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

第119章 香臭

本来,这节下也不过女人们出来玩耍一番便罢,后不知从何年何月起,玉都城又时髦起一莳花篮,形状大小不一,多为竹篾并各种真假花儿体例而成,传闻大的比人还高,小的则只巴掌大小,也不知是多么款式。

而她此行的感化,说白了,唯“应景”二字。

正统的玉京声气,刺耳了些,却有股子皇城根儿下的气势,倒是卖花的大娘在用力儿地呼喊。

不过……臭豆腐又是甚么玩意儿?

紧接着,又有小货郎的声声响起,唱的是:“新摘的桂花儿哎,五色菊花儿插戴哎――”

是以节正在玄月,百花早便凋残,故除了应季的少量花草如桂、菊之属外,女人们头上戴的、腰间佩的、街上小发卖的,多为假花,材质无外乎纸、绢、绫罗等物,更有一等宝贵的,则是金银珠宝镶嵌而成,总之,甚么样儿的假花都有,端看你是哪一等流派,有钱无钱、繁华与否。

方才上车之前,侯敬贤就把她伶仃拎畴昔,疾言厉色地交代了一通,将诸事俱说清了。

建昭帝便又笑了,两撇小胡子翘得飞起。

这算是极大的嘉奖了,素昔他但是很少说旁人“明白”的。

顾名思议,这就是个给女孩子们过的节日,平素鲜少出门的大小女人们,皆会于这天走上街头,买上几朵花儿插戴,再去有水的处所走一遭,以送花神归去,并祈来年之福。

“嚯,这甚么味儿?”建昭帝似被这味道惊醒,展开了眼睛。

建昭帝摸了摸小胡子,换个姿式靠着,却也没再发问,只淡淡向侯敬贤一瞥:“都交代清楚了么?”

她呆呆望着面前白毡,竟有些痴了。

红药对此自是一无所知,闻言便又将身子角落里缩了缩,恨不能挖个洞把本身埋了才好,浑身高低都透着“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的意义。

侯敬贤忙躬身:“回老爷,老奴全都交代清楚了,这丫头晓得该如何做。”

笑罢了,他懒洋洋伸手要茶,口中则道:“也就这么着吧,大面儿上不差、别走了嘴就成。”

他二人本就是主仆,现在还是扮作主仆,倒也不露马脚。

红药恍忽了一下。

想建昭帝乃一国之君,纵使微服出宫,也不能微服成个浪荡子不是?

正愁着如何回话,蓦地,一个怯怯的声声响了起来:“回陛下……回老爷,这是臭豆腐的味儿。”

究竟上,他乃至也很少会去批评旁人,由此可见,他对红药印象不错。

若只要建昭帝等几个大男人在外闲逛,虽也不是不可,但必将会被视作飘荡后辈。

清脆而又敞亮的音线,听着就利落,似能想见那干清干净的小童儿挑着花担、走街串想的景象。

她有些难过起来。

宿世在岭南时,金娘子亦曾为她炸过几次,金黄的臭豆腐块儿外酥里软,拿辣子、酱油、醋、香油、蒜泥混好沾料,将竹签子叉了沾着吃,又辣又鲜,真真是闻着臭、吃着香。

侯敬贤亦换了衣衫,一身青衣小帽,恰是敷裕人家管事的装束。

红药勾头跪着,像一只没脖子的鹌鹑,纵使遍体绫罗,瞧着还是像个受气包儿。

真怕本身没被宫里的人斗死,便要先给馋死了。

现在,这位大齐朝的天子正打量着面前的小宫女,却见她缩着肩膀跪在角落,戴着金钗的发髻垂得低低地,便连搁在膝前的手亦拢进袖中,别提多端方了。

宿世走得仓猝,恨不能一脚踏出这几经离乱的都城,又何尝能以这般淡然的表情,体味其中意趣。

打从八岁进了宫,他就再没出过皇城,连玉都城是圆是方都还没闹清呢,这忽儿巴喇地陛下问他这些官方老百姓的吃食,这叫他问谁去?

侯敬贤被他问得一呆。

“桅子花、白兰花、茉莉香串儿一钱八。”驴车不知驰过那边贩子,有软糯的姑苏调儿飞进车厢。

红药因而明白,何故建昭帝非要带上个小宫女出宫,却本来是为着应节。

这……这他也不晓得哇。

入迷地想着这些,红药浑然未觉建昭帝投来的视野。

红药垂垂听得入迷。

红药喏喏应是。

建昭帝忍不住一乐。

而随后,破锣般的粗暴叫卖声便又扎进耳鼓:“一年景的大花篮儿哎,绢子绫子薄罗子哎――”

一阵风掠过,青帘翻飞着,卷来模糊的食品香气,甜的、咸的、辣的、麻的、香的以及……臭的。

这如果不说话,他还觉得车里就他和侯敬贤俩呢,这小丫头倒像块木头似地。

是以乃庶民风尚,宫中仍旧遵循祖例,故到底这节外头如何过,红药并不知悉,也不过是当年听外皇城的人说过几句罢了。

玉都城确切有如许一群人,最喜于此节四周乱晃,对大女人、小媳妇指导批评,偶然候还搞出个甚么“美人榜”来,一个个自夸风骚,实则却不过色中饿鬼罢了,很为人不齿。

忽忽梦醒,便与故交隔了一世,若要相逢,还要再等上好些年呢。

语毕,看了看红药,又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道:“老奴看着……这丫头像是个明白人儿。”

从衣裙头面上看,她显是扮成了“繁华令媛”。

本日乃是惜芳节,这个节另有个别号,叫做“女儿节”。

而有了红药相随,外人便会觉得,这是富户人家长辈带着长辈出门过节,而侯敬贤等人则为仆人或伴当,他们混在人堆当中,倒也不至于刺眼了。

红药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侯敬贤恭应了,庄容看向红药:“你也要记取,在外头莫走嘴。”

玉京盛景,她两辈子都没历过。

见不着,也就想不起,现在乍闻了这熟谙的味道,她倒馋得慌。

记得金娘子说过,她的故乡便在玉京,这臭豆腐便是驰名的玉京小吃,她小时候娘亲还给炸过。

但是,对着建昭帝,那一声“父亲”,她却不管如何也叫不出口。

用不着去瞧,红药便晓得,这定然是炸的臭豆腐。

这体例不成谓不好,却唯独苦了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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