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六章 沧海桑田一

华鹊没听到他回应，倒也并不暴躁，还是自顾自的将戏码唱下去，一本端庄的道：“不客气的说一句，倒不是他们不乐意，实在是本领不济，也幸亏撞上的是我。不过，这女人重伤后须得好生调度，开给她的方剂，也须多加几味人间罕见的灵丹灵药，恰好库房中存着些，不劳二位驰驱，但就是……嘿嘿……”一面低下头，手指在算盘上拨得哗哗作响。

上官耀华脾气本就火爆，连碰数个钉子，更是随时有炸裂之险，平庄主心境沉闷，也不肯自讨败兴。两人又行出不远，劈面又是一家医馆。上官耀华曾戏称这都城当真是灾害不竭，是以才要在各处都开遍医馆，以备不时之需。这年初最吃香的行当，不是钱庄老板，而是大夫。

瞧他神情，那是恨不得给这大夫磕几个头，也是心甘甘心。道：“大夫，您实是妙手仁心！许是瑜儿命不该绝，在最后关头赶上您，可谓是我平或人的造化。不瞒您说，这都城中的店铺，我们先前是一家家探听过的，那些大夫见瑜儿这副半死不活模样，都不肯自找费事，与您但是大不不异！您如果能医好瑜儿，老夫……深表感激，请先受我一拜！”说着深深一揖，直躬到地。

连问了近十家，还是如此。上官耀华每听得那些千篇一概的套话，尽是恼火莫名，当场拂袖而去，平庄主原是平若瑜的正牌父亲，这般看来，倒似个主子提行李的老仆。

上官耀华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满是他妈的狗屁庸医！你也信赖他们的大话？另有你，也趁早少给我自作多情！我想救她，全出于本身考量，莫非还是为了博取你感激来着？偌大一座都城，莫非老板满是混吃等死的窝囊废？没半点本事，也敢到天子脚下矫饰？我就偏要一家一家的试畴昔，谁再敢给我鬼扯一句，我拿刀砍了他的脑袋！”

掌心按住额角，苦笑着摇了点头，道：“瑜儿睡得非常宁静，能够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毫无痛苦的拜别，也能称得一番恩赐。我们就依着那群大夫所言，找个山明水秀之地，让她入土为安吧！”

平庄主心脏立时揪紧，就怕他口中也吐出几句坏动静。上官耀华抬手在桌上一拍，道：“说的尽是废话！她如果伤得不重，我们还千辛万苦来找你何为？一起上庸医都说无药可救，你现在尽管给我直说，到底是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他猜想如此说来，对方哀思之下，定会将但愿依托在别处，而不致退而求其次，来恳求他施甚么“三日续命”的废话，究竟公然不出猜想。

但是那群老板或是嫌费事，或是担忧病人死在自家店门，于申明有损。装模作样的给平若瑜搭了搭脉，故作可惜，道：“这位女人伤势太重，目睹是救不活了。如能遍施人间灵药，约莫还可勉强延得三日之命。还请两位节哀，尽早为她筹办后事。”

不料华大夫一传闻他手中无钱，本来热忱的笑容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嘲笑道：“像你们普通，千方百计认账的我是见多了，个个借口编得天花乱坠，甚么路上给窃匪偷去了，甚么恩赐给了贫民，甚么拿铜钱当作暗器，与强盗大战个三百回合，可说是五花八门，反倒是你们的最为老掉牙。我开门是做买卖，开的是医馆，不是慈悲堂！假定本日你赊一笔，明日他赊一笔，到了讨账时，就个个卷起铺盖走人，真叫我喝西北风去？没有钱，没有钱还来医甚么病？该死让她病死算了！说明天手头不余裕？好啊，那就等你几时手头便利了再来，只要你的女儿，还撑获得阿谁时候。去去去，现在从速给我走，别迟误了我做买卖！”

那大夫笑嘻嘻的道：“这位小兄弟，你的心也太急了些，我只说她伤势颇重，却从没说过没法救她啊？所谓医者父母心，我们行医者，讲究的便是一个悬壶济世。只不过么……她伤势很重是不假，可说是在鬼门关吊颈着一口气，环境么……那是凶恶万分啊！就是活神仙，也没法在一时半刻间救转，这个……那就很有些费事了……”一边说着，拇指摩挲着下巴，真似为这疑问杂症苦闷不已。

那大夫见他气势汹汹，只怕要真治不好这病人，这年青人火气上来，倒会将这小医馆拆了。半是对付，半是驱邪免灾，顺手在平若瑜腕上一搭，两根手指瓜代着悄悄敲打，皱紧两道八字眉，点头晃脑，先来装腔作势一番，以示专注，半晌才道：“这位女人不知因何受伤，大损真元，只怕体内运转俱已衰竭，看她一个年纪悄悄，如花似玉的女人，怎会落下这般弊端，不幸……不幸！以我多年医病经历，就要属她伤得最重！”

平庄主摇了点头。他全神焦心，早已是心智尽丧，只识得跟着上官耀华，见了医馆便闯，又那里想到在城中探听，有几个驰名的大夫？

平庄主听他能救活本身女儿，态度又是如此热情，一时候大喜过望，暗叹先前赶上的都是庸医，这一回总算给他撞见了真正的活菩萨。

平庄主叹道：“这……你又何必如此……”要说对平若瑜体贴与否，本身这位做爹的倒似还及不上他一个外人。

直等将都城问过大半，两人又被一家药铺赶了出来。站在街头，合法赤日炎炎，平庄主目光中透出一股垂暮的苦楚，轻叹道：“罢了，耀华，明知必定是这个成果，再跑几家也是一样，又何必再自欺欺人？你为瑜儿尽这一份心，我已非常感激了。唉，约莫确是我早前不法太多，又长年邪念作怪，瑜儿醒不过来，恰是彼苍给我的报应。诚恳说，这奖惩我吃得不冤，但若真如是，为何却要报在瑜儿身上？”

华鹊一见甚喜，连声赞道：“到底还是这位小兄弟有目光！实话说么，治病救人，是行医者的本分，不该以财物衡量。也不是我一心钻到了钱眼里，非要在你们身上榨出一点。只是……现在行医者苦哇，开方买药，全由自掏腰包。要再不靠那一点小小收益，必定是要入不敷出，都得喝西北风去了。先让医糊口得下去，再能救治更多的病人哪，您说是不？”

以四大山庄昔日积储，都可称得是富可敌国。但是这一回仓促逃出，连几块玉佩也来不及拿，独一的几块碎银子也在买马、住店中不知不觉用了个精光。平庄主昔日里失期于人，确是不敷为奇，但可贵他有肉痛改前非，对此便大是惭愧。强装出笑容，道：“实在抱愧，华大夫，我本日手头不风雅便。可否……您先给小女治病，就算是赊上一笔，等哪天余裕了，定当更加了偿……”

华鹊冒充摆手，道：“平老爷，您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行医者看惯存亡，可每当救活一个病人，怕是比家眷更欢乐。您的女儿是我的病人，她的性命也就临时交给了我，就必将对她负叛逆务……”他晓得见好就收，刺激过平庄主几句，便即开口不言，故意要看他从怀里取出甚么宝贝。

岂料平庄主在怀中掏得几掏，到处是空空如也，面色僵了下来。在平家庄中那一场存亡决斗，他与原庄主联手，才勉强抵住女儿守势，却也已节节败退，一套长衫尽给鲜血染遍。当时磨难中尚无所觉，但等进了城，虽说衣衿赤色已转为暗红，与周边平和之景极不相称，倒像极了几个刚在偏僻处杀人越货的强盗。始觉这身打扮是过分显眼。上官耀华强拉着他向商贩买来几件旧衣，给三人各自换上，以免那大量血迹牵涉不清。

那大夫给他夸得几句，更是飘飘然起来，心想我受你大礼又有何用？识相的就该交出些实在好处来。道：“放在别人手里治不好，对我‘妙手回春’‘医中仙华鹊’说来，却也不过是家常便饭。老先生，按说您实在应当头一个就来寻我才是，莫非城中没人向你提起过我的名头？”

平庄主劝止道：“耀华，归正若瑜已经是这副模样，再如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临时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上天为我们诚意所动，真能出世古迹？即便不然，人家华大夫总算为我们劳心着力，需求的一点谢礼，也是该当的。”

上官耀华对他这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极是不满，抬手拦在平庄主臂前，淡淡道：“不必。华大夫，治病救人，还应看过后效果。你张口杜口，离不开好处二字，岂不令人生疑？口头上几句大话，谁都会说，乃至比你吹得更响。到时万一与你夸口不符，我们却要向谁讨公道去？”

平庄主忙道：“好！好！您要多少，还请华大夫开出个价位。只要您能治好瑜儿的病，我平或人……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是在所不吝！”说着便在怀中掏摸，想找出些金银财宝，先来贡献贡献他。

事端还要从近月前提及。当时上官耀华救下平若瑜，带着她同平庄主进京求医，自此与原庄主父子分道扬镳。两人一进都城，沿途扣问，连最偏僻的医馆、药铺也不例外，始终抱着一线但愿。

俗话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对于华山大难，终究得胜者上官耀华也不例外。回程途中，始终紧板着脸，表情也极是烦躁，随行兵将皆不敢同他搭话，以防引火上身。

华鹊眉开眼笑，干脆二话不说，就等他自行破钞，结果反会更加明显。这一类小本运营的小老板，为能赚下最多银两，常将行客心机测度得比其本身更加切当。上官耀华有火无处诉，只得偏过甚，生着闷气。

当下两人偶然多言，上官耀华一脚踹开门板，大步跨入，将平若瑜身子横在一张木板床上，不顾那大夫阴沉下的面色，吃紧隧道：“我朋友受了重伤，你从速给她瞧瞧，可有甚么体例没有？我倒不信真就是治不好！”

平庄主自小跟着祖辈隐居方外，未经世事，是以武功虽是极高，但在江湖经历倒是稀缺。反不如上官耀华连经数般各别身份，对宦海上明里暗里的端方都晓得很多。一见了他这副贼眉鼠眼之相，便知端由，嘲笑道：“也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恐怕大夫要的，是这玩意儿。”一面伸脱手掌，大拇指在另两指上轻捻了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