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如期(咸客万赏加更)
说来也风趣,平素总感觉它滴得太快,低头抬首间,便是一日畴昔,而本日、此时,红药方晓得,它委实也有慢的时候。
现在思及后果,芳草不免生出几分怜悯,故此沉默不语。
说话间,走去一旁给芳草倒茶,趁着背对二人之际,状似随便地问道:“mm寻我何事?”
“你如何就晓得吃啊!”芳草用力白了她一眼,复又点头感喟:“你啊,这脑袋里头装的怕不也是吃食罢。”
“这我哪儿猜得出啊?”红药无法地笑起来,将茶碗捧去芳草手边,一应神情、语气、行动,皆很天然。
按说,芳草也该来了。
面前是惯熟的家什安排,高高的木架一排又一排,直抵房梁,柜子与箱笼码放得整整齐齐。颇大的开间,却只开了一扇小窗,离地极高,仰首时,便只要方刚正正一块白亮,似是天光、又似云影。
芳草却不说,只歪着脑袋笑:“姐姐你且猜一猜呢?若猜着了,今儿晚餐我替你领。”
先将帐幔依花腔分开,再一卷一卷地重新清理,她的行动非常详确,柔滑的织物在掌下活动,好似拨弄一池春水。
说着又用力吞了一口唾沫,两个眼睛亮晶晶地,一脸地神驰:“也不知今儿午餐有肉没有?”
她心中暗自嘀咕,总狐疑那铜漏是不是坏了。
在屋中肃立半晌,红药终是摒去邪念,径去到东墙大柜处,拿钥匙开了柜门,开端清理起帐幔来。
语毕,脑袋一昂,眸子子朝上一翻,竟在那眼眶上头卡了好几息,方才“咔”地归了位,倒是还了芳草一个更大的白眼。
望着那块青紫,红药不由发笑。
恰好地,芳葵也不知是不是忘怀了前尘,竟底子不识她一片美意,见她不说话,觉得她怕了,昂着脑袋一脸对劲:“哈哈,瞧,说不出话来了罢,可见我说的有理。”
芳草低头喝茶,并不睬她。
这是她宿世此时做的事,现在做来,如同梦中。
此等表情之下,那活计自是做不好的,好几次都将帐子卷歪了,只得打散重来。
红药浅笑道:“是我忽视了,你说的是。”
芳草被她抢白了,心下微愠,张口便要骂还,忽地神情一滞,似是想起了甚么,面色黯了黯,抿唇不语。
演戏这等事,多来几次,也就顺手了。
芳葵顿时不乐意了,鼓嘴道:“吃如何啦?瞧不起能吃的啊?我娘活着的时候就说过,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才是真的呢。”
红药下认识地往周遭看了看。
芳草来了。
是芳草的声音!
看了一会,红药的心垂垂安静下来。
“晓得了,就来。”红药扬声说道,凝了凝神,将衣袖放下,又把最后一卷帐幔收好,锁上门、收好钥匙,最火线依着柜门,将呼吸给调匀了。
“红药姐姐,芳草来了。”芳葵的声声响了起来。
幸得天不幸见,她有个远亲正在皇城当差,不知如何传闻了此事,便托人帮手,将芳葵转去了专为宫里送人的人伢子那边,再经几番周折,这才将她弄进了宫。
芳草便将茶碗搁下,无精打采隧道:“于姑姑让我与姐姐同去启祥宫拿件东西呢。”
芳草咯咯一笑,道:“于姑姑早就说了,库房是不能随便往里去的,我才不出来呢。”
红药顿时大喜,一向绷得紧紧的心弦,亦就此松泛了好些,回身便欲搭话,不想,行动一急,胳膊肘正正撞上柜门,当下便是一阵酸麻。
这卷纱亦是有讲究的,松紧需合宜、宽窄应恰当,最要紧的,便是要将那花腔子卷在最外层,以令人一目了然。
红药卷得细心,却也迟缓,每隔数息,便要往铜漏的方向看一眼。
当年,芳葵爹打赌输光了产业,就把芳葵娘卖给人做了奴婢。偏芳葵娘命苦,碰上个黑心的主子,不给吃、不给喝,只没日没夜地叫她做活,没多久就把人给搓磨死了,芳葵去收尸的时候,她娘瘦得只剩一层皮挂在骨头上。
红药手上行动一顿。
真是愈发不经事了,这慌手慌脚的弊端,也不知何时能改。
她“唉哟”一声呼痛,忙掀了衣袖去看,便见乌黑的肌肤上,已然青了一小块。
为防有人盗窃,小库房只凿了一扇小窗,又怕光芒太暗,是故屋中长年点着灯,那灯乃是青铜所制,嵌于四壁以内,外罩着两层水晶罩子,里头盛烛油的铜碗极大,添足了,能够亮上好几个月。
许是见红药久久不该声,觉得她没闻声,遂出声提示。
那主家鄙吝,只给了几个收敛钱,便将芳葵赶了出去。就那几个钱,连副薄棺都买不起,芳葵一咬牙,便将自个儿给卖了,拿着卖得的一两银子,替她娘办了丧事,余下的银子却被她爹抢去,又输了个精光。
这套帐幔计有八卷,面料皆为绡纱,分作红鲤戏莲、临水照花、圆荷滴露、清石修竹四莳花腔,每一幅皆是按着龙床尺寸做的,若摊开了,能铺满半幅空中。
合法此际,外头忽响起了一道脆嫩的声线:“红药姐姐在么?”
她微垂了首,细细打量动手底帐幔。
一旁的芳葵此时便插口道:“这还没到午餐的时候呢,这么早过来叫人用饭,也忒傻了。”
芳葵的娘,是活活饿死的。
故意去门边瞧一瞧,她却又怕露了行迹,只得强自捺住心境,将重视力放在活计上。
红药心下正着紧,怕她俩吵个没完,忙见缝插针地问:“芳草,你寻我到底有甚么事呢?”
毕竟又非大事,不过是往外走一遭罢了,差事轻省不提,且又为今后埋下了伏笔,于她而言,再好不过。
思及至此,红药面上终是擎出个笑来,去至门边挑帘,一面作势向身上鞭挞着,一面歉然道:“叫芳草mm久等了,原该请你出来的,只里头灰大,只能让你在外头坐了。”
红药入迷地望着那一小片光影,精美的面庞拢在四壁投下的烛火中,时明时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