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交锋
“我没病,你别多想。聊聊闲事吧,明天卫千总说要我去和倭子筹议香料的事。现在天竺香料代价涨得凶,鬼倭却压得低,几趟船来回都没利头可赚。”
“不过我们见了没几次面,我不晓得哪点能让你这么讨厌。”
墨华哭笑不得,尝试着要找出她的来由。
“留点早晨炖汤。”
“把嚼舌根的全都赶走。”
“我感觉我之前见过你,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哪儿,总之我见过你。”
“眼下还看不出来,说不定今后会变标致。我感觉她像是晓得些甚么,对我顾忌得很。我得弄清楚。”
“这个题目还要问吗?不肯意就是不肯意,哪需求来由。”
说罢,海带把豆腐拿走了,到了室外又偷偷嘬上一口。
刚上马,船上有人咋呼:“我们家墨公子返来了,卫千总咋没留你?”
海带挠挠头,摸不透他这小我。之前他俩光着屁股在海边跑时,他还没感觉墨华心机多,如本年纪渐长,他越来越看不明白,猜也猜不出他在想甚么。不过,他仍当他是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
海带瞪起小眼,大了嗓门道:“那当然,人家是红牌,住三楼。”
墨华驾马到了花楼下,内里顿时喧哗起来,女人们从窗处探出身子,满楼红袖招。
莺歌娇啼如浪一层盖过一层。墨华昂首往三楼的某个窗户看了眼,持续往前走。
他凑得更近了,就好似追着她。或许他也重生了,记得尔娘、记得她,循环以后要债来了。
墨华不觉得然,一个跟头翻吊颈床,脱去脚上的鞋扔到地上,然后两手枕在脑后,开端愣神。他的黑猫小豆子踮着脚尖爬过来,嗅嗅他的嘴,然后踩上他胸口蜷成毛团儿,与他身上的玄袍融成一色。
最后,还是墨华先服软,弯起眸笑道:“明天气候不错,万里无云。”
说着,他去了船室,把豆腐摆到半圆铁灶子里。
偶然喜好不消来由,讨厌也不消来由,但是不肯嫁他,总应当有个来由吧,哪怕是讨厌也好。
卫绛心中腾起怒意,蓦地抬起眼对着他。四目交叉,他的眸更加都雅了,如同绚阳底下的海五彩斑澜。
说着,墨华垂垂弱了声音,咽气似地吓了海带大跳。海带伸长脖子看看他,再特长探起他的鼻息。还好,活着。
现在她是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她能用这个年纪粉饰,也能用这个年纪对他肆无顾忌。不过这话到了墨华耳里更像撒娇,个子肥大又荏弱的她,实在没几分气势。
墨华勾唇一笑,他不信鬼神不信命,为何要去求一尊泥塑的像?
说罢,墨华再次沉默,纤长的手指摸起小豆子的尖耳。
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墨华难堪,但也笑着。
“哪间房?”
“不是每次都被你吃去了吗?”
哼,他另有脸索债吗?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
他在逼她,逼她昂首。她不肯,他就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好似酷刑。
吊床摆布轻晃,咯吱……咯吱……咯吱……像是合着谁的苦衷,扭捏不定。
墨华瞥见那抹白后,渐渐地袖里摸出栀子花放在鼻下轻嗅。思路被花香冲得恍惚了,昏黄当中,他看到一个身影如花飘零,顷刻间,心揪痛起来。
墨华在卫千总部下当差,天然要为卫千总考虑,不过他思忖半晌后,却道:“就让魁虎先吃一阵子,卫家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也吃不空。”
墨华夺回半包豆腐。
“我记不清了……记不清是哪间房,我连她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墨华转过身时,那抹娇小的身影已经拐入新月门洞,走得干干脆脆,而他还是在原地拖泥带水,哈腰拾起被卫绛扔下的一朵栀子花。
看来不突破沙锅问到底,他是不会罢休了。卫绛利落地给他个答案。
针锋相对,各不伏输。
海带嗓门出奇大,就像台上唱戏的。墨华上了船,他两三步冲过来夺了他手里的豆腐。
墨华一手撑上墙,把掌埋进绿悠悠的爬墙虎里,随后他腰微弯,额间一缕碎发飘飘垂垂,落在卫绛眉毛上。卫绛嫌痒,伸手拔开了。
“我想找你好好聊聊。”
“墨少,快出去乐乐~~”
“来,和兄弟说说内心话,是不是春香找到新主,你不欢畅了?”
一点也不巧。
海带眯起小眼,往他身上反正扫,自他与卫千总出海返来,就有点不太普通,沉默时候太多,说话时候太少。
“你讨厌我?”
“你不肯嫁我,为甚么?”
乌黑的花瓣纤尘不染,小小的一朵却娇媚万千,香得逼人。墨华谨慎地把它放在袖里,径直拜别。
进……退……进……退……,她终究被逼入角落,无所遁形。
“魁虎吗?”
说罢,他敛了皮上的那层笑,转过甚去看着海带吵嘴清楚的小眼,说:“我明天赶上卫家二女人了。”
海带拧起眉:“卫家二女人长得比卫珍儿还标致?你都快把产业全给她了!”
劈面豆腐作坊老板娘来了,殷勤地塞了包白嫩嫩的豆腐过来,胖胖的圆脸一笑,把眼都挤没了。
“你这是病了吗?要不去大道千米求点香灰,混在水里喝了,能辟邪。”
“春香是谁?不记得了。”
“我如何晓得?我又没去过。”说罢,海带拿斜眼瞟他。“你不是一向去吗?”
她不声不响,冷眼相对,在他身上找寻宿世的影子。他也在打量着她,从她身上看出一股子倔强。
“墨少,快来~~”
海带含混地贼笑起来,又伸手推他一把。吊床闲逛悠,墨华面前的风景扭曲变样了。
话尾,卫绛不忘冷哼一声。
海带把黄瓜头塞嘴里,打秋千似地推起吊床。
墨华有副好皮相,浸泡在浑沌脏乱的无极海里,也没染上粗鄙的腌酸臭味。若没有这么多波折,或许她会喜好上他,但是卫绛脑中闪过的是血染白墙、骸骨成堆的惨影。这个仇忘不了。
“没有。若错了,我就不会向寄父提亲了,不是吗?”
“春季里艳阳天,东风摇摆垂杨线,可儿自个儿怜。游丝牵惹桃花片,春光在面前,美女怎不见?”
海带紧跟在掉队来了,嘴里多了根黄瓜,他一边巴唧巴唧嚼,一边说道:“你这几天咋怪怪的?早上莫明其妙把老六赶了,几个兄弟都在嚼舌根呢。”
说罢,墨眸弯起眉眼,就像只在笑的奸刁狐狸。
墨华驾上黑风分开卫府,穿过一道窄巷,入了繁华热烈的集市。云海洲上的集市从不断歇,卖花、卖菜、卖技术的川流不息。这里堪比都城,卫千总则是都城里的天子,稳稳坐拥半个天下。
瞧,追债来了!卫绛内心在翻白眼,生硬地回他:“你记错了。”
卫绛有些受不了,不由自主把他推开。他又靠了上来,阴魂不散,死皮赖脸。
这么一刹时,他又不像索债鬼了。
说罢,他猴急似地拆开油纸包,伸嘴嘬上一口香浓软滑的嫩豆腐,乌黑的脸与这亮白可谓泾渭清楚。
墨华眼中的残暴消逝了,俄然之间变得奥秘莫测。他沉默了会儿,牵起一抹干巴巴的笑。
“你小子,还耍恶棍。”
卫绛看破了墨华蓄意的偶遇。
“春香是住在花楼三楼的?”他双目入迷,喃喃问。
“哟,胖婆娘又送豆腐给你了?这不是让你‘白吃’的意义吗?”
“好了,咱不说了。你不是要吃炖汤吗?我去弄两只花蟹、一条鱼、几只贝。”
墨华点头莞尔,收下那包值不了几文钱的豆腐,一手拎着,另一手抽出烟杆儿,叼在嘴里。
他荡在马背上,嘴叼烟杆儿哼起小曲,优哉游哉回到船埠。他的旧船就在那处,停靠在卫千总的楼船边上,他与兄弟海带,以及几个部下以此为家。
此话一出,大师心知肚明。魁虎大要和蔼,公开里做了很多损人活动,船偷偷走,货偷偷吃。
“墨少,这是刚做的,你带归去下酒。哦,对了……费事你见到卫千总替我美言几句,今后还要他多担待。”
“浑身高低都惹人眼嫌。”
墨华走近半步,她后退半步;他再近半步,她又后退半步。
提到美人,海带热血沸腾,一双眼贼亮贼亮,但想起墨华这大手笔,贰内心就泣血。
卫绛不想与他再胶葛,绕来绕去,也没能绕出个头。她干脆哈腰从他臂洞下钻出去,滑如一条小泥鳅。
海带不屑哧哼:“死矮子们可精得很,我感觉他是在摸我们的底,讲不定已经和谁做上了。”
“是不是我们有甚么曲解?”
好久没闻声的声音,格外亲热。卫绛垂下眸子,眨眨瞪酸的眼,不肯再看他。
“聊甚么?”卫绛冷声问,心中已无惧,筹办迎上看不见的刀锋。
废话。卫绛内心如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