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七十一章
阿娣搬了椅凳,只占了一个边角,不敢过分靠近。
何栖轻啐:“你倒会派高帽与我。”
沈拓被泰山玩弄讽刺,只当彩衣娱亲,又掉身对着何栖笑道:“岳父不管,娘子可休要将我抛在脑后不睬。”
施翎转过甚,素白的脸上有一瞬的游移, 又听沈拓也叫:“阿翎下来一同烧纸。”他那对秋后明月般的双眸不由点开笑意,那点笑又如波纹般漾开来,直至如夏花初盛。
施翎哈哈笑:“小郎怪得很,嫌它喧华,也不准我放,等栓院门时,我再去。”又逗沈计说要玩藏钩,还拉上何秀才,要赌酒。
“阿圆饮了此盏,你入沈家门,已为沈家妇,安身其间,贞贤淑德,举家敦睦,所求必有所得。”
何栖懊丧道:“阿爹不去,我也不去了。”
何秀才笑道:“我虽非虔诚信徒却也是宝福寺常客, 二位和尚多礼。”立在那又说了几句话,这才与他们话别,重阖院门。
何栖边起家去拿酒边笑:“你们不要吃得醉了,睡了畴昔。”
第二盏屠苏酒何秀才递与施翎,看着他浅笑道:“这一盏阿翎来吃,鹰展其翅,遨游云间,安闲无忧。”
何栖与沈拓互换了个眼神,等宴罢,沈拓在廊下微住了脚,低声道:“来年龄多,明府定有各种叮咛,不如趁着灯节,明正言顺看看宜州的买卖。”
何栖笑着看他跃下墙头,过来与沈计蹲在一起,你挨我一下, 我挤你一下。道:“好生烧纸钱, 别洒了灰。”
沈拓一揖长礼:“娘子曲解,绝无半句虚言。”
沈拓也双手接过酒,渐渐饮尽,酒中百味,直入四肢百脉,他道:“娘子尽管放心,看我今后行动。”
施翎笑道:“我又不是一气吃完,吃几个吃盏茶,再说说话。”将剥好的栗子肉让于何秀才。
何栖吃着荸荠压压酒气,微侧着脸看沈拓,眼里略有猜疑,好生得如何提起灯节来?正想着,便见沈拓冲他偷偷眨了下眼,立时觉悟过来,道:“那你只说那边热烈?我只听闻禹京岁节前后近半月,火树银花不夜天,玉壶光转,灯火光辉。”
何秀才看了看何栖一眼,见她唇角含笑,眼中似有等候,想着:他们少年伉俪,新婚又聚少离多,又逢佳节,何必浇他们冷水,便笑道:“大郎带了阿圆一同去,我大哥禁不得舟车,便不去凑趣添事,我与你们守门。”
何栖微微一撇嘴,半抱怨:“也不与我打声号召,吓我一跳,几乎忘了应和。”
搬了供案,摆三荤六素大小九盘,何栖净了手, 让沈拓巡三遍酒, 本身与沈计在火盆前烧纸钱, 见施翎骑在墙头,撩着寻味而来的野猫,唤道:“阿翎你也来。”
他喝了酒不等何栖脱手,取了最后一盏半弯了腰恭谨敬于何秀才:“岳父请饮此杯,岳父添寿,百岁无忧,疾疫阔别,身材安康。”
日一偏斜,烧化了纸钱,何栖撤了供案,让阿娣烧火,亲手整治了一桌年宴。白煮的黄鸡、嫩蒸的鲜鱼、块切的肥瘦大肉、风干的腊味,香煎的豆腐、煨焖的火腿干笋、素炒的银芽、香烩的芋头,鲜灵的荸荠、三丝羊羹,一碟蒜泥,一碟香油腌落苏,一碟胙小鱼,又一盘雪花糖糕。
沈拓道:“岳父再不该,我倒成了罪人,白勾起他们的动机。”
何栖笑道:“今晚不拘你,如你情意,可好?”
沈拓傻了眼,立在那好不难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一眼何秀才又看一眼何栖,神采尽是委曲懊丧,呐呐道:“岳父大人……”
沈拓与何栖二人坐在榻下,看他们笑闹,道:“阿翎莫非还没纵情?”
沈拓顺次起家,按着年事,第四盏应是他喝的,恰好何秀才却不脱手,重新入坐,拿筷子夹了香芋还夸:“绵软香滑,又就酒又下饭。”
听有人轻扣院门, 倒是大小两个和尚, 道是芨州有株古树显了佛迹,前去巡礼, 路过化些素斋。何秀才见是千桃寺的和尚,便回礼道:“本日家中未曾余饭, 却有鲜的糖糕, 聊以裹腹。”叮咛阿娣装了糕点, 又量了一升的米。
沈计接过,揖礼谢过,入口微辛,虽不惯饮还是抬头干了,呛得直咳嗽。何栖忙拣了一块糖糕给他,道:“你们吃酒,也不垫垫肚子?”
何秀才吃了一个,笑:“倒好打发长夜。”耳听爆仗声声,又道,“家中也有几挂爆仗你们如何不去点了?”
二人谈笑几句,将厨下交与阿娣清算,另拿攒盒装了各色细巧干果蜜饯,移至偏厅守岁。搬了食案坐榻,围炉煮茶闲话。
沈拓笑:“只我是无情无义的。”
何栖抿嘴笑,取过酒盏,双手举至齐眉,目光流转间且笑呤呤,道:“郎君饮尽此盏,增岁添福,事事遂心,梁间之燕,日日得转,郎君离家牢记早归。”
沈拓奉迎道:“我是一时意起,再者,我晓得阿圆定知我的情意。”
施翎笑:“常日你们不喜我吃酒,便是与我酒,也是素酒,没味得很。除夕年节可贵有一坛烈的,我少不得要放本身肚子里来。”
何秀才笑了:“既你们不嫌我一介老翁无趣费事,便一同去宜州赏灯。”
施翎谢过,接了酒笑嘻嘻地吃得精光,砸舌回味一番道:“好酒,不似那些寡淡的,不过凉水。”又恳求一盏,“这盏我渐渐喝。”
吃过酒,贺过岁,何秀才笑道:“吃过年宴,大师守岁。”又让阿娣一块坐了,道,“家中没那些端方,大节也不拘些旧礼,一并坐下吃酒。”
他话音一落,施翎已经开端鼓掌喝采,立起家道:“恰是恰是,一年忙成拉磨的鬼,去宜州过个好节,也开开眼界。”
施翎拿了火箸微架了着纸灰,让它烧透,说道:“嫂嫂多包些,冻在窗台上,明早还吃。”
何秀才笑呵呵抚了抚须,接过道:“大郎故意。”
施翎拍桌笑:“何公应下,十五我们去游一游宜州,为此我要多吃几杯。”
施翎不知何时装了一袋风干的栗子,取出倒在几案上,取过灯台剥起栗子来,沈计挨着何秀才坐在榻上,不由摸摸肚子:“刚吃好些酒肉,施大哥也不嫌噎得慌。”
沈计固然想去,却忧心破钞为巨,是以不吭声。
何栖道:“本日出得好太阳,晚间都不烧火盆,冻不住饺子,明日你要吃再包。”
何栖眼中微有湿意,眨了眨长睫,不让千思万绪凝成珠泪,喝了酒笑道:“阿圆谢阿爹岁酒。”
午间大家姑息吃了简饭, 何栖与阿娣开端筹办祭食。
沈拓又使眼色给施翎,施翎忙道:“何公不去,我们去了有甚么意趣?反显我等不孝,别家定要闲话我们将大人抛下,再者,嫂嫂第一个没了兴趣,我第二个没了兴头,小郎第三个提不努力,哥哥……”他说着斜看沈拓。
何秀才再递一盏给何栖,万般感慨,旧年此时女儿尚是额发覆眉,今岁倒是妇人打扮,桃李成荫,转而又盼新年此时,说不得花开结实。
何秀才由着他们取乐,炉火微暖,笑声溶溶,只愿日日有现在朝。
何栖与阿娣又包了好些饺子,道:“长夜守岁,以免腹中饥饿。”
何秀才只不睬他,老神在在与施翎对喝了一盏这才笑道:“你只让你娘子为你斟酒,休来找我。”
何栖也不勉强,由着阿娣谨慎坐那闷头吃食。她常日不喝酒,岁节下也凑了趣,大师推杯换盏,说些顽笑,不知不觉便多吃了几口。
何秀才坐了主位,何栖让沈拓倒了半满的六碗酒,拿竹勺添了凉浸一晚的屠苏水。何秀才取了第一盏,亲递给了沈计,笑道:“小郎年小,须饮第一盏。添岁安康,无病无灾。”
胖和尚与小和尚回了一个佛礼:“多谢施主施与小僧饭食。”
沈计道:“施大哥连着明岁的饭食都做好了筹算。”
施翎猎奇道:“真的有这般气象?不知何时亲见一眼。”特长肘捅捅沈计,“小郎他日春闱高中,做了天子弟子,说不得还能跨马游街呢。到时做个官,好生看看禹京佳节。”
沈计也忙嚷何公不去他也不去,施翎跟着遗憾点头,也道何公不去,此行作罢。他们这般作态,何秀才那里不知,放下酒杯笑道:“你们年青人玩耍,拉着我一个老翁算得甚么。”
沈拓又在院中起了一坛荤酒,拍了泥封,不等上桌便让施翎偷了一碗去。
沈拓撸袖子道:“你与小郎一边,我与岳父一道,你我二人对喝?”
沈拓在旁道:“禹京太远,不过闲谈。宜州倒可去一趟,宜州也办灯节,纵使比不得都城,张灯结结,鱼龙歌舞也是极少见的盛景。初十打了春牛,衙中十五仍有假,宜州也不算得路途悠远,不如雇了车举家前去看花灯过元宵?”
何栖也道:“阿爹在家女儿如何放心,一同去才好。”
沈拓笑道:“桃溪小城,虽是岁节也不显得如何热烈,不过走亲探友拜年吃席。灯节也没好的花灯,不过商店应景挂几盏灯笼,夜市喧哗也只是看看百戏,游游夜船。”
沈计不防,差点被他捅到桌子底下去,荤酒性烈,他吃得微醉,冲着施翎做了鬼脸:“施大哥只拿我讽刺。”
沈拓忙劝道:“桃溪与宜州官道安稳,并不颠簸,我们玩耍又不急于赶路。岳父同去,路上路程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