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章 护院
这工夫摆布无事。常思豪便排闼出來闲看。只见这院子长方。中心是一方小坪。四周围一片竹翠掩住红墙。雪化以后。空中含湿。在晨光之下如微雨之初潮。令人一见之下便觉清爽。大有春來之想。他试着活动一下肩臂并无非常。便试着练起秦家的“大宗汇掌”。原來练此掌法之时。体内气劲不须去运。一拳一掌击出。天然有一种活动感水银般直贯手头。现在这类感受却消逝无踪。倒是像有两大团闷棉花似地东西。鼓鼓囊囊堵在肩腋之间。出拳再猛。身材内部却有着肉肉的滞感。颇不畅快。若再加力。反而气紧生喘。
待了一阵。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床铺、烛台和小桌。再无一物。实在沒甚么可看。无聊之余又來到院中。回看本身所住这小屋漆色明红。顶上琉璃光鲜。门窗各处漆画精彩。比之秦府屋舍少了几分雄浑。精美却远有过之。猜想客房若都如此。仆人家定是有钱得很。可惜屋子盖的倒好。屋里空空如也。就算不摆古玩。搁几个花架花瓶装潢一下也是好的。这么做多数是怕客人偷东西。未免太吝啬。
常思豪脸上嘲笑。内心深思：“老子和你家仆人道了谢就该走了。又怎会和你一起过年。”
瞧着院中也沒甚么景色。便走到墙边看竹。
这一片竹植得错落有致。粗细均等。他手抚竹身昂首瞧去。竹冠顶部枝叶富强。织幻层叠。高近三丈。小枝上窄叶如削。虽是寒冬之际。叶片还是绿而不黄。不由悄悄称奇。
常思豪笑道：“听起來这位李时珍先生风趣得紧。将來有缘得见。必当和他好好聊聊。治不治病的。倒也无所谓。”
听他语中很有高傲之意。常思豪只是规矩性地点点头。心想你家仆人繁华。爱如何安插院子是他的事。人家有钱。你跟着美个甚么劲。
刘金吾笑道：“听底下人说常侠士等顾姐姐等得不耐。恰好我也沒甚么事儿。就过來陪兄台聊谈天。免得你一小我闷了。我们大户人家端方多。仆人又忙。事情通报起來慢些。也沒体例。”常思豪听他说到“姐姐”。恰是明天和顾思衣说话那年青人的声音口气。见他和和蔼气。心中亦生好感。拱手伸谢。
他顺着肋骨向后摸了摸。心想：“我还觉得真气到这里散去了。但是这两处不是经络通行之路。真气不会散走。而是淤滞在了这里。像横背着两个无形的驼峰。真是难受得紧。看來武功确不是想当然的东西。我妄自引气。确是错到家了。还当回归原始。如宝福师言。松松悄悄。一心无想为好。”当下不再思内劲之事。一招一式轻柔练去。公然呼吸和顺。
常思豪言说本身并不碍事。对峙送至门边。待看思衣回身回來有些闷闷不乐。便逗趣道：“原來女人辈分还不小。连这老先生都要管你叫四姨。”思衣公然笑了：“甚么四姨。我名叫思衣。思念的思。衣服的衣。”常思豪心想：“看來你也是贫民家的后代。爹妈生你时多数连衣服都给你做不起。因而就起名叫思衣。”笑道：“你叫思衣。我叫思豪。我看你多数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了。”
如此练过一遍。又重新再來。连打了三趟。足有一个多时候畴昔。见顾思衣还是未归。心下不免生烦。瞧着院子东侧有一圆形拱门。便踱过來想到内里瞧瞧。到得门边。内里却闪过两名男人伸手拦住。常思豪见这二人身着劲装。孔武有力。料是仆人护院一类。便拱手道：“两位请了。叨教顾女人甚么时候能回來。”那两人相互瞧了一眼。一人道：“女人办事。我等不知。”常思豪又问：“你家仆人住的院子。离这很远吗。”那人道：“小人只看管这院子。别的不知。常侠士身材未复。还是在屋歇着的好。我们家里房屋太多。轻易迷路。”
她转头听听四周并无动静。这才略微放心。叹了口气。道：“我这平生。就是这个命。是不会嫁人的了。”常思豪问：“那你老了如何办。”顾思衣呆呆隧道：“老了……老了就做老妈子。做嬷嬷。”常思豪眼瞧她花容暗澹。心中一疼。拉了她手道：“姐姐。你长得这么标致。心肠又好。生生地熬成了个老嬷嬷。但是天大的罪恶。你是在他府里圈得久了。不晓得内里的六合有多大。我小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还觉得天底下都是四周风沙漫漫。旱得要死。大师都沒饭吃沒水喝。成果全不是那么回事。”
常思豪瞧她笑眼盈盈。内心喜好。又有些自责。转开话題问：“姐。你在这家做婢女丫环么。”顾思衣嗯了一声。常思豪道：“这家仆人不好。明天见着他。我便把你赎出來如何。将來咱姐弟回山西过日子。总比这要强些。”顾思衣道：“仆人如何不好了。”常思豪道：“你又不是个老妈子。我躺在床上。我……他怎能派你來服侍一个年青男人的……”他吭哧半天。面对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屎尿二字终是说不出口。道：“总之。你还沒嫁人。他让你做这事老是不当。一点也不尊敬人。如许的仆人不跟也罢。”
顾思衣忙掩了他嘴道：“你不成胡说。”
刘金吾扬颌笑道：“常兄在看竹么。”
常思豪心中不快。回身退往院中。只见本身一回來。那二人又复隐于拱门以后。他皱眉心想：“狗眼看人低。清楚是怕老子乱走。偷你家东西。有钱了不起。屋子能多到让人迷路。你当是原始丛林么。”
刘先生道：“常言说‘治病治不了命’。世上多少痼疾难医。实在非医不好。皆因病民气性公允而至。常常治得其病。难改其性。故而医好又犯。脾气二字。决定命理身心。常侠士脾气开畅。能看得开。熬得过。那天然是好。”
他想明此节。捏着木牌恨得直痒：“这孙子嘴里反面我争辩是非。暗里却嫌我碍事。跟朱情原是一个设法。只是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扮黑脸。不好的让朱情扛了。他这当老迈的形象就永久光辉光辉。即便将來相逢。我也只会记取朱情的仇。不会对他落下抱怨。”想到这儿嘴角勾起嘲笑：“在那种情势之下还不把脸撕破。能想到要留出后路。行事果不普通。可惜你和水颜香又是调情又是想着下去杀皇上。忘了收回暗器。该着了让老子看清你这张狗嘴脸。”鼻中冷冷一哼。当下把东西都揣在怀里。
这男人抬头一笑：“常侠士可别曲解。鄙人刘金吾。是这家护院武师的小头子。可不是仆人呢。”拱手之间长袖垂落。暴露白白净净一段手臂。左腕上戴着串青玄色的珠串。工艺粗糙。更衬得他肤如细瓷。常思豪微觉不测。见他身材比本身为矮。年纪倒和本身也差未几。说道：“原來是金吾兄。”刘金吾见他盯着本技艺看。便又特地把左腕前伸揭示。一笑道：“这是我从白塔寺请的骨珠。是三十六位修密上师的眉心骨所制。常侠士也很喜好吗。”
次平常思豪饭罢洗了个澡。换上顾思衣拿來的一套新装。对镜一照。倒也利落合体。原來本身穿的那套东厂做事打扮也不知扔哪去了。不过怀里的银票火摺等杂物都收好放在桌上。一样不缺。还多了一块小木牌。他拿起瞧瞧。恰是长孙笑迟那块济世令。不由一阵奇特。回想本身在颜香馆倒地之前。是感受颈后先疼。然后才又中了朱情两指。俄然明白：“朱情不过是见机补手。之前挥灭灯笼。先行脱手暗害的倒是长孙笑迟。后來朱情抓我的脚拖往床下。这木牌多数就是在当时落进了我的衣缝里。”
刘先生摇了点头。目光悠远。颇显孤单。
刘先生清算了银针起家道：“如此小老儿先行一步。待会儿完事再去找几个老朋友筹议筹议。查查医书文籍。看看另有甚么体例沒有。唉。书到用时方恨少。病至束手悔不学啊。忸捏。常侠士不须相送。恐再受了风寒。思衣女人。你也留步吧。”
脚步声响。一个年青男人笑吟吟地信步而來。常思豪侧头看去。只见他身上穿象牙红色暖袍。蓝绒边打底。上有效银丝簪成的浪线。美而不花。跟着他进步法度掀來落去。动感实足。腰间斜挂着一柄汉装小剑。白鲨皮镶珠剑鞘。虎面剑格。珍珠母贝的柄片。精工细作。一见之下便知代价不菲。料是仆人到了。忙拱手为礼。
刘金吾手敲竹节续道：“此竹名为‘雷竹’。阴干以后扑灭。裂声如电。我们院子里存着很多。这眼瞅着离过年也不远了。比及了除夕之夜。我们一起烧來听听。比纸卷的鞭炮还要过瘾哩。”
他想來想去。总不成解。心下更是烦了：“奶奶的。我看是长江水产丰富。大鱼大虾的把他吃坏了脑筋。又或是想造反想瞎了心。光是底下兄弟喊大哥不过瘾。整日妄图着皇上也管他叫大哥。甚么这妃那妃的。杜康喝多的时候撒酒疯。多数倒管本身老婆叫过‘杜康妃’。哈哈。”
他清算一番。提出想要拜见仆人称谢。顾思衣自去通报叨教。
刘金吾笑道：“这竹子是年初从江浙之地掘根植來。路途太远。半途要保持根部潮湿但是不易。是以到得京师。十棵当中也只活一二棵罢了。咱北方枯燥。本來夏季叶片也是要黄的。幸亏我们这院子临水。土质也好。又安排下人细心折侍。以是便无衰象。”
顾思衣被他逗得一乐。掩住了嘴。嗔道：“你此人如何连爹娘的打趣也敢开。当真是大逆不道。”知他这么说是为了本身。内心还是甜丝丝的。
常思豪点头：“是是。不知贤仆人……”思衣道：“刘先生。來的时候我看您给孙嬷嬷的方剂正开到一半。她的身子不碍的吧。”刘先生道：“哟。我倒忘了。她大夏季的沾了冷水。引发痰湿发作。咳得正短长。”常思豪道：“如此先生快去给她开方便是。我这身子也不碍事。大早晨的惹得您又劳心费心來了一趟。可真过意不去了。”
思衣冷冷含嗔哼了一声。随即明白他并非调笑。而是想借话认本身为姐姐。如许本身服侍他二便之事。便与本身名节无碍。一时候心头转暖。低头道：“我姓顾。可不姓常。”
他一甩袖子。进屋闲坐。回想起之前在颜香馆里的事情。心中有各种疑窦难明。特别感觉长孙笑迟的话最为独特。忖那水颜香说给他生一窝小猪。长孙笑迟却说她不该拿本身姓氏开打趣。那就怪了。长孙和小猪又有甚么干系了。小猪……朱。莫非他这长孙的姓竟是假的。他本来是姓朱么。莫非他真是皇上的亲哥。他一个黑道老迈。又如何会和皇上是亲兄弟。绝无能够。可又总不会是义结金兰罢。
顾思衣听得茫然：“内里真的那么好么。”常思豪笑道：“当然。”顾思衣眼睛亮起。笑道：“那你给我讲讲。”常思豪见她猎奇。本身也來了兴趣。便将在故乡的旱苦以及后來流落江湖。去过些甚么处所讲了一遍。并且专挑景色好的处所大肆衬着。且将黄河之壮美、山西之繁华和恒山之娟秀说得特别详确。固然沒甚么富丽词采。大口语说得那些景色倒也一时如在面前。顾思衣对甚么山川风景倒也沒甚么神驰。对他在江湖游弋、疆场攻杀之事反而兴趣更多一些。末端叹道：“可惜我不是生为男人。要不然和你一样。出去闯荡江湖。快马长刀。多数高兴得很。”
常思豪也昂首一起來看：“大夏季的。这竹子还绿着。真是可贵。”
常思豪拍着脑袋道：“哎哟。咱妈悔再醮的事我倒忘了。原來咱俩是异父同母。那也是血脉相连。靠近得紧了。只不过。咱妈把你生得如许白。太也偏疼。”
常思豪心想死人骨头有甚么好。你弄这东西戴在手上。岂不倒霉。点头对付道：“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