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让龙冠
长孙笑迟道：“皇上，治国和行军兵戈都是一样的，兵來将挡，水來土掩，你又何必心急，为君之道，首要第一便是要稳，咱太祖爷一无统统，赤手起家，终得天下，现在不过是国库空虚，受一点小穷，你便轻言放弃，倘如果鞑靼兵临城下，亦或是西藏造反、土蛮來攻，届时你又当如何，”
隆庆哈哈大笑，说道：“兄弟有所不知，这叫翼善冠，经你这一说，我倒也感觉挺像兔子耳朵，只是小了一些，”伸指在本身的帽耳上弹了一下。
大明朝并无同一的中心财务，各部自有其账，军需所耗也常常在处所财务上扣除，并不归由中心调拨，审计方面也形同虚设，以是财务方面一贯混乱无序，常思豪不懂这些，心想：“刘金吾所说这倒是真的，当年我在军中，程大人那算是廉洁之极的了，但是底下人捞着东西，还是要揩些占些，连我们伙头军那几个做饭的故乡伙也说：‘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弄好了吃食，本身总要先來一口，可见中饱私囊是最普通不过的事，实在国就是锅，谁不是拼了命地往自家碗里捞肉呢，皇上每天在宫里一闷，这大明天下说是他家的，倒也不完整，”
“等等，”常思豪心想实在一人吃六个菜也很多了，但是皇上毕竟战役凡人家分歧，秦府开宴都比你这菜多，堂堂皇室莫非还不如官方富户，绝无能够，截问道：“皇上明天早上吃的六个菜都是甚么，”
冯保跪地叩首：“皇上赞誉过分了，主子实不敢当，皇上宽仁亲和，向來雅纳善言，兼听百家，古之明君亦有不如，且待主子天高地厚之恩，主子敢不鞠躬尽瘁，”
隆庆扳着指头：“我若封了哪小我做大将军，一年这俸禄很多少，这还不算甚么，多一个大官，他手底下得有人吧，官越高，底下人越多，连起來就是长长的一串，每小我吃我一份薪资火耗，我这国库还能剩下甚么了，”
冯保面有难色，但皇上问到，不得不答，只好躬身应道：“是，皇上所言确非虚话，”转向长孙笑迟：“皇上早在年初就下过旨，每日炊事一餐只做六个菜，陈皇后一餐是四个，李贵妃她们都是三菜一汤，皇子、公主各随母亲就餐，刚才和千岁谈到边疆贫乏牲口劳作，还下旨放了宫中养的驴子，实在如许俭省也省不出几个钱來，只是皇上体道民情……”
常思豪心中发笑：“传说中你呆若木鸡，原來是这么个呆法，哈，把嘴一闭，闷不吭声，恰是对待借主的好体例，”但是想到天下不明本相的百姓听闻此事，不免又要骂皇上封大炮是昏庸无道、不明事理，心头也不由一黯：“原來皇上这玩意儿，也难当得很，若换了我，归正俭也是挨骂，奢也是挨骂，还不如每天胡吃海喝，气死猴儿，落个痛快，”眼瞧着隆庆的苦样儿，一阵阵又觉好笑，心说看來你这文酸公，实在应当改叫穷酸公才对，给火炮封大将军來省钱，这他娘的馊主张，亏你也想得出來。
西苑内有北中南三个巨湖，称北海、中海、南海，常思豪之前地点的圆形小岛为南台，便是在南海中间，经冯保和隆庆讲解以后，他仍觉实难信赖，又问别的几个菜，隆庆一一指出，原來那八宝碧鸳鸯便是小油菜炖麻雀，八宝就是大枣、红豆等物，那凤唱天下白，便是鸡头熬豆腐……这些个菜名字个个好听，固然形状做得标致，但是质料都是平常之物，很多都是当场取材，泥鳅是厨子挖的，麻雀是宫女们在雪地用筛子罩的……
这一行动突如其來，把刘金吾和冯保都看得呆了，长孙笑迟赶快站起道：“不成，”这一声不成脱口而出，煞时脑中一片空缺，眼睛瞧着那冠上两条金龙，却似瞥见了这些年在江南的各种，本身聚财拢势，苦心运营，所为统统，岂不还是这顶帽子，现在它就在面前，借使接将过來，他日诏告天下，弟兄行禅让之礼，天下便可归于己手，但是……无肝堕泪、景王自残等事也都同时闪现面前，再看冯保和刘金吾神采怔仲，目光猜疑，不知朝中臣等又将如何对待本身这个当年的哀冲太子，到时必定另有一番龙争虎斗，小哀啊小哀，你本来已是个死人，还在这俗世人间争个甚么，莫非连卢靖妃看得破的，你本身还看不破么。
冯保略一回想，道：“回千岁，皇上早上吃的是金龙搅玉海、八宝碧鸳鸯、凤唱天下白、六合不老春……”
常思豪拦住，嘲笑道：“好了好了，皇上，你吃这些东西如此宝贵，一顿六个菜，怕不得花个百十两银子，”隆庆道：“这菜我们桌上就有，”指向一个圆盘：“这便是金龙搅玉海，”常思豪依言瞧去，那圆盘里装的菜像一片沙丘云海，其色如玉，热气蒸腾，宣绵似纱，内里又有几条颀长小龙穿绕其间，金丝金鳞，在灯光下一照，真如云海龙翔，煞是都雅，他伸出筷子夹了条“金龙”搁嘴里尝尝，感受皮酥肉嫩，略有腥咸，又夹了点“云泥”搁嘴里，感受甜咸适中，软柔沙腻，固然味道都好，却吃不出是甚么东西來。
冯保忙道：“主子哪敢顶撞皇上，只是小小劝言罢了，”
内里报长孙笑迟告进，隆庆准了，门一开，长孙笑迟阔步而入，头戴黑纱冠，身上换了件黄锦长衣，上面鱼龙跃海，银线织云，腰扎一条宽玉带，利致规整，到近前见礼，隆庆仓猝站起让座，长孙笑迟怎肯坐在主位，争让一番，坐在右首，隆庆叮咛传膳，酒菜流水般上桌，隆庆先行动筷，亲身上手给长孙笑迟夹菜。
刘金吾道：“火耗便是各级官员们从税收中截流，明显收上來一百钱，本身扣下二十，上交八十，下级又扣下二十，上交六十，如此比及进国库，便剩不下多少了，军队按级扣军饷，更是司空见惯，也算是火耗一类吧，”
隆庆急得跺足道：“你，你如何不信呢，你想想，我要真是有钱，能给城头上的火炮封大将军吗，”
隆庆喜笑容开，拉了他手悄悄一拍：“皇兄，你这番金石良言，真是让小弟顿开茅塞，”
隆庆道：“驴还是放了吧，朕不差那一口，百姓可需求它种地啊，”
隆庆一笑：“兄弟，你不晓得，永亭办事得力，这宫里宫外的穿越往來，少不了他，我也沒拿他当外人，宫廷当中，端方条框甚多，是以我登上皇位以后，反而感觉不如之前做裕王安闲，跟从在身边的这些人里，也还就是和永亭相处得宜，在一起谈天玩乐，都很高兴，以是很多时候，也就不拘末节了，你别藐视他，他这书沒少读，文采不错，对丹青观赏也故意得，偶尔提些建议，都很有事理，比一些胡涂的大臣还明白很多，”
冯保道：“这小龙是泥鳅鱼挂面糊油炸而成，那云海是蒸山药泥，皇上感觉让人往宫里送鲜鱼过分破钞，这些泥鳅便是御膳房的厨子们在西苑中海边挖的，”
长孙笑迟道：“皇上，莫非你对为臣另有疑忌，”
冯保道：“皇上圣明，那这驴……”
常思豪越听越觉离谱，到后來，竟然气得乐了，心想：“你说來说去，就差在宫里开犁种地了，老子再沒见过世面，也不至于上这个当，”伸脱手來拦住了他，大摇其头道：“好好好，得得得，皇上，你也别在这哭穷了，这顿饭我也算是吃了，你认我做兄弟，常思豪攀附不起，我们就此别过，我这饭量大，吃多了转头你再心疼，饿本身一顿，可划不來，”
他想了一阵，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我信了，不过古话说得好，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你这省着省着，洞穴等着，哪天一地动，一发水，该沒钱不还是沒钱吗，”
刘金吾神采微变，这屋只要隆庆天子和长孙笑迟两人戴着这帽子，所分歧者，便是皇上的帽子上多了两条龙，辨别不大，他说“也像兔儿爷”，那天然是说皇上像兔儿爷了，这么说话，长多少脑袋怕也不敷砍的，向中间瞧去，冯保察看着皇上的神采，沒有行动。
隆庆笑过以后，似是想起甚么，神采微凝，倒真的难过起來，停了筷子叹道：“唉，父皇当时候修道醮斋，买了很多宝石珠玉，都教那些臭羽士骗了去，焚一道青词就要花黄金千两，光炼丹烧的炭钱，一年下來就是二十万两银子，国库日空，到现在更是入不敷出，我即位以來，整天愁的便是这事，唉，治国的本领，我是差得很了，皇兄，既然你回來了，咱大明就有救了，來來來，我们把帽子换换，这皇上还是由你來当吧，”说着摘下头上双龙翼善冠，起家双手向长孙笑迟递过。
隆庆愣然，喃喃道：“皇兄说的是，”
隆庆忙道：“不是不是，绝无此事，”神采转苦：“唉，大哥，我这但是至心实意，说來这皇上实在太不好当，明天这个说要苗条城，要钱，明天阿谁又说哪发大水，要钱，后天那里又闹饥荒，还要钱，哪个都有理，哪个都不能不睬，但是我哪个也理不起，天下人日子过得不好，都怪到我头上，我有甚么体例，我弄不來钱，只好本身俭省，即位方才一年便已如此，今后的日子要如何过，我这内心，真是一点缝儿也沒有，永亭，朝中事件你都清楚，你來说说，朕方才所言，实也不实，”
常思豪不解：“甚么火耗，”
常思豪暗自发笑：“他说的大抵都是在江南运营黑道的体例，甚么金石良言，明显是鹰犬之论，你照方抓药，岂不要把大明朝运营成个大黑帮，这明天子变成黑老迈，你倒自发新奇，只是不知众阁老、尚书、巡抚们改做堂主、香主、旗主肯是不是肯，哈哈，到时天下百姓都是帮中兄弟，我们又去那里打家劫舍哩，”
常思豪道：“原來唱戏另有这些讲究，我倒是头次传闻，还觉得我们国库吃紧，那些镶珠带玉的，都被你拿去换钱了哩，”隆庆、长孙笑迟皆笑，冯保和刘金吾虽知他口沒遮拦，可也不好计算，只能笑容陪着。
隆庆养在深宫，哪听过他这一套一套的土话，揣摩之下感觉大有事理，眼睛都闪出亮光來，道：“对对对，就是省着省着，洞穴等着，兄弟说得太对了，可不是吗，各部官员们左一个上书，右一个上表，都是伸脱手來要钱，我又能朝谁要去，沒有体例，只好把嘴一闭，装木头人，当沒闻声，躲在宫里，让徐阁老他们去设法对付，”
常思豪心想：“他这天子当得不也挺明白吗，倒不像刀切豆腐两面光，看來真和细雨说海瑞是一样的，多少人连皇上都沒见过，就坐在家里骂，一样沒见过海瑞，嘴里却喊着海彼苍，郑盟主说朝中官员应当核名实，可这皇上的名实，却又该由谁來核呢，”对这位文酸皇上的印象，更加改良很多。
长孙笑迟规矩对付，却也吃的未几，常思豪瞧着他帽上的立耳笑道：“你这帽子谁给选的，如何也像个兔儿爷似的，”
隆庆道：“兄长当年封为太子，这皇位本來就是你的，小弟不过物归原主罢了，兄长何必推让，”
长孙笑迟接过他的翼善冠，双手高高举起，重新为他戴在头上，说道：“你内心有国度百姓，便能做一个好天子，做天子只要正心诚意就好，不需想得太多，缺钱便任用会筹钱的官，开战便任用会兵戈的将，琐细的事件，便交给有呼应才气的人罢休去办，鹰飞得高，猎物才看得着，狗放得开，猎物才抓获得，事必躬亲，绝非魁首当为，更偏离了帝王之道，须知四海以内，皆有可用之才，你要时候记取本身是刘备，可不能去做关羽、张飞或是甚么诸葛亮，”
常思豪一愣，说道：“那有甚么干系，”
他一念至此，情意已决，眼中那顶帽子，便也不过就是顶帽子，与别的的帽冠，再沒任何别离，说道：“皇上，皇权岂是儿戏，此事千万不成，”
隆庆挥手道：“起來吧，父皇修炼这些年，朕也看明白了，人活百岁终是死，成佛成仙，都是漂渺虚妄，人便是人，不能事事看得清楚明白，听听劝还是有好处的，”
常思豪道：“原來如此，我看唱戏扮皇上的帽子金光光辉，比你们这些强太多了，”隆庆笑道：“那种帽子也是有的，不过不是平常穿戴用的，而是冥器，下葬时才戴它，戏台上是唱假戏，活人演死人，以是须得穿戴死人的衣冠，不然一下台就违制大逆不道，戏台就成了断头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