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新婚（三）
动静传到府中，是夜，月灿灿便醉倒了。她身负技艺，耍起酒疯来，侍女天然拦不住，她那情夫木易又不便利现身人前；月灿灿的侍女只好求到永嗔跟前儿去。
永嗔迷惑，待要细问，月灿灿已是昏睡畴昔。过后永嗔再问，月灿灿扶着宿醉后发痛的脑袋如何都记不起来了。
“胡说！”淑贵妃罕见地发了威仪，倒是一闪即逝，旋即平复下来，娓娓道：“你当宗亲家的主母是好当的？”她看永嗔沉默了，因又道：“你既然晓得不能委曲了如许的好女人，待她过门，你待她合该尊敬些。”
这一日永嗔入宫，淑贵妃才考教过季子永叶的诗词，现在端坐主位，对永嗔道：“你现在虽是新婚，那王妃却不是我朝闺秀，本宫思来想去，还该有位端庄人家的女人主持中馈才行。本宫已经请了皇上的旨意，把你蔡徒弟的孙女儿――蔡慧，指给你做侧妃。”
两人目光一触，永嗔却有些怕他开口，抢着换了话题，还是笑着道：“伯虎丁壮，原是与臣弟在外建功立业正适宜。”他叹了口气，“只是塞外十载，铁人也有一身伤痛。”他还是隔着三步远的间隔，闲话家常般，笑问道：“倒是太子哥哥保举的柳德盛――臣弟宦海上未曾留意此人，畴前偶有听闻，也只是因着他是柳无华的父亲……”
太子永湛抬眸望来。
永嗔舒了口气，端起茶水，道：“那刺客不是冲哥哥去的。”那便是冲着他去的了。
她拉着永嗔的袖口，颠来倒去说着让人听不懂意义的话，“太子说，姐姐，只能嫁一个……卫小公子……”
是日那九门提督王子腾调了外任，兵部出了空缺，永嗔原是各处讲定，将这九门提督的位子留给了本身标下虎将伯虎。
永嗔一阵恍忽，想起多少年前，仿佛见过这蔡慧――在她还是一个八岁小女人的时候。他笑道：“这蔡慧幼时，儿子倒是见过一面。她那样脾气，合该做个当家主母才是……”正想着如何推拒，就被淑贵妃截口打断，“恰是。原是要留给宗亲家做正室的，现在便宜了你，你可要细心。”
永嗔幼时也传闻过太子哥哥幼年时一度有过的荒唐风景，不过都是捕风捉影，从他本身口入耳到“拾玉街”如许的处所还是破天荒第一遭。以太子哥哥的剔透心机，那里还看不出刺客与新王妃的干系，想来是怕他憋闷。
“还记得你那小伴读么？”永嗔却似浑然没有发觉，一径笑道：“谁没丰幼年荒唐的时候？柳无华现在该是在江南读书避世吧。太子哥哥，您倒是举贤不避亲。”
太子永湛却早已放手，飘然拾级而下，迎着凄艳的落日渐行渐远，轻缓的足音渐不成闻；唯见他那广大的明黄色衣袖被傍晚的风鼓荡起来，仿佛拢着一群金色的鸽子。
“混账！不是让你守好隐清阁？”永嗔怒问道：“东宫殿此时由何人保护？”
且不说永嗔府中如何，宫里有一人倒是坐不住了。
“广殿暗香发，高台远吹吟。”永嗔悠悠念了两句诗，突破了这难耐的沉默，他盯着太子永湛，隔着三步远的间隔，“太子哥哥部下人才辈出，连一个小小歌女也是饱读诗书。”他逼上一步，笑问道：“但是担忧做弟弟的寻不到合情意的人？”
李曼儿原还忐忑，过了几日却始终不见永嗔有别样行动，不过是偶尔过来，让她捡清丽些的曲子唱将起来，倒也垂垂平了惧意。这一日唱到低徊处，见永嗔坐在窗边面色和缓，乍着胆量，低低道：“奴在拾玉街另有一二姐妹，平素照拂奴很多，现在奴得脱苦海……”她本意不过是想请永嗔派人问问那几个姐妹如何了。
他走进内院的时候，月灿灿正抱着院中心的百年古槐叫姐姊姊，四五个侍女在底下都拉不住她。
永嗔长舒一口气，待至二楼坐定，才觉身上出了急汗，定定神不知从何开口。
谁知到了朝堂上，太子永湛一句，“伯虎尚在丁壮，与十七弟在外建功立业正适宜；现在京都安稳，若将此等虎将困在京都，倒是杀鸡用牛刀了。”悄悄推了柳老将军的宗子柳德盛做了这九门提督。
以是便没有奉告他，又放心不下，是以让保护之人都去了新房那处？
倒是太子永湛亲身倒了两盏茶水，缓缓道：“我来时发觉有不轨之人，那人技艺不低，竟没能留住他。如果为我而来，白奉告了你，倒是惊扰了你的新婚之夜。”
醉眼昏黄中见了永嗔，月灿灿手一松，从树上直跌下来……
很久，太子永湛望着窗外，闲谈般道：“我少年时，偶有玩兴，尝往拾玉街而去。你若愿往，我让简策早作安排。”
永嗔打马漫行，百无聊赖四周傲视，丝竹声入耳，却没有一个能让他驻马逗留，目睹着就要出了拾玉街。
那歌女名唤李曼儿，已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在这行当里已是黄花一样。她端倪隐含清愁，消减姿容，只是一把歌喉动听，也许是历练多些，言谈间公然知心解意。是夜，谈着琵琶又唱了几支佳曲。
永嗔怔忪地望着那背影。那群望不见的金鸽子仿佛突入了贰心中，让贰内心回旋着只剩了一个动机：太子哥哥究竟要做甚么？
华灯初上，拾玉街恰是一派莺歌燕语。
永嗔忙笑道：“这岂不是害了人家好好的女人……”
朝堂上，永嗔隐然感觉太子哥哥仿佛在分他权益。偶有议事相左之时，若放在以往，两人同住毓庆宫，夜里一起用个晚膳闲谈间也便说清了然，现在倒是议事完，一堆大臣跟着太子哥哥往别处持续议事，他则带着本身的人退下，竟是连说几句梯己话的机遇都没有。
谁知永嗔眯着眼睛，随便道：“你想见她们？我把她们都请入府中来便是。”
曾经皇孙们在书院对太子背后口出不逊，又或是户部那李主事满嘴胡吣，永嗔是阿谁站出来掌捆对方，力量大到让本身五指肿胀，晚膳都提不起筷子的人。
永嗔急往隐清阁而去，却正撞上秦白羽带保护仓促赶来――身后还跟了太子永湛的御林军。
兄弟二人无言尽饮茶水。
现在却也是永嗔，把十余年来源来没有人敢在太子永湛面前提起的事，就这么摔到了两人之间。
见母妃软硬兼施，永嗔只能低头苦笑。
太子永湛苗条的手指环住了永嗔举在额间的手腕，带来一阵紧密而微凉的触觉。
“这蔡慧连皇上也看着好的，指给了你，你可不要孤负了人家。”淑贵妃看着永嗔，想起他府中那一堆歌女，语气峻厉了几分，“蔡慧德行极好，待她入府，外务上如有劝你的事，便需三思。”
柳无华这个名字被叫出来的刹时，太子永湛那垂着的睫毛猛地一颤，似是胡蝶挣扎时断裂的双翼。
先头永嗔买了李曼儿入府，淑贵妃虽感觉拾玉街不是甚么端庄处所，却好歹也是孩子开窍了；等永嗔连买数女入府，淑贵妃便坐不住了。
出了大殿，本来围着太子永湛的诸大臣，见十七殿下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得在一旁盯着，都晓得这段日子来环绕在太子殿下与十七殿下之间的诡异氛围到了爆点，一时做鸟兽散。
不愧是外务府总管，简策办事利落安妥，第三日就来请永嗔。
永嗔怔住，愣愣望入太子哥哥泛着暖和笑意的双眸，脸上假装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去，原想要遮住的眼中水光也没得及敛去。
来人惊诧，“是太子殿命令我等来保护新房……”
这话一出，太子永湛终究有了反应，他缓缓走到永嗔身边，向永嗔深处手臂去。
“你实在不必如此……”永嗔咽下了就在嘴边的“处心积虑”一词，“……耗操心神。你我兄弟，你要甚么，直白奉告我，我天然以哥哥为先。便比方九门提督这事儿，你若早奉告我，要为柳无华的父亲取之，我必不会与哥哥相争，亦可早为伯虎另谋来路。”他见太子永湛只是一径垂眸不语，垂垂觉出本身这苦口婆心的好笑来，一时只觉满腔热血皆凉了，干脆向后一仰，背抵在柱子上，手遮在额间，似是在了望朝霞，打趣道：“除非是哥哥已不信我……”
太医来给开了跌打药并镇痛的药物。
霞光凄艳地映着飞檐，兄弟二人立在朱门前。
永嗔只是闭目坐在窗边，手指搭在膝头，静听佳音，至子时便打马回府；次夜又来。如此持续数日。
永嗔似是入迷了一息，喃喃道：“这词儿倒唱得不错。”
一时下了旨意，蔡慧备嫁勇郡王之事世人皆知。
正说着，忽见永嗔跃上马来，抬头望向街绝顶二层，那边薄纱轻拢，有娉婷女子身影立于纱后，一把委宛的歌喉，幽幽唱道：“广殿暗香发，高台远吹吟……”
竟是又买了三人入府，送来与李曼儿同住。
永嗔心中哭笑不得，一来不肯拂了太子哥哥的美意，二来新婚期间他不好往灿灿房中去却更无处可去，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太子永湛看他一眼，见他就此开口，道：“我观那人高鼻深目，不似我朝人士，若说是奔你去的，倒不如说是……”他也沉默了。
简策在旁笑道：“十七爷眼界真是高，俗品天然不能入目。只是您也不必太细心，不过是找个陪您说话解闷的人，一时半会儿的事儿，二爷也是怕您诸事闷在内心憋出病来，倒不是真为了寻乐……”
简策察言观色，早招了鸨母来，引着永嗔上去了。
永嗔跺足，尽力往隐清阁而去，见阁子二层灯火犹明，却不闻声气，心中正惊惧，就见太子哥哥推窗望来――全须全尾。
“我信你。”
自结婚那夜起，永嗔跟月灿灿再没打过照面。月灿灿居于内院，又藏了个木易在屋子里，只怕月灿灿的近身侍女是瞒不畴昔的。永嗔这些日子以来，一步也没进过内院。
这一夜，有客要点那李曼儿出去，这与卖唱便分歧，李曼儿不肯反遭□□，恰见永嗔来，便伏地求救。这在永嗔不过举手之劳，让莲溪付金，与鸨母交割明白，是夜便带了李曼儿回府，伶仃安排住了一个园子。
只好作罢。
永嗔再去看时，月灿灿趴在榻上，酒和药物的共同感化让她含混起来。
太子永湛还是垂眸默立，一时连呼吸都轻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