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三十七之打量
原翼本就在暗中打量孟安英,才得着机遇,当即上前见礼,道:“小侄见过孟父执。爹爹常给我提起您,称每与您讲论学问,都可大有进境。参议技艺,每次都要掉队了您一筹。要我今后如有缘得见,定要好生向您请教,必将毕生受益无穷。不但如此,您还是李兄弟最敬爱的恩师,冲着这一层干系,也都是不成不见的。”
原庄主面色微微一僵,继而当即规复如常,道:“翼儿,爹同孟伯伯有些话说,你先到前山等我。”孟安英击了击掌,唤过一名弟子,叮咛道:“原少公子远道而来,你带他到山上几处名峰逛逛,也算是不虚此行。他但是我老朋友的公子,好生服侍着。”
孟安英斥道:“开口!气力差异摆得清楚,单凭口头上喊得清脆,又有何用?到时华山全派毁灭,也不过是更称他的情意罢了!你们的性命,不该华侈在无谓的捐躯上。何况我约他到朝阳台,恰是要与他开诚布公的相谈。是生是死,一次做个告终!”
孟安英目光缓缓从天涯收回,淡淡一笑,道:“说得头头是道,原兄弟,反观你本身又如何?当初为了阿茵,多年来回绝续弦,也不失为一段可贵嘉话,如何,原世侄晓得他爹爹暮年的这番情史么?”
孟安英放声大笑,这笑容所保持却极长久,拍了拍原翼肩头,道:“你便是翼儿了,想我初度见你,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孩。现在却也成了个英姿抖擞的年青人,很有当年乃父之风!唉,想我如有个孩儿,也该像你这般大啦!可惜啊,老天却不给我这个机遇,必定孤老平生。”
话音刚落,山脚下俄然奔上名弟子,上气不接下气,一交跪倒,道:“师父,不……不好了!血煞教大肆来犯,一起攻山,徒儿们抵挡不住,伤亡惨痛!……”孟安英苦笑着向原庄主摊了摊手,道:“你瞧,可不是说来就来了?”一面向弟子道:“放弃抵当,让他们到朝阳台来见我就是。”
江冽尘嘲笑道:“本座原还觉得,你孟掌门这般大摇大摆,于此相候,就应是自知不敌,干脆自暴自弃,来向我讨情,饶你们一条狗命。可惜还是执迷不悟,到底高估了你,脑筋不灵之人,不管何时都不会开窍。再看看你这群弟子,一个个不幸巴巴的眼神,你想逞豪杰,却也害得他们过分狠了。”回身道:“华山派弟子听令,孟安英陈腐无知,谁愿自行站出,与他离开师徒之名,便可免除一死。”
孟安英重又背转过身,叹道:“原兄,现在也不必嘴硬,只要在老朋友面前,才气说些至心话。我实在很恋慕你,在这个波澜不竭的武林,不知何时就将死于刀剑之下。能多活一日,已算多赚了一天。我便想学你的样,去找个山明水秀之地隐居,也已抽身不得。”说罢又是一声长长感喟。
那弟子吃了一惊,道:“师父,您不是一贯教诲我们,不管七煞魔头权势在中原遍及如何多广,也非论趋炎附势者多么之众,我们华山派却要始终做同他对抗到底的一面旗号?现在却又为何……”
孟安英嘲笑道:“我不清楚?但愿能叫我胡涂些!莫非还是我冤枉了安琳?回想起来,我确是对她不起,没能留住她的性命,竟连她独一的血脉也未能保全!但我毕竟不是贤人,总有私心,第一眼看到阿谁女孩子,活脱脱就是安琳的翻版,眉眼、脸形、嘴巴,的确跟她是一个模型里刻出来的!却偏是同我没一点儿相像……哈,笑话,你又怎能了解我那一刻的表情?这就是安琳叛变我的铁证!我恨不得立即抓住她,逼问安琳的下落,同她阿谁所谓的爹爹又是多么恩爱?但或许,是我的心还不敷狠,清楚对她恨之入骨,想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只因念在她是安琳的亲生骨肉,是我最爱之人的女儿,爱屋及乌,毕竟下不了这个手。不但如此,就连别人想伤害她,我也毫不答应!到时冒着受武林同道鄙弃之险,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当场正法!最后她还是死于非命,我的第一个动机,竟然是对不住安琳?!哈哈,原兄弟,你见过比我更窝囊的男人没有?”
原庄主望着他背影,道:“孟兄,你莫非还是忘不掉安琳?”
孟安英仿佛才醒过神来,漫不经心肠转过身,好似他面对的不是最凶暴的仇敌,倒是个受教的恶劣徒儿。淡淡的道:“我早就晓得,你必然会来找我,我一向都在等候这一天。但华山与魔教不能并世而立,杀了我的头,也不成能向你们这群仗势欺人的牲口屈就。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叫你上来,并非给你叩首投降,不过是将我的决定向你说个明白,让你趁早撤销了痴心妄图!”
原庄主道:“孟兄不过是对嫂夫人用情至专,何过之有?或许安琳在泉下有知,才会真正体味你对她的一份情意。至于阿谁女娃子,我没见过,倘如她当真受人所迫,那孽种便是她留活着上的热诚,早些抹净,也好还她一份平静。”
孟安英苦笑道:“只怕再给你一次机遇,也仍将做不异挑选。唯有真正落空后,才会晓得此中贵重。我倒是看破了,大家有大家的缘法,如果不属于你的东西,尽力再久,也定是无济于事。人缘自在天定,它一时慈悲,将一份恩赐摆在你面前,不过是暂借来的幸运。想收回时,却连一时半刻也不会多等。迩来我常有预感,距大限之期,不远矣。”
又向原庄主道:“原兄当真是好福分,世侄实是聪明聪明,不愧为家学渊源。我倒是没这份缘法!”话里虽有奖饰之意,声音却总显出几分阴阳怪气。
原庄主神采顿时垮下,道:“你又不是不知……却来讽刺我何为?除了阿茵,我内心怎容得下其他女子?昔日千里追杀,一时错手杀了阿茵,也怪她偏要护着小白脸!那家伙贪恐怕死,见了一地鲜血,竟就想甩下阿茵逃窜。我不但杀了他,又杀尽他百口老幼数十口,曾经也算得一桩颤动大案。我常常想起,都要为那一阵打动追悔莫及!孟兄,有我的前车之鉴,已充足了,你却不成再做令本身抱憾毕生之事。”
原庄主叹道:“安琳的事,的确是个没法挽回的悲剧,作为兄弟,我了解你的豪情。但对安琳,会不会太不公允?你晓得当年势实产生过甚么?”
孟安英若无其事,目光在山峦叠嶂间越飘越远,连衣摆也未见拂动。过未几久,山头传来一阵鼓噪,只见多量紫色长衣连缀起伏,将上山门路占了个严实。敲锣打鼓声持续不断,震耳欲聋。单是这份气势,已足以令民气胆俱裂,战力尽丧。
江冽尘挑了挑眉,道:“如果孟掌门是为兜一个侠义之名,那大可不必。自来唯有识时务者为豪杰,战死的豪杰,纵有丰碑祭奠,地底也不过是一堆腐臭的白骨。就为赌这一口气,累得你一众弟子伴随送命,令华山一派今后在武林除名?本座一贯言出必行,再悔怨也就晚了。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再来作答。”
单调一片色采中,独占两人身着华贵长袍,站在行列之前,与背后代人远远相隔,一见可知职位高低。玄霜换了身缀有珠片的青衣,在光芒下显出几分亮蓝色。面色庞大的望着孟安英二人,以二敌百,明显高低已判,眼神中很有种对待病笃之人的可惜。
那弟子应了一声,道:“原公子,请。”原翼本想就近躲在树上,听听两人另有何悄悄话说。现在无计,只好跟着那人去了。
江冽尘淡淡一笑,不似来与人讲论存亡大事的嗜血修罗,倒似老友相逢话旧。迟缓行走上前,四野喧闹无声,高山上只闻轻微作响。终究两人相隔仅止一步,江冽尘双足站定,道:“孟掌门,好落拓哪?眼看着兵临城下,另有闲心在山顶望风景?本座的发起,你考虑得如何啊?本日,我就来听你一句最后答复。”
那弟子各式无法,唯有依言下山通传。想到山脚下搏命抵当的众位师兄弟,最后却只接来个投降之命,实是惭愧难当。
玄霜见两人商谈,一肇端就堕入僵局,抬手一招,喝道:“将人都给我带上来了!”血煞教徒间散开条路,一群低头沮丧的华山弟子被推上前来,背后各有一名教徒押赴,颈后抵了一把长刀。直将一行人押到朝阳台前,与孟安英面朝而立。
孟安英身子狠恶一颤,随即放声大笑,声音渐转悲惨,如同受伤的野兽悲鸣。过得好一阵子,笑声方歇,嗓音却因这阵大笑转归沙哑。道:“忘不掉她?哈,我倒但愿,会有一种体例,让我能够忘记她!年年事岁,安琳已走了二十几年,但在我眼里,她的形象仍然清楚如昨,就仿佛从未分开过我身边普通!闭眼所见是她,睁目睹的还是她!总在我面前闲逛,眼神如泣如诉,仿佛受了些天大的痛苦。我抬手去抓,那泡影却又消逝不见了!如果身后真有灵魂,她为甚么不来见我?奉告我,她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是一丁点的好感?那很多年的青梅竹马,莫非都是哄人的?自她走后,任何女子在我眼中,都是红粉骷髅!你奉告我,谁能奉告我!我对她用情如此之深,她为何要叛变我?为何挑选了那老魔头,叛变我们的豪情,叛变全部武林?”
原庄主听他语气极是降落,还想安慰几句,忽听山下钟声高文,既短且急,声声相连,听来极是不祥。孟安英不知是瞑目自语,或是向他解释,道:“这是山脚下设立的警钟,专有几名弟子日夜看管,每逢突发不测,便到台前撞响,好令举派尽力防备。以是非各别道别,这一种恰是最高阶的警报。你瞧这大好青山,只怕很快就将染遍鲜血。”
华山群弟子中顿时窃保私语声大起,有几人低声劝道:“师父,豪杰不吃面前亏,我们何必同他硬拼?”“师父,我们且就降了吧?大不了学着各地大小门派,保存旧有地界权势,发誓向他尽忠,永无谋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