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恶棍
“甚么？！”杜老太太惊得从榻上站起，俞眉安和桑南忙一左一右地搀住了她。
小丫头身上暖暖的、淡淡的香气从衣衿里散出，闻得人有些醉。
北角人少，几处院落屋舍都还空置着，为防有宵小之辈从这里出去，也怕一时不察这处所起了火患，是以孙婆子每夜隔一个时候便要梭巡一番。
“够了！”俞宗翰一拍桌打断她的话，“别老喊打喊杀的。给这婆子一口水，让她缓缓再说。你们从速去把那几人给我带过来！”
她因惊骇被罚，又兼年纪大了一起跑过来，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这番话说得太急，声音含混不清，世人便都没听明白，只囫轮听出些事情表面。
她便抬了头又朝他趴去。
满眼望去，这厅上统统似风平浪静的海面，统统暗涌都埋在了底下，谁也不露半点心机在脸上。
“锐少爷脑门上被砸了个血洞穴，真真可骇！”孙婆子心不足悸。
那两人见逃不掉，只得满脸羞红地低头进屋，屋里数道目光射来，他们恨不得地上有洞，跳出来倒了事。
“没有多久时候，外头就又出去个黑影，鬼鬼祟祟进了随草阁的正屋里。我就摸到窗边，就听得几声踢椅子磕桌子的响动，里头又传出些……些说话声来……”孙婆子绘声绘影地描述着，把堂上世人嘘得心惊肉跳。
酒宴已酣，世人没有散的意义，听曲的听曲，行令的行令，合座喧哗。俞眉远目光缓缓从堂上一一巡过，俞宗翰听戏听得正高兴，半闭着眼喝着酒，老太太则与中间的媳孙女们谈笑，蕙夫人端方坐着，她身后的二姨娘和三姨娘已经站了一早晨，到了酉时末二姨娘何氏在她耳边低语几声，蕙夫人方摆摆手，让她退下。二姨娘何氏垂了头恭敬退下，蕙夫人方望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钱宝儿与蕙夫人说着话，视野也从厅上扫过，神采忽微微一沉，笑着找了个借口，很快也离席。
他的喝声才落地，厅外俄然冲进个披头披发的女人来。
世人吓了一大跳，都仓猝往外退去，那人扑到俞宗翰前便趴在了地上，巴住了他的腿。俞宗翰见她这模样气不打一片来，抬腿便是一脚踹在她肩头，将她给踢开。
钱宝儿也没比何氏好多少，衣裳被扯乱，头发也狼藉不堪，脸颊上一样是些血痕，想是刚才与何氏扭打了一场。
“说！”杜老太太拍案喝道。
蕙夫人便又要发作。
“我杀了你这贱人，让你再往我男人屋里乱塞女人！”她号令着往里冲。
这丫头不但是个祸害，还是个小恶棍！
……
孙婆子抖了抖，喘得更短长了。
举了刀的钱宝儿。
“两人正吵着，外头又冲出去一人，扯了二姨娘的头发一顿猛抽，嘴里直骂‘贱人，娼妇’！”孙婆子这故事另有波折。
“别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拣关头的说来！”俞宗翰早已冷下脸来。
“混帐东西！”俞宗翰怒骂一句。
他也算是服了她了。
戌时已末，俞眉远在北风里慢吞吞走着。
“我只当本身撞着□□了，就偷偷掀窗看去，内里黑漆漆的两道人影抱在一块，也看不出是谁，我才要喝止，就听另一人大吼：‘混蛋！往哪摸？停止！’竟然也是个男人。接着不知怎地两人就打了起来。”
把一家子人都算计了出来，当真是祸害！
粗沉的声音里不知怎地就带上了几分属于俞眉远不怀美意时的口气。
杜老太太一闻声了血，还是伤的头，立即便腿一软，歪在了榻上。
“是是。里头传来个男人声音，嘴里只道‘我的娘，可想死爷了，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来咱两亲香亲香！你这小腰可够细的……’”孙婆子学着那油腔色彩道。
这会俞章锐不是应当在随草阁里？
“是……是是……北园随草阁那边，二老爷、锐少爷、二夫人另有二姨娘……打起来了！”孙婆子被吓得趴在地上瑟瑟颤栗，话也说倒霉索。
事情说到这里也就大至了了，定是二老爷余宗耀看中了大房的哪个丫头，托二姨娘帮手要把人给弄到手。他们大抵是约了彻夜酉末私会，不知怎地竟成了俞章锐。那俞章锐必然也是约人在此苟合，可不料来的人倒是他亲爹，黑灯瞎火的谁都看不清谁，两人开了门就搂抱一团，直到相互开口说话才晓得都是男人。两人便扭打起来，俞章锐身强力壮，俞宗耀天然不是敌手，就被儿子打得鼻青脸肿，直到二姨娘出去……
屋外便有人回声而去。外头的戏不知何已停，屋里一片沉寂，世人都怵怵站着，不敢多话。俞宗翰脸上虽没甚么神采，声音也不大，却更叫民气里忐忑。
剧情演变得过分诡异，“峰回路转”四字都不敷以描述。
“老爷……老爷救救我！”那人尖厉地哭喊着，进了厅就直奔主位。
满屋都是未出阁的女人，听了这话个个都涨红了脸。
不消说，来的人天然是钱宝儿。
“你把话说清楚来！”杜老太太更焦急了，一步下榻，走到厅上。
霍铮立时就感觉耳垂上一阵灼烫，燃烧诚意，他忙退了一步，不肯再靠近她。
桑南要给她揉胸，被一掌推开，她只指着孙婆子喝道。
戏台上的戏热热烈闹唱着，俞眉远懒懒坐在位置上听着。隔着泠泠的水声，那曲子听起来别有一番清韵。戏台的光芒不甚敞亮，又隔得远，清芳楼里的人只能看到台上妖娆娇媚的身影，借着水上倒映的细碎月光，不像在唱戏，倒像是皮电影。
“三夫人在我们屋里了，正和青娆作伴。巧儿被我敲晕了，倒在岔道口那边的石凳上。”霍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说甚么诨话，二房的人如何好好的和二姨娘打起来了？”蕙夫人也“腾”地站起，她语毕忽觉哪处不对，目光在厅上一扫，瞥见了站在人群里头的俞章锐。
世人这才看清此人是谁。
可事还没完。
这厢俞宗翰还未发话，外头又闯出去一人。
听孙婆子这话，他府里怕是出了轻易之事，这此中又触及到二姨娘，莫非……
“二姨娘见势不妙，就想把人拉开，谁知劝架的话没说两句，二老爷俄然又指着鼻子骂她，说她拿了钱不办事，没把那丫头送到他嘴里也就算了，倒安排了这么出戏让他丢人现眼！两人便吵起来，把那脏事都吵了出来。”
因为……这戏还没唱完，丑角还少了个孙嘉蕙！
杜老太太气得倾斜了嘴，瘫在榻上就起不来，桑南仓猝拿了药又是抹太阳穴又是熏鼻子，蕙夫人也仓猝上前要掐她人中，却被杜老太太一巴掌推开。
“老爷的大寿，你出去讲如许不祥之语，还不快说！到底是甚么天大的事，你如果说不出个以是来，便捆了出去，先打三十大板再说。”蕙夫人拍了桌子怒道，她虽生得和顺，声音也轻微，然一发作起来，自但是然便带了十成严肃。
算算时候，也差未几了。
她虽没奉告他到底想做甚么，但后果结果这么连续接，霍铮并不难猜出她的筹算。
“啊――”见了这景象，屋里的女眷都吓得尖叫。
俞眉远打了个哈欠，背面陪侍的人已换成了榴烟。
俞宗耀、俞章锐、钱宝儿与何氏十足被留在了清芳楼里，俞宗翰、老太太与蕙夫人等留下夜审此事，余下诸人便都散回各屋。
“两人打了一会，外头俄然又冲出去一帮子人。我就听到有人大声叫着：‘你们这两个无耻苟合之辈，看明天不拿了你们的奸！’那声音我倒是认得，是二姨娘的。她这是捉奸来了！”
“急甚么？这会归去了，一会还得要来呢。”俞眉远打了哈欠，含混不清地开口。
杜老太太早都气得说不出话儿了。
“现现在二夫人正喊打喊杀，几小我满园子闹着呢。”孙婆子好轻易把子丑午卯说完整了，嘴角都出现白沫。
这夜酉末时她按例巡到随草阁，就见到个黑影从小道上窜过。孙婆子没看清楚，不知是甚么人，她因想着明天府里大老爷过寿，怕是府里甚么人来这里有秘事，一时候不敢张扬，只悄悄地熄了灯笼，从中间石路进了随草阁的院中，躲在阴蔽处看着。
“啊？”榴烟惊奇地瞪眼。今晚的事已经够叫人大开眼界了，一会莫非还会产生甚么事？
随草阁里没人住，是以不设烛火，只要月光和远处的灯笼散来的暗光，肉眼看不清事物，在面前的东西也只能看个表面。
为官多年，俞宗翰早已练得浑身钢皮，极少现出怒容，本日却大发雷霆，把满府人都吓得心惊胆颤。
和前天她收到的动静不一样了？
“如何去了这么久还没把人抓来？去拿绳索给我都捆过来！”他已气得再也端不住冷脸，额上青筋毕现，手攥着拳又往桌上重重一捶。
孙婆子深呼吸两口气，方才回道。
稍顷便有丫头倒了温茶给孙婆子，孙婆子叩首谢过后颤抖着喝下，渐渐停歇了情感。
“老太太可要替我作主啊！”
二老爷一边满嘴“不肖子，畜牲，没有国法的东西……”喊着，一边摸到甚么就往锐少爷那边砸去，手里没有轻重，也不管人死活。
“二姨娘先头还气势汹汹要拿人，一见他们就傻了眼，锐少爷也傻了。二老爷满脸负伤站在屋里头，被揍得鼻青脸肿。他一见是锐少爷下的手就暴怒，扯着锐少爷就下狠手打。”孙婆子想想当时的场面，不由打了个颤。
本日在满府人的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今后只怕再难昂首。
霍铮点头，道：“我送完三夫人返来找你时，在半道儿上遇见她，她急着找二老爷与锐少爷，我就给她指了条明道。你放心吧，入夜灯暗，她没看清我是谁来。”
“不……不好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那孙婆子趴在地上，慌镇静张地开口。
“噗”俞眉远没忍住，把一口茶全都吐回了杯里。
孙婆子专管园子北角的巡夜一职。
杜老太太神采一下子阴沉。
戌时初，席面上换过一轮热菜。俞眉远让榴烟给打了碗羊肉汤，炖得烂烂的肉毫无腥膻，皮质弹牙，汤头浓烈。俞眉远痛快喝了几口，便感觉胃暖得舒畅，就是一会出去了，也不会寒得慌。
“女人，风冷，我们走快些吧。”榴烟催促她道。
俞眉远便将重视力又都放回堂上。
“……”统统人齐齐失声。
“俞宗耀！俞章锐！你们两给我滚出去！”俞宗翰一眼瞅见躲在门口畏畏缩缩张望的二房父子两，吼怒一声。
厅上世人的神采顿时出色纷呈，好似画画的墨汁打翻，各色杂陈，叫俞眉远忍得非常辛苦。
“二姨娘！”俞眉安惊叫了起来。
前头挑灯带路的霍铮暗自挑眉。
蕙夫人神采讪讪地闭了嘴。
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大跳，齐刷刷望来。杜老太太从榻上坐直了怒道：“甚么打起来了，你把话说清楚来！”
俞眉远笑得更欢，伸手重拧了下他的耳垂，小声嗔了句：“这鬼丫头！你办事，我天然放心。”
那是园子里管各处火烛及巡夜的孙婆子。
“说，持续说！”
茶水呛得她直咳，背面便有只手拍上她的背。她一转头，昙欢不知何时已经返来了。
“甚么话？”蕙夫人急问一声。
“……”俞宗翰、杜老太太和蕙夫人一时候竟都不晓得要说些甚么。
何氏发散髻乱，脸上的妆容早已哭花，糊烂不堪，脸颊和嘴唇满是颀长的血痕，本来精美的面庞鬼似的可怖，一身崭新的千枝春梅袄裙也被扯得混乱不堪，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暴露的白绫袜上满是污泥，狼狈不堪。
“先是锐少爷把二老爷打了，然后二老爷又打起锐少爷，接着二姨娘又与二老爷吵起来，跟着二夫人出来了，先打了二姨娘，现在正追着二老爷在园子里跑！”孙婆子忙开口回话。
俞眉远没事人似的把最后一块肉舀入口中，烂烂的肉嚼起来喷香四溢，舒坦死了。
门口很快就有小厮冲上来抢去了钱宝儿手里的刀，钱宝儿便“哇”一声凄厉地哭起。
俞眉远不答复，只扭扭脖子疏松筋骨，内心想着回到屋里得让青娆沏杯浓浓的好茶才是。
峰回路转。
“钱宝儿如何也去了随草阁？是你做的吗？”俞眉远转头问道。她的打算里没有钱宝儿这一步棋。
俞眉远捂了唇用力忍笑，瞧不出这孙婆子倒有些当女先儿的天赋。
俞宗翰勃然大怒，狠狠一拍桌，桌上的酒杯“骨碌”一滚，砸在了地上，收回刺耳碎音。
彻夜恐怕得折腾到天明才有得歇了。
统统人都把故事往那处所想去，偏孙婆子又提及来。
一个动机还没下去，内里就有个婆子仓促跑来，被门槛绊了一脚，连滚带爬地进了厅。
这小恶棍不脱手也就罢了，一脱手就是这么恶损的招。
……
两个……男人……
孙婆子偷眼看着堂上几人，不敢开口。
“好了，你渐渐说，把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来，不消惊骇，没人要罚你！”俞宗翰才又对着孙婆子开口。
钱宝儿早在外头听了一通壁角，她越听越怒。丈夫儿子伤重不说，这里头竟另有何氏撺掇着要往她男人怀里塞丫头的事，她这爱拈酸妒忌霸道凶暴的脾气再也节制不住，冲进屋里就和何氏扭打起来。
孙婆子便持续道：“二姨娘领着这一大帮人，打着明晃晃的灯笼，进屋里一照，唉哟我的娘哪，先头在屋里又摸又打的两人，竟是二老爷和锐少爷这对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