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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们明显也在等她说话。潘小园内心打了打草稿,不慌不忙地说道:“打家劫舍,为的不就是求财。眼下我们梁山越来越强大,四周的百姓又不是傻子,能搬的都搬走了,特别是那有钱的土豪劣绅,莫非还能把不义之财留着让我们抢不成?以是这几年来,打家劫舍的进项越来越少,也属普通。再过几年,又不知是甚么模样呢。”
氛围一下冷了。宋江干笑两声,还不忘安抚阿谁被吓到的小娘子。
――每月节余的公款现金,放在库里也是发霉。若能托管给可靠职员,去附近州府放私贷,则能够产生约莫百分之十的年化收益。
吴用笑道:“如此以往,庇护费都让大伙中饱私囊,盗窟的公款莫非无中生有?再者,我们盗窟里合作明白,大伙各司其职,也总得有兄弟守寨守门,做笔杆子,不能一哄而上,大家下山去收钱啊。”
武松一向在角落里,没参与会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偶然候潘小园感觉他都睡着了,偶然候看到他锋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又感觉他没错过本身说的每一个字。
而潘小园顿时又明白了一个不得了的究竟:本来招安早就被宋江提上了日程,比她想得要提早很多!
晁盖的主张不如宋江多,此时立即洗耳恭听。
柴进赶紧翻了翻手边的条记,报了个数。
说着猛灌一碗酒,酒碗重重撂在桌上,揉着眉心,大步出门。
晁盖较着头大了,眉头紧皱着,顺手指着墙上那几条“开源节流”的建议,说道:“先把这些照办尝尝,我就不信,我们兄弟还能穷死不成!”
如此首要的口试怎能裸奔,她早就算出了鼎新以后的大抵出入表,安闲不迫地在粉壁上誊写了一遍。
江湖套路。几位大哥同时说:“讲。”
当然就算她不提,这结果明显也在大师的料想当中。晁盖当即点头:“攻城掠地,风险太大,如果只是为了赋税,犯不着把兄弟们的命押在这上面。”
“晁盖哥哥莫慌。依小弟看,要想出入均衡,倒也用不着这么多噜苏的体例。”
听了她这句话,晁盖自言自语隧道:“那也不可,我们梁山向来都是调集天下豪杰,如果就此封绝了上山之路,那……那和王伦那厮有甚么辨别!――小娘子,你先写了再说。”
语气恭恭敬敬,内容卤莽率性,宋江浅笑聆听,一点也没有不快的意义。
而大部分人,看不到这一点。他们只看到梁山日渐强大,名头在江湖上越来越响,加盟的豪杰越来越多,日子超出越热烈,官兵越来越对本身不敢小觑。
晁盖胸怀宽广,年纪又能做她爹,嘲笑归嘲笑,铁定不会当场翻脸。潘小园仗着这一点,也跟他来个天真的笑容,说道:“当然不一样了!晁大哥都说了,官府狗腿子都是凶神恶煞,我们梁山豪杰可都是通情达理的义士,莫非不会跟老乡们打成一片?再说,既然收了老乡的庇护费,那可就得尽到任务,如果官家人再来收甚么苛捐冗赋,可得帮着人家老乡挡归去――不能让他们交双份税嘛,对不对?”
招安的启事,并非仅仅是宋江一人铁了心投降做主子。她潘六娘子这一笔账算下来,厅里有点脑筋的人都会发明,偌大的水泊梁山小社会,并不是可供兄弟们聚义欢愉到老的世外桃源;不成持续的生长之路,迫使梁山带领层必须在经济崩溃之前,给大伙寻觅到最好的前程――招安,便是最为宽广的那一条。
宋江笑道:“潘小娘子的这些‘进项’,可还没算上劫州掠府的支出。柴大官人,客岁我们连下青州、高唐州两城,收了多少财帛?”
潘小园点点头,鄙人面一条条的列出来。
一面说,一面脱手计算:老乡们每户的均匀支出是多少,如果按月上缴庇护费,数额为何;如果因为打家劫舍而不能安居乐业,又能抢来多少财物;对比之下,仿佛确切是战役优于打砸抢,“庇护区”远景大大地。
良言顺耳。有些事,干系太近的兄弟们不好说出口,只得借助一个旁观者来讲实话。
不但是因为他腹黑不要脸。眼下梁山所承载的统统,已经完整超越了“水泊草寇”的范围,就像一条勇往直前的贪吃蛇,除了向前、扩大,打劫,没有更加暖和的活法。要想转头,只能是自取灭亡。
潘小园持续给大哥们吃放心丸:“奴家也只是纸上谈兵,这体例有效与否,也不敢拍胸脯开口。实际出真知,我们能够先在梁山四周选几个村庄,划出‘庇护区’,作为“试点”,过得三五个月,再看赋税支出有无增加。如果有效,再行推行――这么着,盗窟摆布不会亏损,对不对?”
柴进一向没说话,此时笑道:“摈除官军,倒是我们兄弟们的长项。这几年,做得熟了。”
晁盖边笑边点头,约莫是感觉实在风趣,又找不到甚么辩驳的来由。
但是宋江立即安闲不迫地接话:“谨慎招肇事端――这些我们都会商过,我们梁山兄弟再有才气,在当官的眼里,也不过是草寇出身,来路不正。如果冒然归附,不免不会被他们对于算计,兔死狗烹,乃至让我们反过来去对于别的黑道兄弟,弄得两败俱伤,他们作壁上观――都是非常能够的。是以……”
倒是李应先绷不住,作为理财经历丰富的土豪,谨慎地辩驳了一句:“武二郎有所不知,财帛本身是小题目,但是多少大题目,归根结底,都是都钱的题目。”
一时候心乱如麻,俄然脑筋一热,直接对宋江说:“江湖凶恶,朝堂何尝不凶恶。宋大哥要为梁山谋前程,也要谨慎……谨慎……”
说到一半,毕竟是不敢点得太明。以宋江的段数,如果本身说了甚么不该说的话……
武松听得宋江唤他,放下酒碗,规端方矩地站起来,答道:“大哥既问,就恕兄弟直言。按近况来看,招安确像是条可走的门路,但倘若只是因为财帛缺口,那跟卖身有甚么辨别?还免不很多很多破事儿,又是何必?就算有人情愿去,我也只好恕不作陪,对不住大哥了!”
吴用思虑半晌,也叹口气,起家一揖:“晁盖哥哥,小弟无能,畴昔还是自觉悲观,殊不成取。要不是这位潘小娘子本日抽丝剥茧的阐发,还真难以信赖,我们梁山有如此迫在眉睫的危急。这可……如何是好?”
潘小园忍不住偷瞟宋江的神采。
晁盖既然遁了,厅里留下的,根基上也都是支撑招安的角色。柴进正仔细心细地研讨着墙上写下的一串串数字,一面做条记,神态严厉。
“这么一来,我们梁山豪杰,跟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府狗腿子,又有甚么辨别了?”
可眼下既然宋江提出来,那也免不得给他当一回人肉算筹:“宋大哥说得没错。倘若每年都有个青州之战,那梁山便会物质不缺,遵循眼下的人丁增加速率,每年起码也会有一成到一成五的红利。可……奴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只要武松,远远的听到潘小园在那边长篇大论,不经意朝她投去一个哀怨的眼神。他自从上了梁山,从没干过一票“劫富济贫”,眼下的支出分派形式,如果再改成底薪提成加考核,他武松铁定是头一个喝上西北风的。
――引入合作机制,代购的任务分派给多人,让他们自在报价,制止一人把持,报价虚高。
宋江神采微微一动,和吴用相互看了一眼。
写到这儿,便停了手。这只是她的一小部分脑洞。再写下去,在坐的各位大哥只怕要消化不良。
宋江笑道:“这就是了!潘小娘子,请你算一算,倘若我梁山每年攻陷一座青州这等范围的城镇,那库房里,是不是能红利很多?”
潘小园笑道:“这个轻易。每小我的‘进项’,分红牢固支出和按劳所得,此中这个“劳”,可以是收庇护费,也可以是旁的对盗窟的进献。通过定时考核,决定多寡,不就行了?”
如果只是劫个富户,收个庇护费,处所官府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梁山猖獗到胆敢攻占天子地盘,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谋反,分分钟是天兵到来的节拍!
――如果能打通可靠枢纽,还能够进军暗盘,比方从辽国私运马匹,获得高额利润。
宋江俄然进步了声音,叫道:“武松兄弟,你也看到了,近况如此,并不是你大哥我危言耸听。”
水浒原著里不就是如此,梁山的胃口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引来童贯、高俅的十万雄师。当然在书里,宋江吴用光环大开,这些仇敌毕竟会被毁灭得一干二净。
宋江本日让武松留下来开会,企图也是了然:让他认清近况,再好好考虑考虑。
但眼下的天下轨迹已经有所分歧,她潘小园哪敢冒险提这事?
缠七夹八说了半天,总算说明白了“底薪加提成”这个观点。实在当下社构和业发财,商店里雇佣个帮工学徒,“底薪加提成”的形式已经开端呈现。但有谁想过,把它利用到一群草寇身上!
而武松看来不是太共同,私底下约莫也没给宋江甚么面子。这倒完整不出料想。此人率性惯了,阳谷县当个步兵都头,都能给本身整出张通缉令来,又如何会奇怪卖身得来的皇粮?
潘小园无辜浅笑:“那不恰是替天行道,让江湖上人,都鼓吹我们梁山豪杰的义举么?”
话没说完,晁盖便哈哈大笑:“如此说来,我们堂堂梁山豪杰,全都去改行给别人保镳了?”
潘小园才不管他,朝李应笑容可掬地打个号召:“李大哥不必脱手,奴家都算好啦。”
吴用很有风采地浅笑:“兼听则明嘛。”
潘小园点点头,渐渐拿起笔。方才她的鼎新办法里,都成心制止了攻城掠地的支出――一是感觉强盗行动,不敷道义,二是触及性命,风险太大。
宋江盯着那粉壁看了好久,摸着下巴笑了。
而宋江明显已经暗里里跟本身的亲信兄弟筹议过这件事。现在回想,当初宋江拉拢武松上山,明显也有让他互助招安的意义。
面前的宋江,不是书里阿谁自觉愚忠投降派的官迷宋江。他看得一清二楚!
晁盖固然义气深重,对兄弟们极度够意义,到底过分安于近况,别人也不美意义劝谏。本日只是借她的口,把这个血淋淋的究竟毫不讳饰地指出来,甩到晁盖脸上。
潘小园俄然明白了,原书里的宋江,为甚么会一次次的攻打州府,为甚么会捐躯庄严,一次次的下跪叩首,把他所碰到的每一个超卓军官,都不吝统统代价忽悠上山。
晁盖完整猜疑了。以是他的水泊梁山,要完整转型为做买卖的大财团?
潘小园点头:“另有一些小的开源节流的办法,倘若一并实施,该当能做到出入均衡。前提是梁山的人丁保持稳定,不再采取更多的豪杰豪杰。”
潘小园听话地点点头。方才宋江和吴用那一唱一和,俄然让她模糊熟谙到,本日把她叫来的终究奥义。
“哥哥有些火气大,娘子不必惊骇。本日还要多谢你。这些数字甚么的,临时留在壁上,不要擦,待我们渐渐研讨,总会有个别例的。”
潘小园趁热打铁,接着道:“这体例实在施起来,却也不难。起首规定梁山四周的片区,由各位豪杰别离卖力。各个村落有贫有富,是以庇护费也不能一刀切,由各位卖力的豪杰看环境制定。收上来的钱,一概按比例计入各豪杰的私产。是以他们也得和老乡们搞好干系,不能压榨太过,不然老乡们十足搬去别处,可一文钱都收不上来了……”
潘小园为莫非:“且不说如何包管每战必胜,梁山四周,大州大府毕竟数量有限,打一座少一座,哪能年年都有青州。再说……再说,如果真如许下去,过不了多久,朝廷定会派雄师来,把我们都灭了!”
李应再次指出一个简朴的究竟:“这个……缺口还是挺大的。”
晁盖没有太大的野心。他所能假想的最欢愉的糊口,就是和一群脾气相投的兄弟们无拘无束的相伴到老。――如果真是如许,钱如何会成题目!
潘小园也放开了,大言不惭地发起:“改成收庇护费。梁山泊附近既然官府不管,那咱兄弟们无妨管一管。四周的村落百姓,路过的客商旅人,只要颠末梁山,交了买路钱,梁山豪杰便保他们安然,不让他们受那些不入流毛贼的欺负。”
“吴、吴学究,潘小娘子的阿谁‘策论’上,写的都是这些东西?”
潘小园看着宋江那张其貌不扬的黑脸,的确是瞠目结舌,满身忽冷忽热,就差给他跪下了。
话刚说完,晁盖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她也真没脾气。就算没被宋江操纵,就算是柴进或者武松来扣问梁山的经济状况,凭知己,她百分之百也会得出同一个结论,给出一样的建议。辨别只在于,敢不敢对晁盖直言究竟。
这么个清奇的点子,换成个真正的“豪杰”,一准想不出来。大师相互看一看,都不但莞尔。面前的小娘子到底年纪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敢说!
以这两位大哥的智商,如何能涓滴认识不到梁山的经济危急,还需求她来“抽丝剥茧”“醍醐灌顶”?
倒也有理。吴用非常宽大地笑了,问出一个关头题目:“不过娘子仿佛百密一疏,如果我们金盆洗手,不再打家劫舍,梁山的半数财帛进项,可不至于空穴来风吧。”
――梁山后山眼下大部分荒凉;若能在后山开垦耕地,分别牧区,则能勉强做到粮草自给自足。
想不到宋江也是一口拥戴,叹口气,道:“是啊。不掠地,梁山兵马养不起。幸亏我们库存还够好几年的,且先不想这事,船到桥头天然直,真没钱时,再理睬不迟。”
潘小园俄然有些说不出的膈应。畴昔读水浒的时候,每当读到招安的桥段,不都是恨得牙痒痒吗?但是本日,本身这一番“口试”表示,无异于为招安派供应了实际支撑,顺理成章的,明显也已经把本身分别到了招安的阵营,并且,她还说不出那里不对!
这话看似是宽解,但在场世人一细揣摩,内心都不是个味儿。
厅里几小我看了半天,面面相觑。
在晁盖心目中,不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确就称不上豪杰。是以他听了这么一堆,固然拆开了都有事理,但合起来一揣摩,总感觉甚么处所不对;宋江则通盘领受,不管可行不成行,鼓励的笑容时候挂在脸上。吴用、柴进、李应三个文明人,则认当真真地开端思虑,李应已经拿笔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