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利与义
袁谭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有理，我也恰是有些担忧，这才没有立即承诺。不过，对峙而不战，会不会有怯战之嫌？”
孙策是仇敌，并且被他回绝过，想抨击他很普通。辛毗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与孙策暗中勾搭，如果不是他到袁谭身边来，他如何能够遭到孙策的热诚。但君子断交，不出恶言，名流翻脸也不能像村夫恶妻一样破口痛骂，那样反被人看轻了，要的是不动声色间致敌于死地。
朱灵身材苗条清癯，长年交战让他的脸膛晒成了古铜色，共同他不苟谈笑的神采，更让人感觉难以靠近。面对笑容满面的袁谭，他也只是欠了欠身，嘴角勾了勾，笑容还没绽放就消逝了。
路粹趁兴而来，败兴而返，气得一起都在咬牙切齿。回到浚仪城外的大营，他神采很安静，胸膛里却有一股火在烧。
“文蔚返来了。”袁谭笑道：“我们也歇一歇，听听孙策是何筹算。”
朱灵沉默了半晌，神情有些勉强，不安的挪了挪身材，接着又道：“兵者，诡道也。强者逞强，欲其战。弱者示强，欲其不战。朱儁挥师东进，号称兵力十万，实在能战的人就是孙策所部，其别人皆不敷论。孙策所部虽是精锐，毕竟只要万人，他向来不肯打这类两败俱伤之战，大言求战恰是心虚的表示。以是……灵觉得当急进击，大破其部，则朱儁不战自溃。”
袁谭摆了摆手，意味深长的说道：“刘东郡，你在萧县的战事我传闻过一些，那只一时不察，中了孙策狡计，并非作战不力。我传闻孙策麾下最精锐的士卒就是亲卫营，其他皆不敷观。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孙策以四倍兵力围攻，犹让关张二位脱围而出，孙策虽胜而不敷傲，东郡虽败而不敷羞。如果兵力相称，东郡必是胜者无疑。”
袁谭眼神闪动，拱手道：“请将军指教。”
边让大怒，正要说话，程昱又说道：“如果毁了秋收，雄师缺粮，文礼可有奇策解使君之忧？”
袁谭回身朱灵，又道：“朱将军，你对孙策如何看？”
袁谭正和张超议事，刘备、朱灵等人在坐，辛毗也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枝竹杆，看模样刚才正为诸将讲解情势。大帐里很闷，固然前后帐门都掀起来通风，仍然有浓烈的汗臭味。为了驱臭，袁谭命人点了一些薰香，但这些味道混在一起也好不到哪儿去，路粹还是有想呕吐的感受。
袁谭微微颌首，却不说话。
毛玠欲言又止，一声轻叹。
袁谭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毛玠、辛毗，背动手，来回走了两步。“诸君辛苦，请各自回营筹办，我再考虑考虑。”
“使君所言，诚是至理。灵笨拙，大胆言之。孙策固然幼年，却非匹夫之勇，不但极擅揣摩心机，并且不轻战，战则必胜。这一次却主动求战，恐怕是别有用心，还请使君留意。”
路粹调剂好情感，来到中军大帐，拜见袁谭。
路粹会心，袁谭这是要表示对诸将的信赖，并非让他甚么都说，待会儿必定还要暗里召见。他自责了两句，把大抵颠末说了一遍，特别提到孙策思疑袁谭可否节制朱灵和刘备的话。
曹昂赶紧躬身道：“昂觉得朱将军所言极是，孙策用兵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他本是为得救而来，却按兵不动，恐怕并无必胜之义，若使君能示之以强，逼其应战，可夺得先机。孙策若退，则浚仪城内黑山贼士气必落，届时或是逼降，或是强攻，皆比本日轻易。”
“愿为使君效力。”
刘备很难堪。“使君贤明，备曾败于孙策之手，不敢言勇，唯附使君骥尾，一雪前耻。”
当然比起孙策的大帐，这已经风雅多了，起码这帐中没有人像孙策一样赤着脚与人说话。
不是对孙策，而是对辛毗。
朱灵眼中暴露绝望之色，但一闪而没。他起家告别，不紧不慢地出去了。刘备也赶紧起家，再三行礼，仓促出帐。袁谭目送他们出营，等他们都走了，这才回身看着几个谋士。“请诸君畅所欲言。”又对路粹说道：“文蔚辛苦了，入坐吧，大师一起商讨商讨。”
“你……”边让瞪了程昱一眼，嘲笑一声：“势利之徒，不敷言义。”拂袖而去。
袁谭哈哈大笑，回身对刘备、朱灵说道：“二位将军，我常听人说，心有所忌，宣诸于口，看来孙策对你们非常顾虑，时候不忘诽谤我等。”
袁谭沉默不语，回身又看向曹昂。“子修，你与孙策正面比武过，对他应当比较体味，可有甚么定见？”
几个谋士相互看看，谁也不肯先说。袁谭见状，轻笑一声：“诸君不必顾忌，大可放言。说不说在你，用不消在我。谭虽不敏，亦知不因人废言，不因言废人之理。孝先先生，你说说看。”
路粹苦笑，却不说话。袁谭见状，看看张超等人，又冲着路粹眨了眨眼睛，笑道：“文蔚，这里都是忠义之人，我信得过他们，你不消有甚么顾虑，但说无妨。”
一旁的程昱皱了皱眉，挺身而出。“边文礼何必如此，孝先只是说当慎重慎战，何尝说不战？这可不是坐而论道，疆场乃存亡之地，谨慎些老是好的。”
毛玠正要说话，边让站了起来，一甩袖子，大声喝道：“毛孝先，你还晓得礼义廉耻吗？竟敢在此胡言乱语，大言不惭。朱儁虽是朝廷太尉，黑山贼倒是黄巾余孽，无臣节可言。他们侵入兖州，掠我乡土，伤我百姓，朱儁不予以制止，现在使君将黑山贼困于浚仪，朱儁却来扰乱，行动失礼，不义在先，如果能以朝廷目之？使君守土有责，以上风兵力以逸待劳，却被孙策一万人逼而不能动，就不怕天下豪杰齿冷？”
毛玠拱了拱手。“喏。使君，白文博、曹子修所言，于用兵是至理，但他们眼界囿于一地，不免公允。孙策此次前来，并非要夺兖州，只是为体味黑山贼之围。孙策不过是朱太尉的前锋大将，击败了孙策以后，使君还要与朱太尉比武吗？”
刘备的嘴角抽了抽，拱手称谢。袁谭给他留面子，他不能不感激。
“以兖州对抗朝廷，为不义。以使君对抗孙策，胜不能得地，败则兖州摆荡，届时黑山贼与青州黄巾结合，使君腹背受敌，难以脱身，兖州秋收毁于一旦，使君来岁便有断粮之急。以玠之见，不如慎重，困黑山贼于浚仪城内，拒孙策于兖州以外，待秋收以后，颗粒归仓，再战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