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过渡一章
一场省级的讲学嘉会便可说是文坛嘉会，何况福建那场大会后，隔不几月又稀有省名流才子接踵停止这等范围的讲学会。讲学会从南到北，天放学风一时浓烈到了大家必谈讲学，新的理学文章一日三传，多到令人誊写不过来的境地。
若真建起高台，完整按福建大会的制式来，便是办得再好也不免有效颦之疾。他们姑苏自来是引领时俗、四方争羡的处所，岂有效仿那福建讲学会形制的？
吕首辅道：“不必然确切，不过前日有御史将各地办讲学会之事奏上御前，陛下召我奏对时曾说了一句‘有兄如此，其妹可知’。既是对令女孙如此对劲，想来丧事不远矣。”
姑苏才子们咬牙切齿地念着桓凌、宋时兄弟，京中也有更多人念着他们。
固然通篇没有一个“苏”字，可他们若还照本来的形式办讲学会，就得被看过这篇文的人嘲得体无完夫了。世人看罢，神采都变了几次，脾气差些的墨客直骂：“若非有元玉兄力劝我们从俭办会，有祝兄作主改在寒山寺讲学，我们岂不是被这篇文章嘲个正着？他明晓得我们的讲学会会办成甚么样，怎能用心写如许的文章！”
但这回起码天子给了一个期限，叫他们心中略有丝但愿：只要修好藏书室、印够了给周王佳耦的藏书，本年内就能选定结婚的日子。
若这孩子留在朝中，宋家父子没人帮忙，那里办得起如许的大会？而桓凌在京里办起讲学会，名声还更快传到御前，不似现在——纵办起讲学会，还不是叫宋家父子和那福建提学占了大半儿好处去？
徐珵心境很有些降落，觉得是本身去汀州府的那趟才勾得桓凌写出了办讲学会的要则，乃至各处纷繁效仿，他们姑苏夹在当中，毫不超卓。
因周王身为皇宗子，几近就是隐形太子，这藏书室要建在宫里，须动用内库。内库存银不敷同时修建宫室、同时办婚事的，还要找户部要钱。
他们最后把讲学会定在了城外寒山寺，请主持静寺七天——福建那场讲学会只要四名讲师，也开了三天，他们请来的名儒就有十余人，七天已经是往少算说的了。
他们为了压过福建的大会, 不但遍请江南名流来此参会, 还请了去过宋氏讲学会的人来，要他们心折口服地承认福建讲学会不及姑苏讲学会。若还照现在这体例弄下去，哪怕那宋时与桓通判是真君子, 不与外人提及这评价, 万一有福建墨客说一句“不及福建讲学会贴合天理”，他们姑苏名流这番繁忙岂不就成了笑话？
可若不这么弄，莫非要将他们这些日子的辛苦安插废掉, 按着宋氏办的大会重新来过？
这些流言传回姑苏，气得众才子气血上涌，写了无数篇文章辩驳这些无稽之谈，细细阐述自家这场讲学会上讲的精义方法……
若能不叫宋时着名，他都甘愿孙子不着名。那宋时名声越重，他产业初与宋家退婚之事便会叫越多人提起，周王的婚礼尚不决准，若这桩旧事被翻出来，于他、于他孙女都非幸事啊……
礼部尚书吕喆都被轰动，要亲身给各地提学御史写信扣问。
但是伴着这道圣谕的不是令钦天监选日子办婚礼，而是重申了两个字——要钱。
被邀去插手大会的福建学子更不讲理，底子不谅解他们的大会是在桓凌那篇文章出来前就筹办了的，回籍以后便与亲朋群情，讽刺他们的大会是按着桓凌那篇《要则》办的。更刻薄的，还要嘲姑苏才子只要衣裳和怀里的名妓时新，讲学体例却还和私塾里的先生教小门生一样，早已后进多时矣。
此言既出，徐珵便第一个起来拥戴。在他以后又有几名才子起家表态，愿与二人一道去见地见地福建人的讲学会有甚么处所能赛过他们的。
至于志愿来侍宴的名伎、倡劣等人，也不必遣他们归去，只是不在讲学时用他们伴随便可。讲学之余世人游园、宴饮、歌舞娱情时，不是正要他们献艺？
他们既不能寒舍面子照搬福建的讲学会，也不能冒着被讽刺的风险按原打算办，再寻别的处所讲学也不如在梵刹，起码这里还能有个“追慕先贤”的遮羞布。
吕首辅对他这话不置可否，只笑着说：“他在处所固然不久，却已做下了几桩朝野着名的大事，挟着如此功劳回朝，岂不比只因周王结婚，徇例恩封周王妃兄长而回朝更风景？”
桓侍郎只听到了“周王结婚”四个字，脸上的肌肉刹时颤了颤，问道：“湘阴兄莫非听到确切动静了？”
朱胜儿早把姑苏办讲学大会，要请名妓侍宴的动静传出去；他们这些才子也都暗里与相好的伎女倡优订下要携美进园；另有他们邀来插手大会的外埠朋友中，也有很多出入都要美人相伴才行的风骚名流……满姑苏、秦淮的名妓、名优都指着这大会出风头了，如何能把人拒之门外？
户部此时硬是不给，礼部也不能强求，乃至也有些不信赖这位天子的承诺了。桓侍郎内心急得像吞了火炭似的，却也得强咽下去，保护住本身一心为公的形象，只要背着人才敢和周王外公、兵部马尚书一块儿忧心。
桓侍郎心中充满期盼，忙叫人给在外为官的宗子、长孙送信，叫他们筹办好回京观礼。他本身度着两人在外日久，回京来也没有合适的号衣，便叫家里仆妇暗里赶制，只盼早下圣旨。
但是这些文章也和他们的讲学会一样，淹没在了各省文士吹嘘自家讲学大会的篇章当中。或有一两篇因文采出众而传播得广，但世人提起讲学大会，还是要说“自福建办了一场讲学会，各省都开端效仿了”。
桓凌既有教养境内百姓的才学度量，其妹幼承闺训，必定也是才德兼备。如此佳妇，婚礼天然该办得更昌大些，结婚时还为周王建起藏书室以备其佳耦利用。
福建到京师隔着三个月的路程，这封信却只是座师写给弟子的慰劳，不能从急递铺走，以是他并不急着收到门生的来信，而是在朝会以后对桓侍郎感慨道：“天放学风自福建起，福建学风自伯风起，这字终没起错。崤山兄有此佳孙，公子又教出一名好弟子，实在教老夫恋慕。”
这话说得甚是公道有理，但听他说话的人却都偶然夸奖——若端的到处都办起讲学会，他们姑苏会不会埋没在这场讲学大潮中？
徐珵这一起上想着天理人欲之辩, 又想起当年孔子在杏坛讲学的典故，越感觉宋时那大会办得更公道，力劝世人依着简朴朴实的体例，也建个高台, 底下设桌椅叫人听课就够了。
这一等就等过了年。
江西的讲学会直接办在了他们借以掩羞的朱陆鹅之湖会地点地鹅湖寺；湖广是在“朱张会讲”之地，也是朱子亲身重整的岳麓书院；山东有孔家后辈主持，再不须外物添光彩；浙江虽无先圣遗址，却也有西湖风景……
这话若早一个月说，他们听也就听了，可现在罢手又谈何轻易？
——哪怕拼着这一场秋闱考不过，也要亲看看阿谁写文章教人办讲学会的桓通判和主理大会的宋时都是多么人物！
——宋时办这大会时，他是全程给了支撑的，写出来的文章天然比旁人更详确。对比着这篇文章来办，差未几就能办出一场能叫与会之人皆有收成的讲学会。
前年定下王妃人选便开端要钱，客岁又借口歉收要过一回，现在夏税未得，这青黄不接的时候竟又想体例要钱——国库还要备着赈灾救荒的银子，哪儿有钱给周王买婚事？
转年元宵节后，桓侍郎几近觉得天子又忘了周王和他孙女时，禁中终究传下了一道嘉奖他孙儿劝学有方，他孙女德才兼备，堪配皇子的圣谕。
世人匆促变动地点，安抚群妓，重新调和讲学与玩耍歇息的时候……
只恨鹅湖寺远在江西，不能朝发夕至，不然他们直接定在鹅湖办讲学会，还更能多沾些朱陆二子的名誉。
徐珵虽也惭愧难当，却还是替他说了一句：“他们也是劈面先劝了我不该如许办讲学会，后写的这文章，并不是劈面不说，等我们大会已开完了才遽然发文嘲笑的。”
桓侍郎恨得内心暗骂，但恨归恨，这孙子的确是他家最超卓的孩子，他只得忍下这口气，对吕首辅说：“这孩子就是一心想做亲民官、教养百姓，下官那里管得了他？他爱做甚么便做甚么，能惠及一方，便是他的造化了。”
徐珵怀揣着满腔骄贵到了福建, 没说几句话就被宋时打灭气势，揣着对方教的理学集会实际, 灰溜溜地回了姑苏。可两地之间相隔甚远, 等他归去时，祝颢等人早已借下名园, 筹措足金银, 依着原打算备办了一个多月的讲学大会了。
世人思忖一阵，便知这已是最好的体例。
何况他们求借镇江富商园子时，许了园主一个主理人的名份。赵商报酬了这场大会已斥令媛采买异石古树、翻修园林，买了三百只羊备宴，莫非他们说一声不消，就让人家真金白银投入水里？
不消说，他的第一封信是写给福建提学御史方思瀚的。而第二封信却不是厥后写给其他鼓起讲学风潮之地的学政，而是他的弟子，当日硬求他帮手转调到处所任通判的桓凌。
他们固然对本地名流的讲学程度有自傲，内心却也都多了几分阴霾，不由自主地探听起了各地讲学的环境。公然，在他们姑苏的讲学大会开端前后，便有动静传来讲江西、湖广、浙江、山东等地也都办起了讲学大会。
幸而祝颢是个担得叛逆务的人，主动把办讲学会不超卓的启事揽到本身肩上，向世人说道：“最后是我向伯贤兄借了园子，又是我主张到寒山寺讲学，是以使诸位在创办此会时顾忌重重，没能办出特性，皆是我之过。听闻来岁福建还要办此会，我欲亲眼一见，看看他们除了办得稍早，又想出个自习会，另有甚么强如我们的。”
该发的请柬已发, 该请的讲师也上门去请了, 徐珵归去与小火伴们提及宋时那实际, 特别说到身在人欲中如何可讲天理一段, 世人神采都格外丢脸。
贰心中苦闷地感慨一声，又恨桓凌不放心在京里帮他，非要跑去武平。
祝颢也附和他的说法：“我看他这文章不是针对我们，倒像是听了我们的设法后感觉不当，怕别处办讲学会的也像我们这般走偏了门路，故而专门立个范式，以备人鉴戒。”
徐珵回籍不久，一篇汀州府通判桓凌写的“讲学会筹办要则”便在全部江南传播开来，内里写的鲜明就是那天宋时指导徐珵的说法。只是他在文中写得更深切详确，并将宋时安排筹办讲学会的目标、过程都不加藏私地写了出来。
世人争论不休，终究还是祝颢两下均衡，想出了体例：“请柬上已写了致和园的地点，现在要改也晚了，那就安排人住在致和园，我们另择处所办讲学会。”
依他的定见，既然不往豪华办，更不能按宋时的说法办，不如就师法当年朱陆鹅湖之会，在姑苏城外名寺里讲学。
玄月初九的姑苏讲学大会固然尽是名家主讲，衣食住行也色色精美，令人流连忘返。可它作为一场讲学会，还是没有特别出众的特性，终究还是淹没在了前后几场讲学会中。
首辅固然恋慕，桓侍郎心中倒是乐少忧多。
他们这么辛苦策划，福建人却似总要和他们过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