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中间一人哈哈大笑:“你倒不畏妻, 只因连妻都没有。”
陈据呸得一声:“黄梁饭都没蒸下,倒做起白日梦来。
何栖将脸靠在他胸口,终问道:“大郎将雇工之事交与我,端的放心?”
又有人道:“一个一个甚是无用, 悍妻大声, 吵架一顿便诚恳了。”
“沈都头今后飞黄腾达,我们借他的光,也接点汤来喝喝。”
“都头竟买了船做水运?一艘船多少金?”
有精乖的眸子一转,问道:“但是都头那又有甚么调派?上回捞尸过了足年,家里婆娘都有好神采, 还倒水与我洗脚呢。”
陈据道:“明日我带你们去见嫂嫂,你们别做出那等地痞地痞的行动来,冲撞了嫂嫂,嫂嫂心中不喜不说,大郎那边便不好善了。衣裳也穿得划一些,两眼也别乱看,不像应工,倒似做贼。”
沈拓看着焕然一新的纸屏,夸道:“倒比先前还要都雅,阿圆甚么都会。”
方八生得牛高马大,见一伙人尽拿他打趣,忙辩白:“不知哪个口头生疮的胡言乱语,我家娘子最和婉不过,石锁早压了酸菜缸。”
方八面上抹不开,劝酒道:“吃酒、吃酒,哥哥叫我们来有事,你们一个一个倒拿我来消遣。”
方八扭捏小声道:“妇道人家懂个……?”
“心中便没半点不肯?”
一群人愣了愣,纷繁问他甚么功德。
方八第一个喝采应是,又道:“哥哥说的有理,谁自发吃不得苦,不如先头就不去,去了又不做,算个甚么?”
“你端的出息,被妇人伺侯着洗了脚, 倒似得了天大的便宜好处, 定是个畏妻如虎的。”
第二天起床,抠着眼,青着脸,头重脚轻。陈老娘听他哈欠连天,气道:“莫不是喝了酒?”
沈拓道:“阿圆聪明胜我不知多少,交与你我自是放心。”
徐安是细心的,道:“哥哥,不如把都头娘子的端方一并说了,我们心中也有个计算。”
何栖搁笔笑起来:“为大郎这句话,我少不得也要风雅豁达。”
方八忙闭嘴笑道:“我嘴臭,罚我吃酒洗洗嘴。”
沈拓看她与本身笑闹,直闹得杏腮如抹胭脂,双眸水亮,心中爱极,回身几步拦腰抱在怀里,坐在一边怎也舍不得放开,道:“过几日,便可贵安逸。”
边自我嘲笑:不知不觉,更加精打细算,吝啬起来。边拿笔添了墨,画了几只归燕上去。
何秀才见棉纸轻透,模糊绰绰,虽不如绢屏,却另有朴素归真之雅,心中爱好,晚间常常搬了轻榻纸屏在院中乘凉。晴好之时,银河横穿,弯月如钩,不知己身那边。
陈据听他们言语,竟是个个都情愿去船上做工,便收地笑容,道:“你们愿去,我有两件事要叮嘱。头一件,你我兄弟不是普通的友情,但我与沈都头却也是死生之交。我丑话说在前头,船上的活计,非平常可比,双脚落不了实地,风吹雨淋,大日头时能晒得你脱掉一层的皮,大雨不止,又泡得人两手发白两脚打皱,不谨慎邪寒入体,指不定就丢了小命。
你们如果应了工,吃不了苦,忏悔走脱,又或心中不满,乱嚼舌肇事,将我脸面当作污泥踩,届时,休怪我翻脸,不认畴前的情分。”
说得一干人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这说与不说有个鸟的别离?也不知都头娘子到底如何个短长法。个个心道:事关身家活计,只当甲等的大事应对。便是不为差事,沈都头与施都头的拳脚也不是茹素的,触怒他们,不死也蜕去半层的皮。
叫方八的恼羞成怒,拿胳膊夹他的脖颈,道:“谁个哭爹喊娘,不过我漂亮相让,真动起来,她能过上几招?”
几人推搡着一个矮壮的发问:“哥哥从哪得了钱,散与我们吃酒吃肉?”
“曹家做死人买卖,竟也攒的丰大族业。”
矮壮的阿谁名唤徐安,为陈据倒酒道:“不知哥哥手上有甚么调派?怎得又费这些酒钱?我们几个前几日得了件差事,千桃寺扩修院墙,雇我们抬了砖泥,这些秃驴好生风雅,比别处还多给了些钱。哥哥外出返来,该是我们请哥哥吃酒才是。”
陈据道:“客气场面的话,临时先放一边。”他笑道,“不瞒诸位,都头那有一样差使,不是一日两日的活计,如果盘桓得好,是件悠长的行当。”
陈据瞪他:“快快住嘴收了污言秽语。”
众闲帮听后个个又喜又惊,鼓掌顿脚,七嘴八舌道:“这般功德,只要哥哥才会惦着我们。”
陈据一掀眼皮, 道:“荷囊空瘪, 哪来的钱,不过掏空了箱底请你们吃酒。”
沈拓笑了,似有难堪,仍答道:“若说没有半分不喜,自是谎话。我恨不能将阿圆藏在一处,谁也不见。”将何栖的纤手握在手掌中,道,“只是,阿圆又不是甚么死物珍宝,只放在匣子里供人赏玩。”
他们这帮人在那七上八下、内心打鼓,陈据更是一夜未曾睡好,本身中间担着干系,出了不对实不好与沈拓交代。
何栖一早便开了院门,将厅中的素纸屏风抬了出来,经了一冬,屏纸旧坏,便另糊了一层薄绵纸上去。
一个簇在他身边笑道:“哥哥本日风雅, 这不, 吃得心中发慌。哥哥是不是有事要托我们兄弟几人?我们的友情,哪用得酒肉打头,哥哥一句话,我们再不推让的。”
另一个瘦皮猴似的挤上来挨到陈据身边,问道:“哥哥,我是上不了船做活。我家堂兄,生得高壮,人也诚恳,可来应工?”
何栖哪追得上他,绕了屏风几圈便摇手喘气:“大郎快住,再不玩弄你。”
你们都是动静长的,自是晓得开年城内贴了布告,要开渠挖河,将那半边弯的水道阔开通船。沈都头是个目光长远的,便想做水运的谋生。现现在,都头与他曹家表兄合股,连船都买下了。他记兄弟情,请我做了帮工,千石的船,少说也有十来个船工海员,升帆、划浆、拉纤,哪样少得人。我想着请别个也是请,不如厚脸皮求了来,问问你们可情愿做份苦工?都头为人义气风雅,酬谢定不刻薄。”
又有懒怠的,遁词道:“家中老娘与我算过命,不好与水交道,这活,我便算了。”
除却满院蚊蚋恼人以外,真是说不出的安闲。
幸亏徐安、方八等人前来时,个个清算得整齐面子,不似常日流里流气、衣衫不整。
方八直点头。
徐安正色道:“我们不过有一天过一天的人,百口便连泥粉都刮上,也只烂命值得钱。哥哥心中有我们,宁折了与沈都头的友情也要为我们讨来活计,我们再不知好歹,自个先没了脸皮。哪个做这等小人行动,别个说哥哥不认,便连我们都不认他。”
沈拓不肯让墨水上脸,赶紧躲开,边躲边叫屈:“我至心夸你,阿圆只拿话来屈解。”
何栖微翘着嘴角依偎在他怀里。
沈拓将她抱得略紧些,深深看着她低敛如蝶翅的长睫,低声道:“阿圆,也不肯日日在后宅内院,每日只看一样的风景,对着熟悉的几张面孔,只操心着饭食女红。”
陈据也笑:“你们一个个精似猴, 确切有事, 倒是一件天大的功德。”
徐安等人一惊,还疑本身听岔了,问道:“怎的是都头娘子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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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闲帮多数点头称是,倒有几个,没了先前的兴头,伸伸胳膊看看腿,挤出一个笑道:“那我便不去,我……这满身没二两重,风吹就跑,也不知是我拉纤还是纤拉我。”
“全赖哥哥为我们操心。”
等他们蹲在那三三两两商定,拿了主张,再问时,情愿去做工的仍有十之八九。陈据道:“另有一事要与你们说,雇工非是小事,我不过打个前头风,事合用不消人,却要都头娘子应允。”
何栖试图拿笔抹他的脸,笑道:“大郎不知这可不是夸人的话语,样样皆知,便是样样不精,常常都是半桶水、三脚猫。”
“我们没个好处,又没精通的技术,成日寻的零散活计,本日有,明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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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据笑倒:“果有石锁,嫂嫂公然练过。”
沈拓在旁捧墨,听罢笑道:“他日阿圆变得鄙吝吝啬,定是因我无能。”
陈据鼓掌笑道:“我怎传闻你家泰山年青时做过护院,家中扔着的石锁,嫂嫂一只手便能拎动。你与嫂嫂打起来,不定哪个能赢。”
“谁家不死人?不消棺材的?便是用脚指头想,也知曹家有钱。”
陈据挠头道:“嫂嫂倒不是那等两眼朝天的,言语也亲热……你们只别当她平常妇人。”
施翎与沈计帮着何秀才扑蚊,抹了很多蚊子血在纸屏处,斑斑点点,何栖这等好洁之人,实不堪忍耐,故意再换棉纸,又觉不舍。
陈据特切了三斤猪头肉,买了一坛浊酸的酒, 将本身的那帮兄弟全请了家来。世人环绕了着破桌, 吃了几盏酒几块肉, 不明以是。
顿时有人揭短,闷在喉中咕笑:“方八,你与嫂嫂对打时,我怎见,是你被打得哭爹喊娘。”
与沈拓道:“焉知他日我这颗鱼眸子子,不会一日比一日计算,一毛不拔,如那貔貅,只进不出。”
徐安又惊又喜,按捺不住问道:“莫不是县衙有换退的闲役?”
陈据道:“这便是我要与你们说的第二件事。大郎随明府征夫子,雇工一事,由他们娘子打理做主。”
陈据点头:“你们有可靠的亲眷,尽知会一声,问问志愿。”
陈据道:“阿娘,我哪这般不知轻重。”吃罢饭,立在院中,兜头倒了一桶凉水醒了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