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闺女
红药两手扶着树，耳鼓里传来一记又一记的心跳。
张圆了嘴、睁大了眼，红药呆呆地望着刘氏，脑中一片空缺，又混乱得像塞进了一万只蜜蜂。
她的去处，不就是刘瘸子么？
一个孤女，又穷，换谁也不爱理睬。
猜心机甚么的，她真不善于啊。
红药拢在袖中的手，不自发地握紧。
虽是孓然一身，回家瞧瞧老是成的，宿世她也是先回了趟家，才去的岭南。
就算有八百个脑袋，她也做不出这类梦来。
而这充满韵律的声响，终是拉回了她涣散的神智。
“咕嘟”一声，红药吞了一大口口水。
纵使徐玠先前便承诺过她，要给她寻个好去处，但是在心底里，她实在并未感觉，那去处会有多好。
父母双亡、举目无亲，这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也不知是如何熬过来的。
那几个远房叔伯确切都在，就是不大情愿理睬她罢了。
前一息，她还只是个宫中婢女，下一息，国公夫人便要认她当闺女儿。
红药一怔。
刘氏笑了笑，松开了手中的枯枝：“听顾典事这话的意义，故乡已经没有很亲的亲人了，是么？”
此时的她，全部身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僵的。
左不过在他名下的庄子或铺子里当差，以他们宿世为邻的那点儿恩德，得这一世安稳。
本来，她还是情愿的。
“空”，红药的脑瓜子一声巨响，然后，完整坏掉了。
她是不是耳朵出了题目。
然此际，经刘氏这一问，红药忽尔便感觉，没劲透了。
更可贵的是，即便出身畸零，这孩子的心性却极好，没有下人惯有的凑趣巴结、捧高踩低，亦无宫人那种古怪孤戾、阴狠狡赖的恶习，坦开阔荡、端端方正，瞧着就很舒畅。
简朴说来两个字：
话本子与美食，皆抵不过这一息涌上心头的涩然。
如何？
朋友？
刘氏仍在絮絮说着：“你看，你与我们国公府有大恩，若没有你，慧娘那事儿还不知会如何呢，且我这膝下只要四个小子，就差个闺女。我既想还你的恩，又想要个闺女，恰好你都占了，你便来我们产业闺女吧，如何？”
没了。
国公府的闺女？
一刹儿的工夫，突如其来的苦涩便填满了她整颗心。
但是，此念方生，红药的呼吸蓦地一滞。
红药半敛着眉，统统心境，尽在那一垂首间掩去。
刘氏心下暗自可惜，面上的笑容却很温和：“我就多问了两句，顾典事可千万别见怪。”
红药哪儿敢怪她啊，忙笑着摆手道：“再没有的事儿。夫人垂怜，奴婢感激不尽。”
不由分辩地将话撂下，刘氏便松开了红药，笑道：“这会子想必你这内心乱得很，我也不留在这里讨人嫌了。”
甚么如何样？
她能不傻么？
红药再度打了个愣，旋即点头笑道：“这个现在奴婢也不晓得，奴婢只记得，本来分开家的时候，倒另有几个远房叔伯在故乡来着。”
一面说着，一面回身而去，只留下红药一人，直眉瞪眼站在那木芙蓉旁发楞。
红药微愕地看着刘氏。
一刹时，苦涩的滋味，便自心底漫上舌尖，又跟着呼吸散溢。
容我缓缓。
就她这出身？
这话委实无错，红药便点头：“夫人这话说得非常。奴婢爹娘死得早，家里人丁也薄，还真没太亲的亲人。”
见她傻傻站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刘氏不由发笑，悄悄拍了拍她的手，缓声道：“好孩子，我先就说这些了，你过会儿归去想一想，不焦急啊，渐渐儿想。不管你是情愿还是不肯意，这个恩我们家得先还上。如许吧，待出宫了你也别回籍了，先来我家里住一阵子，等你想明白了再看。”
她也配？
小孩子眼睛洁净，谁是真情、谁是冒充，他们凭着本能便能晓得。
说着又点头笑叹：“这傻丫头，倒是个有福的。”
红药已经完整落空了思虑才气，也落空了说话的才气。
闺女？
刘氏更加感觉红药好，上前两步，悄悄拉起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好孩子，我这年纪做你的祖母也成了。现在，我便倚老卖老问你一声儿，你觉着，我们国公府如何样？”
见她一脸地淡然，刘氏心下倒生出几分怜意。
也难怪三殿下这般靠近于她。
这也不算大话。
这世上，那里来的刘瘸子？
那小子，目光真真不错。
这般瞧着，这顾典事配他们家老四也是绰绰不足的了，可惜，被那小子抢先一步。
如何啥？啥如何？
国公府如何样？
随后，她便抬开端，面上挂着合宜的笑，一如她符合体度的答复：“待宫里放了人，奴婢天然是要回籍去的。”
毫无前兆地，她竟觉着，与其眼瞧着徐玠过他的好日子，倒不如还和宿世一样，仍旧归去岭南石榴街，开一间酱菜铺子，自吃自做，就这么过一辈子。
此际，红药独一能够肯定的是，她没在做梦。
她听到了甚么？
便在红药的脑袋几近转得冒烟之时，刘氏又适时开了口：“我就是想问你一声，你可情愿做我们国公府的闺女。”
这也太……太……阿谁了吧。
而后，她身子蓦地一歪，靠上了树杆。
那样清脆，那样短促。
傻了。
去处？
那话本子和美食勾着她，而她就像个贪玩的孩子，在阿谁徐玠所搭建的天下里，流连不去。
她宿世的旧邻，现在倒是大齐最高贵的公子哥儿，很快便要娶妻生子。她一个小小奴婢投奔畴昔，算甚么？
红药要能晓得如何，她就不会到现在都傻站着了。
这一刻，她似是闻声自个儿的脑瓜子“咣咣”转着，死力想要从这话里听出点儿甚么来，却毕竟徒劳。
这话啥意义啊？
话本子里也不敢这么写啊。
官面儿话说得极是谙练。
再也没了。
刘氏目注于她，眼神中有着体贴：“顾典事的故乡，可另有亲人在么？”
刘氏这是……要认她当干闺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