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 106 章
马尚书倒也想先抛清本身,只是怕难抛清。
桓阁老挥挥手叮咛道:“去家里叫人,若见他归去清算东西的,便立即将人拦住,若他也没回家的话,便叫人去城门堵着,不准他出去!”哪怕他领了钦差,吏部给他发关防文书发得快,他总也得回家清算东西,先将人堵住再说!
马尚书这些年把持军中任免、兵部赋税不清,乃至把持皇子选妃的所为已触到了天子底线,圣上要敲打马家,给周王留下一个没有外戚掣肘的江山。
这一道圣旨来得又急又狠, 打得马尚书半晌回不过神来。
都察院不知派何人来查,但杨荣倒是个又有手腕又狠心的,若叫他查,必然要查出足以将他掀下兵部尚书之位的东西不成!
若非当初选的这王妃不好,陛下岂能连拖了周王的婚事三年,连对他们马家的宠嬖都淡了!
宋举人从未见他求过人,拍着胸脯说:“我们叔侄情分也不差于亲生,你尽管说,何必提‘担待’二字。”
这兄弟两人如何不把脾气匀匀?一个闷不出声便弹劾了尚书,一个就这么抹抹丢丢,拦小我都拦不住――你尽管觉着皇差不能拦,却不怕拦不住这位佥都御史,阁老要恼火么!
内阁值房在宫内,不是随便能进的,他兼着翰林侍读学士之值,到翰林院后僻净值房里见见孙子倒还无妨。
陛下大怒,以是不给他这贤妃之父、周王外公的面子,必然要查到他任用私家的实证了……
他只顾着生闷气,堂下杨荣杨侍郎却已耐不住性子,主动请缨:“眼看着都察院便要来人,若使他们查出我兵部之事,本兵大人与下官等皆是面上无光。下官愿为大人分忧,抢先查出是何人在背后为那些武官经历做假,保举他们到边关担负实职。”
这话说得提气,宋举人也抹了抹眼角,暴露一抹笑容:“说得是,这钦差可不是普通人做得的,你办得好差,我老儿到时候带着他们兄弟三人出城十里迎你,好叫京里人都晓得,我宋家的异姓侄儿是得了皇上嘉奖的诤臣!”
他自接着圣旨,便给来传旨的首级寺人塞了银子,请他帮本身多说几句好话, 又欲到御前劈面申述,可那寺人这回却不敢收他的银子,只看在周王面子上简朴说了一句“陛下大怒”。
但是这道圣旨一下来,他便立即明白了上意。
六科言官职位虽低,实权尚在六部尚书之上,每年年底考核、三年一度京察时,尚书到本科递考勤本时也要向考核的给事中们低头。
桓阁老险险按捺不住心中肝火,喝问道:“他怎地走了,你未曾与他说是我要见他么!”
那门子去未几时,便返来报说:“小的方才从宋状元处问出,桓御史方才分开翰林院,说是这就筹办离京察办军务了。”
自从娶了这桓阁老的孙女,他们马家就百事不顺,连带周王都为婚事之故受了三年多磋磨,岂不知宫中别的朱紫如何嘲笑他呢。当年他如何就看着礼部左侍郎傅静年长、脾气硬直古怪,不能引为援手,便借力将他架空回籍,将桓家老儿拱上礼部左侍郎之位,还让他女儿选中王妃?
如何他见了宋时便走,却不来叩见祖父!
但那门子到了桓家后,还是未见着桓凌。
岂止不等他自辩, 连这些人也不准兵部自查, 直接就将他们定了罪, 由都察院纠察!
那门子唯唯诺诺地说:“小的去到都察院寻桓大人时,听他那边同僚说的他去了翰林院,又听老先生要在翰林院见他,便急着先报与老先生……谁知桓大人竟已走了。”
宋举人还沉浸在分袂哀痛中,听他这话更有几分哽咽,说不出话来。倒是宋大哥比较沉稳,反过来劝他:“你便在京中,一时半会儿也等不到我们家灵堂迁过来。还是在边关放心办差,等你返来,我家家小也搬过来了,我们一家子团聚,岂不更欢愉?”
这份肝火愈发加在了桓家头上。
他疾疾叩首赔罪:“小的这便去找桓大人返来!”
桓凌深施一礼,说道:“我晓得时官儿考取三元,名重当世,有很多人家求他做半子。但我有一桩好姻缘要说与时官儿,非论成与不成,可否请宋伯伯与兄长们容我几个月,等我返来再给时官儿做亲?”
他回身叮咛带路的门子:“去探听得桓给事在那边,叫他返来见我!”
他将人打收回去,正欲检察那些拜托干系而来的将官档案,看有没有本身资质功劳可取之人,能够拿去辩驳桓凌的奏本,外头却响起门子的报奏声:“垂白叟,左都御史顾大人领着兵科都给事中与两位给事中来了!”
他想起此事也深觉不安,立即命人去都察院寻他孙子,让他到家后立即来见――不,不等到家,立即到翰林院来见!
若非他父亲早亡,伯父又是三甲出身,后辈们当时又看不出前程如何,祖父也不会急得改了脾气,如此看重权势。
毕竟魏王、齐王年纪也不小了,二王身后的娘娘也都是高门贵女,有封号的妃子,且魏王本年选妃之事若不出不测,来岁就能结婚开府,也很有些威胁……
马尚书深深感喟,立即安排亲信措置文书,又命家人给桓阁老传口信――这回他对桓阁老的态度可不似下午那么宽大,立逼着他叫孙子归去上表赔罪,不然就要令桓阁老悔怨。
马尚书便做了多少安排,都察院的人一到,也都来不及脱手,只得乌青着脸到庭中相迎,请他们随便翻检兵部档案。
二哥宋昀打趣着说:“你这趟返来若还得了皇上嘉奖,带着圣旨进祠堂,我家祖上也跟着面上有光不是?”
桓阁老定了定神,清算了这一下午送来的各种奏书、朝报,研墨铺纸替马尚书――很快还要添上他孙子――上疏分辩。但是他刚被马家的人来热诚一番,心中郁郁,笔在空中虚悬好久都落不下去。
桓凌含笑答道:“那可多谢伯父了。伯父放心,我那大伯脾气浑厚,和伯父普通是个和蔼、好交友的人。祖父年青时本也不慕荣利、好提携后辈的,只是年纪大了,又经暮年丧子之痛,改了些脾气……”
桓凌老终究有个借口搁下笔,叹了一声“他走得倒快”,便将桌上残稿扔进屋角烧水的风炉里,起家向门外走去。
他们桓家……这回用他既是信他,也是制衡他们桓家与马家,要将这两个天然为周王所用的家属拆解开,不使两家结合,把持朝政。但非论圣意如何,他这回出京查案只是为圣上、为朝廷、为边关将士与亿万百姓投机而去,不必想太多朝中勾心斗角之事!
那门子也要急了。
――兵部高低遭都察院查处,他这尚书的面子被狠狠踩在地上,那凭着他与周王之力才得进内阁的桓侍郎的孙子却加了佥都御使衔, 立即成了清正不阿的御使榜样……这就是他措置的成果!
甚么事?
他收起桌上的东西,借口要去翰林院看看新晋翰林与庶吉人修书的环境,便分开紫禁城,从长安左门出去,直奔他侍读学士的值房。
此事只能设法儿压下,缓缓图之。
马尚书年纪虽长, 气性却还不小,长臂一挥,便摔结案上一片书牍。摆布侍郎杨荣、王骥与四部主事皆站在堂下劝本兵大人熄怒, 先想想如安在都察院来之前先行查处这些人, 到陛上面前另有话可分辩。
他向着宋家父子躬了躬身,谢道:“若非父执与兄长互助,我这回也难这么快备好出京用的家什物品,更不知要到那边雇马车。”
那门子好说歹说地劝动了桓大爷,派些仆人往阜成门、西直门拦人,却安知桓凌人已在宋家,向宋举人与宋家兄弟借银子、借衣裳,底子没筹算回自家清算行装。
言官弹劾他们这些六部长官是常有的事,偶然他们本身也拉拢小我弹劾政敌。可到了他们这位置上, 天然在皇上面前也有几分薄面, 总要先留中不发,容他们上表自辩, 哪儿有如许前脚有人递上劾章, 后脚便让都察院彻查兵部的?
马尚书肝火中烧,早忘了当初本身如何千挑万选选中了桓阁老做援手,又如何对劲他这个将来不有太强外戚之力的孙女。
他既舍不得桓凌走,又有些高傲,笑道:“去吧去吧,转头我到通政司入职,见了参议大人,也自会替你说话的。”
他收敛喜色,改颜安抚世人:“诸贤稍安勿躁,此事我自有主张。”
宋举人才见他一面就要分开,倒比他还难过,眨着老眼说:“你这孩子跟你伯伯和哥哥们客气甚么呢?别说你当初在福建如何帮我们,凭你跟时官儿一个头磕在地下,我们就是一家人,儿行千里,做父兄的如何能不给你备东西?”
他本身都没想到这一本上去,圣上竟不让马尚书自辩,不等朝上言官吵个三五回便下了裁断,还如此倔强地要一查到底。
那些人中有马尚书亲眷后辈,有走他弟子故旧门路托献了大笔金银上来的,也有底下郎中、员外郎、主事等人暗里办的……常日不查也就一床大被盖了,查起来倒是枝枝蔓蔓,不知要缠累多少人。
桓凌一一应下他们的期许,笑叹道:“可惜不能等时官儿下值再返来了。宋父执、晓大哥、昀二哥,小弟这便要解缆,家中之事我已拜托时官儿,他又有你们照顾,我别的不消担忧,唯有一件事却要先请宋父执担待。”
桓阁老下午才方才过来跟他告罪, 还说要措置好此事, 今后管束后辈, 不令他难堪……这就是他管束后辈的成果?
最好能让桓凌本身上疏认罪,承认本身调查不力、查证有误,中间请宫人周旋,上面再拉拢御史做出个标致的奏本,将他洗脱得清明净白;不然就只得丢卒保车,将收受贿赂的主事、员外郎措置几个,再请宫里的贤妃娘娘替他讨情了。
到得那边,倒是空空荡荡更无一人。
恰此时出去寻桓凌的门子返来报信,说桓凌已在翰林院了。
桓阁老祖孙三人在朝为官,长孙桓升常日在家主持,与隔房、又是考中进士、做了言官的堂弟毕竟身份差着一筹,等闲也不敢管他、问他。那门子带着阁老之命出去问桓凌下落,他倒是一问三不知,只说他“未曾回过家,也未打发人来要清算甚么”。
再命他派人到城西两门堵堂弟时,他听着桓凌是要出京代天巡狩,却又有些踌躇推托:“那是皇差,怎好拦着他?”
但是对宋家来讲,这些解释也毫偶然义,他便摇了点头,又说:“我这趟去得匆促,也没来得及进宋家祠堂,甚是遗憾。”
桓阁老听马尚书令人传的话,仿如劈面被打脸,又愧又恨又恼又怕。愧的是他堂堂四辅,偌大年纪,却被小人劈面热诚;恨的是马尚书为这些须小事就要下他的脸面,坏他孙儿的出息;恼的是孙子自作主张捅出这桩案子,不顾两家亲戚、也不管他妹子的身份;怕的则是为这桩事影响了周王的职位。
解铃还须系铃人,起码要先问到他在御前是如何奏对的,怎会令天子如此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