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进都路上有点缘
林如海忙扶起来，他已见过拜帖，晓得这是永安侯府三房所出的公子，虽是庶出，却也考取了功名，不是等闲之辈。
月朔这夜，别离期近，林如海与黛玉父女两个，正在一处说些离别的话。
他却不晓得刘子华做着二管家，固然读书上比不了他，此人事机变上倒是胜他百倍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大话，在刘子华是练熟了的本领。
赵长安笑着持续道：“原想着年货备好后，再带着自家庄子上的出产来拜见大人。谁知日前庄子里的管家传闻都中来人，要接府上蜜斯往外祖母家去。门生便修誊写于殿下，殿下六百里急件批回——命门生沿路护送蜜斯去往都中。”
林如海忙扶他起来，笑叹道：“殿下这份情意，真是令我感愧。长安你快快起来……小女此去都中，一起上还要靠你多多照拂。”
雨村忙笑着拱手，说道：“失敬失敬，子华兄本来是永安侯府的。”
一来二去，两人三五日便要一聚。
次日，贾雨村便面谋之如海。
这冷子兴乃是都中做古玩行贸易的，昔日与贾雨村在都了解。就如贾雨村是贾府荣国公本家普通，这冷子兴也是刑部冷大人的本家——就是那位帮手五皇子永澹查办了大皇子永清伴读李福臣，使得两淮巡盐御史换了人来做的冷大人。
就算这刘子华只是姑苏庄子上的一个二管家，也比他们在官差面前说的上话。冷子兴是做古玩买卖的，他要与这刘子华结伴上路，不恰是为了这便利么？
刘子华便向雨村道：“我听子兴提及过你当日被参革一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无可何如之事。”
三人便同席坐了，整上酒肴来，闲谈漫饮。
却见岸边摆布分开，一边是荣国府打发了青布肩舆并拉行李的车辆来，另一边倒是一列马车队——轩昂的两匹红色骏马拉着宝顶华轿在最前面，前面跟了一溜拉行李下人的八人马车。拉车的马都是安康极了的好马，赶车的人都是精干可靠的青年，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平凡人家。
前文说到黛玉三岁习字，厥后林家聘一西宾，此人却与黛玉外祖家本家，名唤贾雨村。
这一日贾雨村得了动静，晓得女门生要去都中外祖家借住，本身这西宾只怕做到头了，想要再谋如许轻省的差事儿非常不易；又不晓得何时能官复原职，内心郁郁难安。
“小女如何敢当。”林如海连连摆手，沉吟道：“长安贤弟，你替我给殿下带句话，就说殿下拳拳之心，如海深为感激。只是……”他攒着眉头想了一回儿，“只是小女年幼位微，客居父故乡中，凡事当以仆人家为先。”
贾雨村顿时大起知音之感。
一登陆那本该带路的婆子却傻了眼。
忽闻下人报说永安侯府来人了。
正踟躇间，那官船上并肩走下来俩穿金戴银的婆子，往黛玉这边的婆子跟前笑道：“还不快请你家蜜斯上马车？这是十七殿下派来接林家蜜斯的。”
这贾雨村乃是撤职之身，借朋友之力，谋了这谋生，妙在只一个女门生，并两个伴读丫环，这女门生年又小，身材又极胆小，工课不限多寡，故非常省力。
子兴代为引见道：“这是永安侯府刘家庄子上的二管家，名唤刘子华。因往侯府送年货，子华兄亲身督办，正与小弟我入都顺道；我便求他个便利，一起上结伴。”
赵长安倒是一字不错把永嗔的信都转述了，“殿下又说，要大人尽管放心，蜜斯去了都中，便是他的亲mm。”
雨村听到起复古员之信，自是欢乐。
他便又与冷子兴相约在酒坊，这一回冷子兴却带了一名新朋友来。
黛玉一行人弃舟登岸。
雨村领其意，道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
贾雨村忙谢了林如海。
这日，贾雨村偶至郭外，在智通寺巧遇旧友冷子兴。
赵长安拜过，跟在前面那男人也拜下去，“主子刘子华，是永安侯府两淮庄子上的二管家。大人叫我一声刘管事儿的就成。”
这些事情，黛玉天然不知。次日黛玉挥泪拜别父亲，随了奶娘及荣府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贾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凭借黛玉而行。
冷子兴闻言，倒是跌足叹道：“好好的一个蜜斯，何必送到那肮脏处所去。”
赵长安一一记了，脸上的浅笑涓滴稳定，又道：“门生必然把话带到。如果大人另有话要同殿下说，无妨修书一封，可托付这位刘管家，由他直送都中。”
不过他们这类本家，国公爷与冷大人有成千上万个，等闲也不记得他们名姓。
赵长安笑道：“十七殿下很好，于读书上非常聪明。我日前从都中来，听闻皇上嘉许他学问，特许他十二岁便入预政了。现在殿下每日下午都在毓庆宫，跟随太子殿下，体味朝廷政务。”
刘子华持续笑道：“我前几日见了当日同僚一案，与雨村你一同参革的号张如圭者。他本系此地人，革后家居，今探听得都中奏准起复古员之信，他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竟找到我这里来。”
林如海乃说道：“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服从，心中非常对劲。如海遂办理礼品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贾雨村微微一愣，心机还在本身的出息上没转返来。
宰相门前尚且有七品官，更何况是皇子母族侯府的管家？
赵长安起来又道；“殿下信中提到，若蜜斯在家中有使惯了的丫环仆妇，小厮管事儿，又或是伴读徒弟——凡是不好往贾府去的，尽管送到都中永安侯府上，待今后便宜了，仍旧给蜜斯就近用着。”
林如海叹道：“殿下天纵英才。”
他无声“啊”了一下，便道：“本来如此。”又忙问道：“一别五年，殿下可还安好？”
冷子兴只是叹道：“若如子华兄所言，贾府也是大幸了。”
林如海乃是谦恭刻薄之人，凡是身边之人，从没有虐待的。他早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贾政务为全面协佐。
冷子兴便道：“现在内里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他家现在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便将贾府两门，四代人丁一一数来，又提及那衔玉而生的“宝玉”抓周抓了胭脂水粉一事。
他接了批件在前日，昨日便令刘子华去探口风，统统筹办伏贴，这才登门拜访。
只是贾雨村、冷子兴等提及来面上光鲜罢了。
雨村见这新朋友三十余岁，面相驯良，衣裳虽是半旧，却用的上好锦缎料子。他便不好轻视，笑问道：“这位哥哥不知如何称呼？”
却见来了两名男人，为首的年青人气质谦恭，约莫二十余岁，穿一身半新不旧的灰鼠皮衣裳；前面跟着的是个三十岁摆布的中年男人，本就是驯良的面孔，一进屋更是堆起笑容来。
林如海一惊，都中距此万里之遥，他与永安侯府也从没甚么干系，这天黑时分忙忙差了人来——但是有甚么祸事？
永嗔身边两名伴读，一唤莲溪，一唤翔宇，这林如海是晓得的。
赵长安浅笑道：“是门生的不是，没同大人交代清楚。本宗长房幼弟，乃是十七皇子身边的伴读，名唤翔宇。舍弟本名赵长吉，‘翔宇’乃是殿下赐名。”
现在迎着林如海惶惑又动容的目光，赵长安倒是下拜道：“仓猝而来，冒昧打搅，门生不慎惶恐，还望大人宽宥。”
前头林如海正又欣喜又打动，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听了永嗔这主张，顿时哭笑不得——这十七殿下出人意表的做事气势，还真是一点儿没变。
旬月后到了都中。
冷子兴听得此言，便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
林如海便问道：“我是个不浅显物的人，与府上少有来往，不知二位此来……”
更有两艘官船沿江护送，官船后跟了两队商船，挂的倒是永安侯府的徽征。
林如海心中荡漾，面色潮红，一时难以言表。
谁料女门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远因女门生哀思过伤，本自胆小多病的，冒犯旧症，遂连日未曾上学。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饭后便出来漫步。
那刘子华倒是眼睛一转，倾身上前问道：“那林大人岳家乃是荣国公府上，钟鸣鼎食之家，笔墨诗书之族——子兴此话怎讲？”
刘子华笑得一团和蔼，“不过是为主子们做事儿，比不了雨村兄读书人清贵。”
如海便令王嬷嬷送女儿黛玉去安寝，忙将永安侯府来人请去书房。
林如海倒是点头。他在两淮盐政上连做五年，是满朝文武盯着的人物，现在十七殿下既然已入预政，那暗里手札来往就多有不便了。
两人他乡重遇，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符合。
贾雨村不免提及心中顾虑来，“鹾政上的这位林大人固然还未同我说话，但我前日已经见了都中来人。我那女门生的外祖母，念及她无人依傍教诲，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现在不过因那女门生未曾大痊，故未及行。待她一走，我这西宾也就做到头了……”
赵长安入坐，刘子华只恭手站在一旁。
雨村内心“嗳哟”一声，那永安侯府是宫里淑妃娘娘的母家、十七皇子的娘家，真正炙手可热的权贵之家。
为首的年青人纳首便拜，“门生赵长安见过两淮巡盐御史、兰台寺大夫林大人。”
赵长安话锋一转，“十七殿下万事都好，只是惦记大人。前些日子，乍闻夫人凶信，十七殿下衷心难安。恰逢门生家里调派门生来两淮查访新庄子环境。十七殿下得知，便拜托门生必然要登门拜访大人，代为请安。”
刘子华笑道：“小童玩闹，却也看不出甚么来。只要他今后长进好学，又有甚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