵不适,四周叫道:“师父?师父……你在这里么?”
看到那些捕快一个个东倒西歪,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怜悯。或许他们也是有妻有子,家中娇妻做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伴着一盏昏黄孤灯,沉寂相候。儿子等候着父亲,盼着坐在他的膝头,听他讲白天抓捕凶犯的传奇故事。即便过程再艰险,终究也必能安然无恙,皆大欢乐,因为父亲便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孤妻季子心目中的大豪杰。
这一刻他权当本身已经死去,现在脱手杀人不法的,不过是一个会活动的躯壳。为赌一口气,决意杀江冽尘,这场豪赌没等持续,他就输了,输得彻完整底,连体内灵魂也一并输掉。
说完当即悔怨,公然江冽尘道:“很好,那就给你瞧瞧!去抬一具尸身上来。”玄霜恨不得割了本身舌头,看来“言多必失”果是至理,可爱偏就改不掉这多嘴的弊端。磨蹭着走到人堆中,挑了个其貌不扬的中年壮汉,扛到桌上铺平。顶着一张苦瓜脸别过甚,不肯见此人间惨象。
江冽尘道:“废话,谁叫他们胆敢冲犯我?死不足辜!”玄霜道:“他们吃的是公家饭,所行所为,哪由自主?都是上头的号令啊,总也抓不住你这朝廷要犯,你兀自清闲欢愉,他们那边是掉脑袋的大罪。说不定,人家本来是对你非常恭敬的……”江冽尘道:“啰嗦甚么?这几个杂碎与你非亲非故,你犯得着为了他们来求我?”
扯过他一只胳膊,搭到肩上,半拖半扛着他,走过了大半个街道。途中偶有人好异景望,也都满不在乎,时不时再鬼哭狼嚎的扯几句“年长幼弟”之言,便又骗过了世人,还能引得他们为这对薄命兄弟“掬一把酸楚泪”。
玄霜闻言大喜,道:“将死之人?你是说……他们还没死了?”江冽尘哼了一声,道:“你的兴趣倒不错。还一向背着这半死不活的东西?也不嫌累?”
玄霜经他一提,才认识到背上还负着个累坠,皆因情感太盛,竟连平空多出的重量也未加留意。这时讪然一笑,仍掩不住暗中欣喜。扯着那人胳膊,一把将他甩了下去,笑道:“师父,您瞧我把他活捉来了。如何样,这任务完成得还算超卓吧?是否不负您关门弟子之名?”
背后俄然传来个冷冷的声音,道:“鬼叫甚么?没见过将死之人?”还不等玄霜转头,眼角先见一道黑影飞普通飘入堆栈,在椅中落座。这不过是展露轻功的惯常情势,没甚么值得大惊小怪。但在那人使出,自先透出一股森寒的压迫气势,仿佛他是天生尊崇非常,在场者便该给他昂首膜拜。
江冽尘嘲笑道:“听清楚了?这个前一刻还在信誓旦旦,包管替你日夜祈福之人,一转眼又将你贬得一钱不值。那些贱种的话,也能信得?”
江冽尘嘲笑道:“有甚么好怕?”在那人脸上扇了几巴掌,那人迷含混糊复苏过来,尚不知身在那边,脸上便是阵阵发痛,脱口喝道:“操他娘的哪个混蛋?敢打搅老子睡觉?”
玄霜一手悄悄抚在胸前,恍然间竟也有种内里空空荡荡的烦恶感。艰巨嚅动口唇,挤出些声音,道:“何必……要挖民气脏?假定纯为向清廷请愿,难道老练非常?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是不是……好很多了?”
江冽尘抬手环抱店中一指,道:“这些人只是昏畴昔了,还剩着最后一口气,都交给你摒挡了。”
玄霜感喟一声,想到这魔头杀人如麻,诡计求他纯属痴人说梦。再转头望望那一群横七竖八的捕快,强忍住心中怜悯,欣喜本身道:“就算没有我,他们撞在七煞魔头手里,一样也是要死。但我现在如能顺他之意,将来便可如愿杀他,为统统枉死之人报仇。杀百救万,这笔买卖值得了。我独一能做的,就是减少些你们死前的痛苦……”双拳握紧,神采板得生硬,如同将要上法场赴死的将士。
难怪上官耀华曾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即便走投无路,也不能去拜这魔头为师,不然只会毁掉本身。是他一贯自视甚高,觉得能将局面通盘掌控在手。现在除了作为一颗行尸走肉般的棋子,他已再找不到任何存活的代价。
玄霜提起拳头,在他头顶重重敲了几下,道:“我不吝自贱身价,叫了你那很多声大哥,你道是白叫的?”总觉打过拳数不敷,就是讨不回场面。又连续敲了几次,才算罢休。
现在天杀了这些人,不知更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好生惨痛。他善心未泯,想来实在不忍,尝试着代为讨情道:“你……就定要杀了他们?”
玄霜眉眼低垂,握刀的手颤抖渐止,深吸一口气,道:“不必再说。我明白。”部下用力,已在那人身上割出了道血口。
江冽尘道:“你尽管想着,只要现在照着我的话办,将来总有一天,你也能够如许对我。畴昔!”
玄霜听得懂他所说“摒挡”便是“杀光”之意,心道:“本来你临时留着他们性命,并非是突发善心,不过想将这一桩滔天罪孽推到我身上。”
江冽尘见他迟迟不动,也不再多费口舌,直接端起一杯酒,对准了那人泼畴昔。酒中隐带内力,那人面门刚中,就醒了过来,眨巴了几下眼睛,环望四周,很快就记起一应经历。立时吓得涕泗横流,语无伦次的要求道:“凌……凌贝勒,求求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把全数产业都给你……不不不,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师子都要靠我赡养……你饶过我,此后我必然断念塌地的追跟着您,毫不会泄漏了你的奥妙半句,不然,就咒我舌上生疮……我……我晓得您知己最好,上天会保佑美意人,您今后做了天子,也必将是一代明君……我还会日夜给您烧香祈福,将您当作我的拯救仇人一样恭敬着……”说话间,眼角滚下了几大颗泪水。
刚向前迈出几步,江冽尘忽道:“慢着!你见地过本座的手腕没有?嗯?”话里还很有些自矜之意。玄霜立时满身发冷,面前闪现出停在福亲王府那几具残破不全的尸身,机警伶打了个寒噤,颤声道:“没……没有……”
走街串巷,回到了城角那一家偏僻酒馆。忍不住又自言自语的抱怨道:“真没天理,倒像我真成了你的孝敬小弟,还要把你背过来?”抬眼张望,见酒馆中空空荡荡,有几张桌面上放的饭菜还在冒出热气,而等候咀嚼之人却已不见了踪迹。
玄霜内心倒是阵阵发酸,哀告道:“师父,谅解徒儿对着一个无冤无仇,又是方才承诺给我祈福之人,实在下不去手。您想,收伏民气,远比诛戮净尽要管用很多。他既已诚恳臣服,又何必再赶尽扑灭?我们逼他立一个毒誓,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奥妙,然后……就放了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