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井中西洛水
实在碾茶不但是个邃密活，也是个别力活，不久后薛瑶英是香汗涔涔，就让元凝真来接办。
至德女冠内，完整和外界拜佛光的喧闹场面格格不入，进门后中道两侧，满植着清幽的松树和桧树，又有飘零的杏花缓缓而下，有的挂在枝头，有的铺在小径。
“哦，那么敢问炼师，这水是如何分等的？”崔遐搂着嘻嘻笑的楚娘。
高岳乃至还见到，人群里竟然有很多身穿黑衣的兵士，有北衙的，也有殿后神威的。
他们疯颠般地喊着甚么，高岳临时也听不懂，约莫是甚么“岳渎”。
薛瑶英笑了笑，指着茶饼密密麻麻凸起的点儿，说：“将茶饼烘培如蛤蟆背，再去火五寸，至卷舒便可。”
武元衡看她娇憨，也顺口来了句：“玉女碾破团团月。”
本来，上等的茶饼需求炙烤，浅显人家饮茶，凡是就是把茶饼掰碎，直接用沸水泡着喝，有的百姓家更不讲究，饮茶就是将新奇的茶叶泡水喝。
至此的高岳和武元衡惊奇地看到，很多人将燃香奉在额头处，对着毬场中心的一处帷幕顶礼膜拜，都在高呼“佛光”不休。
在廊下，头戴云母冠的薛瑶英手持拂尘，笑意满满地望着高岳，而旁侧的元凝真，眼神里则同兼着羞怯和大胆，盯着武元衡不放。
凝真低着头，赤红着小脸，渐渐地捣碾着。
“那岂不是这水还储于观内屋舍里？”高岳发问说。
高岳兴趣很高，望着茶饼在研钵里为细末，便顺口来了个对句：“碾为瑟瑟尘，嫩软如松花。”
“又是佛光，又是岳渎，这群盲信的男女还真是可骇。”高岳慨叹道。
自从薛瑶英接办女冠后，这内里内敛很多，再也不敢停止甚么莲坛讲法的活动，且薛瑶英身边只跟着位元凝真，管着这女冠的财产。可暗里地，薛瑶英和各位官员或文明人的“手札来往”和“沙龙”却没有间断过，
“那里是甚么佛光，别离就是内里有镜子和金线罢了。”眼尖的武元衡忿忿然，“这些方士和僧侣，向来惯好用把戏作假哄人。”
“哈哈，当然是我堂妹夫喽，人家现在可都紫金鱼袋了！”崔遐大笑道。
谁想薛瑶英却如数家珍，说我唐公认的，茶水排行共有二十等，以雪水为最末等，以下：
终究，茶饼已然碾好。
接着数人便走到角门，进入林苑当中。
高剪拂云的翠竹下，清风徐来，早已摆好了矮杌和围炉，看来薛炼师已早有筹办，率先要接待高岳、武元衡和崔遐煎茶。
高岳和武元衡并肩步行，平康坊的楚娘伴着崔遐，郭再贞带着几位兴元进奏院的邸吏挎着横刀，卫侍在后——一行人有说有笑，往兴道坊而去。
这句一出，凝真的脖子都红了，可炼师教诲过她，心中再如何，都不能在大要上对高朋透暴露来，因而她也只能宽裕地把脑袋垂得更低，咬着洁白的贝齿，持续手握着杵，上高低下。
炙烤结束后，薛瑶英便将还冒着热气的茶饼，很谨慎翼翼地装入到麻纸袋中，用丝绳系开口扎紧，待其渐渐冷却，并且但愿用纸制止茶饼的香味散失出去。
一会工夫，薛瑶英将炙烤后的茶饼取出，放入研钵当中，暴露莲藕般的粉臂，用杵细细地将其捣碎，“末之上者，其屑如细米；木之下者，其屑如菱角。”薛瑶英如此解释说，意义就是捣碎后的茶饼，越藐小品相就越佳。
姑苏虎丘寺泉水，第五等；
庐山招贤寺的桥下潭水，第六等......
然后帷帐外，竟然有个秃顶鹰钩鼻子的矮小和尚，法衣是彩纸做的，盘腿坐在毡席上，鼓起嘴唇卖力地吹着横笛，在他面前竟然是几位施着脂粉的标致女郎在应着节拍跳舞，每跳一段后，那和尚就大声喊着些甚么。
高岳拍着膝盖站起来，连说能够能够，我就亲手去启封取来，伯苍也好，子远也罢，三五年内也要或紫或绯。
无锡惠山寺泉水，第二等；
庐山康王谷的山涧水，第一等；
蕲州兰溪石下水，第三等；
看着薛瑶英纤指翻转，高岳就猎奇地问（他为官如此久，饮茶根基也就是直接掰碎茶饼饮用），要炙到何种程度？
对薛瑶英这类绝等女冠而言，天然不成如此落下乘，故而她要先炙茶饼。
“不入等的雪水，岂敢取来接待兴元节度使和东都进士状头？”薛瑶英即说，“不过庐山也好，姑苏也罢，离长安太远，按茶经里所说，水如离其本来所处，服从减半。长安本地又没有甚么好水，以是本炼师便出钱，让长安递铺从商州西洛水那边取水来煎茶，这西洛水啊，好歹也能排第十五等。”
然后兴道坊前来参拜的人，就对着帷幕里的佛光，猖獗地拜倒，应和着和尚。
次日，长安城阳光不露，青云堆叠，风儿吹来，气度回荡，当真是踏青玩耍的好时节。
世人坐定后，薛瑶英笑容如花，叫元凝真奉上个淡青玉色的瓶缶，然后又奉上茶盅和茶船，分给诸位。
“恰是，用瓶否合封贮着，沉入在后院的井中。”薛瑶英言毕，以袖掩口而笑，“遵循端方，这茶水启封的话，须得茶席上最高贵的人物去。那诸位说，此人物为谁啊？”
薛瑶英便悄悄拍着巴掌，笑着说，茶要好的话，最底子的是水。
兴道坊前有个大毬场，向来是节日庆典时坊民们集会的热烈处，本日更是人头鼎沸，卷烟环绕，惊呼和赞叹声此起彼伏。
接下来薛瑶英亲手自瓶缶中取出块茶饼来，然后凝真半跪在地上，将围炉点着，高岳瞧见，炉上覆着火盖，并且钻了九孔，如许青色的火苗腾腾地自九处蹿出，瑶英捻起茶饼，在火苗上来回炙烤。
“哎，不知炼师顿时的茶水，是第几等呢？莫不是不入等的雪水？”崔遐便持续问道。
世人齐声喝采。
炙茶饼是有讲究的，火有飞烬不能炙，火苗单钻不能炙，以是在围炉上加上火盖，九处火苗翻烤均匀。
峡州扇子山蛤蟆口/水，第四等；
隔着一层层人头，他和武元衡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那帷幕里，确有金光闪闪。
可两人对野蛮深陷封建科学的群氓，临时也没甚么好的体例，何况治本轻易治本难，终究也就没多想甚么，就步入到兴道坊的至德女冠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