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拉壮丁
妇人家骂街天生有上风，声音又尖又亮，语速又急又快，连抢白都寻不着空档。
不过，这谁啊？如何没见过？哦，是我爹……等会儿，骂人是不是？这如何会是我爹？我爹双眼皮儿！我也不叫李昂！
大宋靖康元年，淮西寿春府，这里唤作小溪村，就在府城南郊将军岭下。这具身躯本来的仆人叫李昂，小字牛头，方才拿藤条的是他娘，孟氏，喷了好一阵的是他爹，姓李名柏，字木白，小字无常。
那门口的大妈这时狠狠一顿脚：“老措大加小混蛋，一对棒棰！”说罢，扭头就走。
李柏本就难过，经她这一说，更是心如刀绞。悲怆地感喟一声，视野落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昂身上。
李昂一阵不自傲，莫非我说错了？
大叔见状从速跟上，临到门口时掀起帘子时回过甚来挑了挑眉，又指了指鼻子，低声道：“鼻血。”
别看在外人面前李孟氏死力保护本身的丈夫，这会儿也搂不住火了。
特别是李柏，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虽没考到个出身，但想着五次取解，四次赴京，总另有些士人的高傲和庄严。可明天，一个都保正便把他那脆弱的高傲和庄严踩在脚下，如同那栅门一样，踩了个稀碎……
不管他会不会去捶登闻鼓，归正孙癞子内心已经打起了小鼓。暗道这厮是出了名的浑人，本日如何不按套路来了？内心虽胆怯，嘴上却不平：“那登闻鼓是你想捶就……”
站在门口那大妈，身穿褙子，手执藤条，大热的天脸上却好似结了一层严霜。
就这两位的打扮和神采，不是七十块钱一天那种，应当是特约演员。
“你平时张口修身，杜口齐家，说梦话都在治国平天下。现在如何？孙癞子都敢找上门来恶心你！如何办？莫非真让牛头去搬砖修城墙？”
李昂现在就想搞清楚一个题目，我为甚么在床上？谁脱了我的衣服？这两个临演哪来的？
是以，老李固然当了五回举人，现在却连最根基的免役虐待也没有。且这回不是例行抽丁，而是因为府城西墙塌了一段，知府衙门考虑到处所上不承平，必须期限修好，以是命令“征急夫”，连那雇人替役的“免役钱”也不管用了。
语至此处，陡觉不当，簪花少年入了戏，指着他鼻子作义愤状：“这话你敢再说一次！”
一听这话，保正肥胖的身躯竟分外矫捷，一溜小跑便没了影。
“县里不成，就去府里，府里不成，东京另有登闻鼓可击，赵官家也治不了你？”
就是，穿越了。
李昂听得似懂非懂，眸子子乱转还想找镜头在哪。
“你也给你娘老子省点心吧。”说罢，鼻头一酸，便掩着脸进了本身的房间，留下李昂在那边，仍旧浑浑噩噩。
“他满了十九吧？那就是奔着二十去了，谁管你过没过生辰？”那肥胖的男人清算着身上的深灰单衫，又拍了拍顶上的头巾，一副我吃定你的模样。
李柏提在手里，望定儿子，脸上竟闪现出一股悲壮之色！看得李昂内心直嘀咕，您这是要进城买把刀来剁了那保正么？别打动，这会儿宋江早垮台了，可没水泊梁山让您落草。
两口儿气急废弛，偏又无计可施，孟氏瞥见儿子在中间痴了普通，怒骂道：“你是死人呐！看你娘老子被人欺负？”
此言一出，不止孙保正，连李柏和孟氏两口都投之以惊奇的目光。
孙保正不等他说完，又一顿抢白：“嘿嘿，莫非我就没读过书？你凡是捞着个进士出身，我见你一次跪你一次，可你有么？凭你去了几趟东京，不中进士，还是措大！记着了，初十进城完工，要敢过期不至，或是偷奸逃役，范知县可下了布告，严惩不怠！”
他两个估计领盒饭去了，床上的李昂顾不得正流血的鼻孔和火辣辣的脸，茫然地打量着房间里的家什陈列，喃喃道出一句：“不是吧……”
少顷，扔下一句“你们说出花来也逃不了这场役”，便一脸倒霉朝外走去，到院口篱笆墙时，总感觉气不过，一脚猛踹，把人好端端一道栅门踹个稀烂。
孟氏一愣，出人料想地没有多问，便去取了几贯钱出来。
听他抬出范知县来，李柏嘴角一阵抽搐。
院里站着一个水缸般的男人，一见他出来便咋呼道：“你看看！路也走得，花也戴得，这右边面色也红润得紧！哇，大补过了头，流鼻血了都！哪有甚么病痛？你少说废话！二丁抽一，他要不去，那你就去！”语至此处，咧嘴一笑“我倒要看看，五过解试，四赴省试的李大官人搬砖是个甚么模样！”
在她看来，儿子必定立马就要撸袖子上了，可李昂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动。让已经进步警戒的孙保正都有些不耐烦了，心说你倒是快点啊，只要你敢动我一下，这事就更大了。
见他两公母蔫了，孙保正更加对劲：“有些人呐，觉得读了几本书，便觉着本身驰名誉，有职位。其实在真正的官人们眼里，狗屁都不是，不过一措大耳！还想告我？哼哼，你告一个尝尝？到时你告不倒我，我还要告你一个栽赃诬告！让知县相公锁了你去，一起从村里拖进城！看你另有甚么斯文，甚么面子！”
经他这一闹，李家两口儿非常懊丧，老乳母做好了早餐也没人吃，都坐在正屋里唉声感喟。
保正吓得一缩脖子，嘴里嗫嚅着，嘟嘟囔囔也听不清说的甚么。
另有个妆化得极精美的大叔站在床前，身上那是单衫吧？吹胡子瞪眼，吃人普通。
受儿子开导，李柏终究逮着个机遇打断道：“太宗时，京畿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公猪一头，诏令赐千钱偿其值。丢头猪官家都管，你总比猪要紧些吧？”
孟氏再也忍不住，手一指，腰一叉，尖声喝道：“孙癞子！你本是猪狗普通的人，仗着你老丈人在县里活动，谋着个劳什子保正，便横行乡里，放肆犯警！本日既撕破脸皮，老娘不怕奉告你，我家官人早写好了诉状，要去官府告你个鱼肉百姓，为祸桑梓！”
“我还要告你破坏民财！”
被他骂成猪，孙保正脸上挂不住，颤抖得一身肥肉乱颤，便口不择言起来：“本年仲春金人才回师北撤，赵官家本身都难保……”
李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孙保正一听要告，心头也是一沉，但随即撇撇嘴，不屑道：“告！固然去告！看看范知县搭不理睬你！”
看李昂脸上立时现出几道指印，大叔语气和缓了些：“晓得错了？知错就要改！爹娘管不了你一辈子！打小追鸡撵狗，上房揭瓦，扯牛尾巴，拔驴橛子……你说你长这么大干过一件端庄事没有？嗯？”
身后的浑家唯恐他气出个好歹，正要开骂，却见丈夫颤抖着抬起手来，指着对方切齿道：“姓孙的，你莫觉得作个保正谁都怕你。我这几十年书也不是白读的……”
儿子象极了本身，高大，矗立，气度轩昂，一张脸表面清楚，豪气勃勃，再加上头上那朵月季花，更凭添了几分姣美。看着那张酷似本身的脸，他将牙一咬：“拿钱，备车，我要进城！”
两口儿就这一个儿子，也万幸只要一个，要再多一个，取个乳名叫马面，那就无常、孟婆、牛头、马面，一家子牛鬼蛇神全齐了。
嚯，这么长段台词？没错，大特！一场少说五百块起跳，跟角色演员一样吃带鸡腿的盒饭，比我这汗青参谋报酬都好。
孟氏一时语塞，那范知县跟自家男人有些过节，不然就算这孙癞子是管着几千人的都保正，也绝计不敢如此猖獗！
大叔还在持续骂，床上的李昂俄然毫无前兆地猛抽本身一嘴巴，那“啪”一声又脆又响，吓得他一激灵。
李柏已气得浑身颤栗，嘴都颤抖了：“你，你，你这是挟私抨击！我儿年未弱冠……”
“李牛头啊李牛头，说了多少次，命里忌水，命里忌水……你连个狗刨都不会，怎就下到河里？要不是乡邻们救得及时，此番小命休矣！你死了倒是给乡里除一大害，可叫我跟你娘后半生靠谁去！嗯？你个孽子！你个牲口！你个鳖蛋……”
深吸一口气，李大官人迈步就走。孟氏一起跟着送出去，返来时，见儿子还站在那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正尽力融会影象时，忽听外头传来辩论之声，仔谛听一阵，又不是老两口儿拌嘴。心头猜疑，遂下了床，蹬了鞋，见房中桌上有一朵尚未枯萎的月月红，拿起来别在头上，抹了鼻血，便掀帘排闼出了屋去。
宋时，凡读书应举之人皆称秀才，过了第一关“解试”获得进京“省试”资格者，通称举人。也就是说，秀才举人在宋朝只是个称呼，并非功名，只要没中进士，满是白搭，下次还得重新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