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恍然如梦
后代史乘盛赞张氏:与夏王结缡于危难当中,伉俪情深,贤明精干,敢做敢言,动有法度;从柔婉之德,制虎狼之心,可谓大夏建国第一贤妇。
大秦昭宗年间,藩镇盘据,天下大乱。
反倒是那郭宏韬后娶的如夫人杨氏,仰仗着显赫的家属,宫中受宠的贵妃长姐,升为平妻,逐步把握了府中中馈大权。加上肚皮争气,嫁入郭府两年就生养了一子一女。宗子超脱早早请封了世子,入国子监;女儿芙蓉才貌双全,颇得祖母于氏欢心。而这些则更加显得淳于氏母女无用,连带着永昌侯郭宏韬对待二人的态度也越见冷酷;若不是致仕的郭老太爷仍健在,念及昔日与娘家交谊,力挺淳于氏,怕是他早贬妻为妾了。
目露讽刺的笑了笑,面软心硬的郭兰心甩了甩湿漉漉的袖子,轻移莲步,重返花厅;那回旋的身姿,曼妙轻巧,说不出的文雅崇高,那里另有半分人前的畏缩、怯懦。
重生的张蕙宁是欣喜的,对于郭兰心的苦楚处境亦非常对劲。
轻吟着,郭兰心眸中划过自嘲。
以本身现在的处境,依那杨氏的性子,恐怕遴选的夫婿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更何况,当代的她,早已心如止水,对男人已经断念了,本是发誓要孤傲终老的,又如何会有夫婿呢?
世人只知她出身世家,才貌双绝,助夏王灭秦登基;又安知她也是书香后代,也曾巴望知心知意的夫君,也曾盼望着平生安闲平和。若不是遭遇战乱,家破父丧,又怎会嫁给那妻妾浩繁的夏王?!
郭兰心身为嫡女,职位难堪。喝的是府中二等茶叶,穿的是杨氏母女遴选剩下的绫罗绸缎。本该属于本身的二进宅院浣花院,也被郭芙蓉兼并,只能退迁到庶女才住的东风阁,畏缩在偏僻寓所,足不出户。若不是每年还要插手大节的祖宗祭拜,几近快成了被郭府世人忘记的人物。
昔日美人,目前奄奄待毙,忆及昔日恩爱,夏王泣卧榻前。张氏紧握夏王右手,目中含泪,临终仍凄凄劝言:“人生总有一死,妾身列王妃,已越望外。大王威武过人,他事皆可无虑,惟“戒杀远色”四字,乞随时重视!妾死也瞑目。”至此气血上涌,咳喘交作,延挨日夜薨逝。夏王大恸,守于灵前,三日不食。
落下纱窗,回望小主子肥胖薄弱的身子,她的目光更加心疼。
故而看到府里的勾心斗角,观杨氏母女上蹿下跳,她只是付之一笑。迟早都是一堆残垣瓦砾,身后的繁华繁华又算得了甚么?最后还不晓得便宜了哪个乱军盗匪呢!?
“那算甚么?!只要老太爷还健在,侯爷就不敢违逆,蜜斯再放心等两年,等嫁个快意郎君,又何愁过不上好日子……!”
春雨如梭,位于都城的永昌侯府,百花盛开。
转头又向回廊“呸”了一口:“贱蹄子,一帮短视的东西,我们心娘再落魄,也是端庄的嫡女,也是正室所出!那庶女出身的杨氏若不是宫中有个受宠的亲姐,如何也抬不成平妻!永昌侯郭家,还做不出贬妻为妾的丑事!只要大夫人不出错,职位不倒,那杨氏再跳钻也无用!”
贤能淑德?
郭氏兰心,年十四,永昌侯郭宏韬次女,母嫡妻淳于氏。
指责中带着宠溺,打帘出去的恰是郭兰心的奶嬷嬷顾氏,四十余岁,一身洁净利落的打扮。她是母亲淳于氏的陪嫁媳妇子,守寡后就一向跟在郭兰心身边,也是原主身边除了母亲淳于氏,独一能够赐与暖和的人。
事成前夕,王妃张氏病重,夏王星夜兼程赶回汴京。
“贤妇?第一贤妇?呵呵呵……”
呵呵,那是要用多少酸楚,多少血泪才气换得的?
“心娘,怎去内里淋雨了……”
不肯投胎的她惶恐躲藏,直到发明儿子友贞葬身火窟,飞身扑救,却不想遭滚滚天雷直劈而下,醒来时已回到天历882年,附身到了太原府郭氏女身上。
一习绿衣的素妆美人,在茫茫雨雾中凭栏运望,美颜如玉,淡眉轻锁。纤手重抬,盛接起冰冷的雨滴;杏眼微眯,她凝睇着那细雨中振颤的粉色花蕊,口中轻吟,尽是挖苦。
不过,离及笄另有一年多了,本身真该好好谋齐截下了。
“快意郎君吗?”
看的顾氏一喜,赶紧念了一声佛:“真是谢天谢地,心娘看来是大好了!”
虽为正妻,却要不时面对夫婿的好.色荒淫,乃至还将族弟的老婆纳为小妾,与本身姐妹相称!
深吸了一口气,郭兰心机了理云鬓,望向廊下闲坐的两个大丫环――蕊语、秋婵。两小我仍在磕着瓜子,嬉闹着,涓滴没有发觉到女主子一身薄弱的春衫,已经在雕栏旁站立好久。
“嬷嬷,只是这点雨不算甚么。再说前几日身子困乏,胸闷不已;本日开了窗,顿觉舒畅多了……”
天佑元年(天历904年)春,夏王左毅拥兵入京,斩杀朝臣,囚禁宗室,拥立宣王,逼迫昭宗退位。
主家的态度决定了奴婢的风向,连带着府中的丫环婆子对待郭兰心也漫不经心,疏于服侍,故而才有了原主跌入荷塘溺毙,张蕙宁附身的机遇。
此中真味,又有谁能凭说?!
身为永昌侯府独一的嫡女,本该享有无上的繁华与高贵,但前身却非常怯懦,加上才干笨拙,老是畏畏缩缩的躲藏在郭家浩繁超卓的子嗣身后,受尽了架空苛责。而当郭府庶长女郭芙蓉以一曲《秋思》名扬京都,郭氏兰心也垂垂淡出了贵女圈,被袒护了统统光彩。
对此母亲淳于氏捶足顿胸,但因她娘家淮阴侯府日渐式微,又只诞一女,多年再无所出,故而也莫可何如。垂垂的心灰意冷,退居侯府佛堂,只知每日吃斋念佛。
宿世的她惊才绝艳,身登王妃高位,却抵不过红颜命薄,子嗣残落。现在的她“浅显怯懦”,正能够韬光养晦。毕竟天历882年,还是大秦国泰民安之时。固然南边已见民乱,但尚未呈现天灾;只要悄悄积储财帛,想体例离开侯府找个偏僻之地隐居,便能够避过5年以后的战乱。
“嬷嬷,您可别忘了,她另有个做世子的儿子,将来的永昌侯……”轻笑着,郭兰心扶住了冲动的顾氏。
正暗自思考着,门外俄然响起一声锋利的娇叱:“二姐姐可真真是大逆不道,小小年纪就张口杜口夫婿,莫非不怕父亲和祖母大人晓得惩罚吗?!”
“夫人整日里吃斋念佛,仆人们又不济事。嬷嬷年事大了,不成能事事殷勤,心娘你落水后身子就更加不好了,更要晓得照顾好本身啊!”末端,竟是已经落下泪来。
***
且顾氏到底见地短浅,看不到这大秦皇室平和下埋没的危急;就是这华贵的永昌侯府,都不在她的计算以内呢!
奉侍郭兰心换下湿衣,瞥了瞥廊下的两个大丫环,顾氏“呸――!”了一声:“偷奸耍滑的小蹄子!”
后院里与一干千娇百媚的妾室明争暗斗;火线夏王嗜杀,她还要多次劝谏,频频救下营中将士。常常半夜梦回,老是被那鲜血淋漓的恶梦惊醒,忧叹夫君杀孽太重,祸及子嗣。年过三十便心力交瘁,身染沉痾,临终仍苦苦劝谏,但是出身草泽,少了束缚的夏王又如何会听?短短六年,就因诛杀大臣,淫.乱子媳被养子乱刀砍死。
细雨仍未停歇。
只不幸本身的儿子友贞,年方十四,临危即位,羽翼未丰,便被那反攻的秦氏子孙攻陷都城,自.焚殿中。一干妻妾被辱,左氏男丁尽数伏法。
天佑四年三月,夏王弑宣宗,黄袍加身,即位改元,追封张氏为贤妃;及子友贞即位,追册元贞皇后。
世态炎凉,眼高踩低,大抵说的就是如许的人吧……真觉得本身不晓得她们暗里里与洒扫郑婆子的活动吗?!妥不过就是杨氏养的两条狗罢了,要不是看着另有些用处,早寻个由头撵出去了!
红颜薄命的张蕙宁,灵魂飘飘零荡八年,见证了大夏的崛起与灭亡,心中的不甘与厌恨也收缩到了顶点。在夏王死于非命的一刻,追随着那飘零起来的荒淫灵魂,曾经她仇恨的伸出双手,想要扼死那仅剩的一魂一魄,却恰好被地府的鬼差反对!
拉住顾氏的手,郭兰心眼中笑意满满,脸颊上出现一丝红晕。
毕竟,五年以后但是要天下大乱的。大厦颠覆,任是那王公贵族、穷户百姓瞬息间也是命如草菅。且宿世随夏王转战山西之时,这永昌侯府但是连听都没传闻过,恐怕早已是灰飞烟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