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少年行

第九十八章:人之将死言不善(七)

堆栈后院膳房,王霨举杯疑道:“李林甫虽死,储位之争却并未灰尘落定,今后定有一场明争暗斗。东宫正值用人之际,李先生真要归隐?”

“私吞军粮,益州满城皆知;燃烧粮仓用的是北庭的猛油火,据某所知,王正见心机周到,每一罐猛油火都编有号码,去处皆登记在册。目前猛油火去处不明者唯有当年送给剑南军的数车。”李林甫若靴皮普通粗糙的脸上挂满冷冷的冰霜。

“李泌、快意居……幸亏某有多谋善断吉九郎互助。”

“李相所言甚是。”杨国忠初次感到本身仿佛确切比面前病歪歪的老者差了一点点。

“李相国,你可不能赤口白牙冤枉人……”杨国忠心虚不已,不再倨傲。

雨打亭台、风摇残烛。

前些日子他急于回京,一门心机都在剑南战事上,频频催促崔圆主动反击。崔圆和李宓则以士气降落、练习不敷、军粮匮乏和同罗部回返朔方导致全军贫乏马队等来由敷衍,死活不肯出兵。

“王焊伏法、王鉷自缢,皆咎由自取,非李相之责。”杨国忠不料李林甫如此卑谦,心中非常受用。

“表情郁结?”王霨心念一动,猜出李泌送礼的实在企图。

“愿霨郎君早遂平生志。”李泌举杯祝道。

“贤人对储位含混不明,朝堂争斗各方无所不消其极。煊煊乱世之下暗潮涌动,小子诚恳希冀与先生共克时艰。”王霨摸索挽留。

“恭喜殿下,老贼已殁,再无人能威胁殿下安危。”李静忠脸上尽是苦尽甘来的舒爽。

卧病在床没法自理的李林甫则让中书舍人李仁之代为上书,表示遴选节镇士卒必须一视同仁,不成公允。是以,最多只能从范阳、河东吸纳三千士卒;飞龙禁军从队正到校尉的将官均应从士卒中遴选,任何边镇不得插手。

“李相,某跪着就行。”杨国忠不敢起来。

“另有,你今后切不成与王霨刮风波。此子手腕虽嫩,行事却深不成测,非汝可及。”李林甫殷殷叮咛,李仁之泣不成声。

“老夫与东宫恶斗多年,深知其本性。太子外宽内忌、心机阴沉。他料定某光阴无多,早已经锋芒对准你。实在不管你是否派人焚毁盛王粮仓,老夫都撑不过本年。当时你天然就是右相,何必病急乱投医。现在你急不成耐,为太子差遣,反将把柄送其手中。一旦汝继为右相,东宫必用此事大肆攻讦。而太子属意的右相人选,不是张均就是王正见。”李林甫强忍浑身疼痛,断断续续道。

可等李亨赶到李泌家中时,却发明早已人去楼空……

新任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史思明对上交精兵一样肉疼,但盛王李琦在密信中以封王之贵为饵,严令他务必共同。史思明运营平卢日浅,亟需朝堂奥援,因此不得不唯盛王马首是从。

“天山如何?”李泌忽而笑道:“杜长史的《经行记》写尽极西山川风土,勾得某蠢蠢欲动。不敢期望远行大马士革,庭州、龟兹、碎叶和拓枝城,还是能够走一遭的。”

雷声千嶂落,雨色万峰来。

“寿王……”杨国忠仍然放不下李瑁。

“高仙芝重信守诺,某在之日,他定无贰心。可吾归西以后,不管汝或杨国忠皆差遣不动他。封常清必定紧随高仙芝,李光弼本就若即若离,阿史那旸更是漠北孤狼,难以掌控。唯有罗希奭,可为汝之助力。”李林甫心似明镜:“吾方才虚张阵容,意在使杨国忠利令智昏。”

“单凭盛王必定不可,但若加上汝,大事可期。”李林甫竭尽尽力勾引杨国忠:“为右相者,需测度圣意,顺势而为。陛下对贞顺皇后念念不忘,对太子坐大格外警戒,不然贤人当年何必大费周章剪除韦坚、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东宫羽翼,客岁又何必尝试征调王正见入京。”

各地节度使中数杨国忠对“流民换精兵”最为淡定,因为他眼中唯有召其回京的圣旨。传令崔圆从大渡水火线返回后,不待其到达益州,杨国忠就轻车快马、挥鞭北上。

“霨郎君过谦了。”李泌轻饮一口光彩乌润的红茶:“汝背依王都护、坐拥万贯家财和百战精兵,又与高翁、高仙芝等重臣广结善缘,是否有某襄助,霨郎君都可成绩一番功业。更可贵的是,霨郎君始终心胸赤子仁心,入京以来所作所为,皆以天下百姓为重。有霨郎君在,某方敢偷个懒,归山磨练道心。”

“某传闻霨郎君自创一门功法曰太极,符合六合阴阳玄理。某不通武技,只略懂道门摄生之术,故赠幼年时偶得的道家心法,传闻能修身养性,供霨郎君参详。”李泌借抿茶顿了顿,才持续道:“不过若霨郎君身边有民气火烦躁、表情郁结,也可一同修炼。”

“东宫手中只要个王正见,有何可惧?”杨国忠感觉李林甫是危言耸听。

“之前王鉷一族恃宠而骄,对杨相国非常不敬。说到底还是某束缚不严,在此向杨相国赔罪!”李林甫郑而重之见礼道。

“起来吧。”李林甫手指轻动,表示杨国忠起家。

“快备车,某要去李先生宅!”李亨惊诧失容,再无半分忧色。

“杨国忠,老夫能够放你一马,可太子会放过你吗?”李林甫吐出一口浓痰,持续说道:“诱使你放火之人必是太子,可你可曾想过,以东宫的气力,完整能够单独摧毁盛王粮仓,为何非要借汝之手?”

“请李相明示!”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杨国忠听出李隆基的弦外之意,愈发欢乐。

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

见政事堂齐声反对,李隆基经慎重考虑,下旨嘉许安禄山的忠心,婉拒其送兵之议。

李静忠丑心头涌起一丝不悦,却强行压下:“殿下,老奴这就派人去办。”

“为国为民,肝脑涂地亦在所不吝。”王霨掷地有声。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李前头五杨春。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西城。正在长安西郊繁忙移民之事的王霨忽见李泌戴青笠、骑瘦驴、携书童,怡然自如呈现在若兮堆栈门口。

“私吞军粮、侵犯良田,依大唐律令可否入罪?调派兵将混入京畿,燃烧盛王庄园、滥杀无辜,更是罪大恶极!”李林甫语若连珠,仿佛他仍然是那位在紫宸殿中威风凛冽、力压群臣的右相,而非僵卧孤床的病人:“若某禀明贤人,你说贤人会如何想?传闻冬至大朝会后,贵妃娘子对你有些疏离……”

“杨卿辛苦了!”李隆基亲身将他扶起:“不过,李相病重,还得劳烦杨卿代朕前去探视。”

“多谢霨郎君。”李泌摩挲过令牌上阴刻的银杏叶和阿拉伯数字后,从袖中取出一卷丝帛:“礼尚来往,临别之际,某也送霨郎君一点小玩意。”

“朝争如棋,首在夺势。太子入住东宫多年,乃天下公认之储君,占有大义之位,单其名誉便可抵十万雄兵,岂可轻视。推盛王上位若顺水行舟,若无贤人默许,能够说绝无能够。”

“现在汝内有鲜于向、外有哥舒翰和崔圆,勉强看得过眼,但要与东宫对抗,还差了点。”

“请李相救我!”六神无主的杨国忠已被李林甫压服。

膳房窗外,秋雨淋淋、湖水泛动。堆栈门口,成群结队的哀鸿领完口粮后,正遵循素叶镖师的批示,携儿带女奔向悠远的碛西;而不远处的长安城里,平康坊李府哭声震天、一片戚色;宜阳坊中,杨国忠却喜滋滋地对着升任右相的圣旨三叩九拜,京兆尹鲜于向和御史中丞吉温等杨氏翅膀则弹冠相庆。

“杨国忠,你可知罪?”李林甫喉咙丝丝作响,如同病笃的毒蛇,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吐出猩红的信子。

“盛王斗得过太子吗?”杨国忠猜疑不定地站起家来。

“殿下,你我既为伉俪,自当休戚与共、不分相互。”张良娣楚楚动听道。

穿出蜿蜒回旋、峥嵘崔嵬的蜀道,超出雨水漫漫、河道纵横的京畿,杨国忠到达长安时已是八月初五凌晨。一到京师,他不换衣裳,风尘仆仆直奔大明宫,跪在贤人面前放声大哭:“蜀道崎岖,险不得见陛下矣!”

公然,一把火烧得盛王颓唐、李林甫卧床,圣性命其返京的圣旨也准期而至。返京途中,不竭有鲜于向和吉温派来的人马通报长安城中的风吹草动,李林甫即将归西的动静愈发笃定,杨国忠岂能不喜。

“李相国安好?”杨国忠随便拱拱手。

“老夫筹算明日上奏陛下乞骸骨,并保举汝接任右相。”李林甫亮出底牌一角。

“道分歧不相为谋,所遇非人,不如归去。东宫面上对某言听计从,令广平王、建宁王赈灾救民,暗中却勾引杨国忠火烧盛王粮仓,几乎就义无数哀鸿的性命。若非霨郎君劝谏贤人暗行移民之策,京畿必将饿殍各处。”李泌眉间微蹙、神采萧疏:“如此行事,某不敢苟同。”

权相驾鹤震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天宝十二载八月初九,一代权相李林甫病逝,天下震惊。而在此之前,李林甫上遗表,泣血举杨国忠为右相。

“霨郎君,某知汝有翻云覆雨之才,然世事难料,之前中枢东宫、李相、五杨三足鼎立,霨郎君多有摆布逢源之机。现在李相一党式微,两虎相争,情势愈发卑劣。他日若遇困厄,请君服膺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京师重地,利于搅动风云、摆布大局,却不易藏身保命。”李泌谆谆教诲道。

“道贺殿下,李贼病逝,杨国忠德才陋劣,盛王名誉尽毁,殿下即位指日可待。”张良娣笑语盈盈,嘴中的贺词却极其露骨。她心中已悄悄策画,本身间隔母范天下另有多远。

“李先生仙风道骨、能掐会算,腹中必有妙策。”张良娣对李泌很有好感:“殿下何不请李先生入宫共商大计?”

“若无尔等相伴,某真熬不到本日。”李亨掩面长叹。

杨国忠不料李林甫竟将翅膀尽数转交本身,错愕半天方见礼道:“李相大恩,某受之有愧。”

残烛风中摇,新贵会老臣。

东宫后殿中,虽无轻歌曼舞、丝竹宴乐,李静忠和张良娣却皆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吉温,哼哼。”李林甫见杨国忠主动谈及吉温,故作漫不经心道:“杨相国,老夫有一言相告,能卖主求荣之人,毫不会只卖一次。”

“仁之,你父亲陈腐不堪,难承家业。某子孙当中,唯你是可造之材。今后服膺,吾家性命与繁华,全在盛王。汝速去十六王宅,将某与杨国忠之言,一五一十转告盛王。以后找罗希奭,叮咛他戒急用忍,临时不要与杨国忠和吉温产生抵触,要暗中紧抱盛王,静待机会。”李林甫用尽最后一丝力量,为子孙后代运营。

“东宫在军镇虽只要王正见一人,可其在长安运营日久,身边更多怪杰异士、富商豪侠,若非如此,他岂能多次三番刺杀老夫,并将罪名扣在汝头上。”

“祖父……”李仁之哽咽难言。

“这是?”王霨展开丝帛,放眼望去皆是道家吐纳筑基的心法。

贤人伤怀不已,辍朝三日,以示记念。赠李林甫太尉、扬州多数督,给班剑、东园秘器,极尽哀荣。李岫、李仁之等皆升官阶三级,以彰贤人恩德。

“无才无德又如何,待某一死,他定将成为大唐右相。”李林甫神情凄然:“某本想用剑南战事将其拖在益州,然后借洪灾助盛王入主东宫,无法天不假年。既然挡不住,就只能顺势而下,卖小我情给他,以保住阖家性命。”

安禄山的奏章送抵长安,贤人大赞其忠心可嘉,下诏攫升安庆宗官阶一级。李隆根基筹算降旨同意安禄山所请,廷议时却遭到李亨、高仙芝和张均的分歧反对。高力士也暗中劝谏,担忧飞龙禁军为安禄山操控。

“李相!”杨国忠吓得当即跪倒在地。

“善!”李亨点头称是。

杨国忠走后,手握纸笔的李仁之从卧房密室踢门而出,捏拳吼怒:“杨国忠无才无德,祖父何必对他卑躬屈膝?!”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李贼虽死,却不成掉以轻心。父皇令盛王监督赈灾,仍欲为其立名;高力士整编飞龙禁军,企图不言而喻;王正见汲引杜佑为掌书记,分元载之权,令人不安。前路漫漫,还需吾等戮力同心。”李亨叹道:“如何应对飞龙禁军,某还得就教李先生。”

“胡涂!贤人纳儿媳为妃,有悖人伦,如何能复立寿王为太子,不然君臣父子该如何相处!”李林甫渐渐捏起拳头,恨不得在杨国忠头上敲打一番。

新旧瓜代、斗转星移。大唐的运转轨迹,早已变得脸孔全非,可将来究竟会如何,却仍然晦涩难懂。

杨国忠大怒之际,恰逢东宫密使登门。听闻李林甫为力捧盛王而不吝违规变更渭桥仓储粮,他顿时感到回京有望。遵循密使供应的指引,杨国忠派百余名亲信牙兵假装成商队,在京兆尹鲜于向的帮部下,照顾弓马甲胄,押运数十车粮食和一车猛油火进入京畿,不但将盛王粮仓付之一炬,还将从渭桥仓向盛王庄园运输粮食的车队劫杀一空,使李林甫的罪过昭然天下。

李亨拆开信封,只见李泌用行云流水的笔迹飘然写道:“殿下芥蒂既去,京畿洪灾亦解,鄙人已无用武之地,决意归隐山林、寻仙问道。山高水长,定有相会之期。”

回京途中,杨国忠洋洋得意、心花怒放。十年前离蜀赴京,他不过是个品阶寒微的剑南采访教唆,奉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之命到都城向朝廷贡俸蜀锦。而他这个卑末官职,还是靠鲜于向保举得来的。现在重走峥嵘崔嵬的蜀道,他已贵为政事堂相国、剑南节度使,且即将更上一层楼,升任百官之首的右相。

“杨相国不必如此,某有事相求。”李林甫艰巨撑起上身,泪流满面道:“老夫子孙,还望杨相照顾一二;盛王可否即位,皆系与杨相一身。”

“多谢李相!”杨国忠喜出望外。他虽自傲右相之位已在囊中,但若李林甫主动推举,意义仍然非同小可。

“李相还是谈谈强援吧。”杨国忠感觉李林甫是危言耸听、借机抨击。在他看来,吉温叛变李林甫投奔本身,是典范的弃暗投明。

至于那些前去燃烧盛王粮仓的牙兵,杨国忠从一开端就没筹算让他们活着返来……

“殿下言重了,老奴这条贱命生来就是供殿下差遣的!”李静忠告之灼灼。

“先生如有西行之意,一点薄礼还望笑纳。”王霨从腰间玉带解下一枚银色令牌:“凭此令牌,素叶居各地分号均会照拂一二。”

“李相折煞某也!”杨国忠吓得周身大汗。

“那高仙芝和碛西的武将呢?”

“老夫送汝九个字:尊贤人、保盛王、结强援。”李林甫顺了顺胸脯,缓缓解释道:“贤人乃不世出之君,天纵英才,毫不成等闲乱来,不然必有杀身之祸。太子阴鸷,既讨厌老夫也仇恨杨家,一旦贤人不豫,杨家必死无葬身之地。某知汝一心欲推寿王践祚,以贵妃娘子持续满门繁华。然寿王生性脆弱、职位难堪,不若盛王英姿勃发、活力兴旺。且盛王与寿王一母同胞,若汝力保盛王即位,他毫不会虐待寿王,也会倚重杨家。”

“不知先生欲访哪座名山?”王霨见李泌去意甚坚,不再强留。

“某坐镇益州,扼守大渡水防地,何罪之有?”杨国忠不觉得然。

“不但如此,老夫还将知会罗希奭、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和阿史那旸等人,竭尽所能帮手杨相。”

“那结强援呢?”杨国忠不再胶葛是否保盛王。

李静忠正要起家,却听殿外响起内侍程元振的声音:“启禀殿下,李先生托人送来手札一封。”

“多谢先生指导,一旦窜改内轻外重的格式,某就会追随先生萍踪,分开京师。”在实现既定目标前,王霨并不想轻言放弃。

“祖父!”李仁之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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