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先帝驾崩前虽未留下继位圣旨,可大靖是有太子的。但现在帝氏一门手握重权,帝梓元亦是先帝亲封的摄政王,天子之位落于韩、帝谁家,现在看来倒是未知之数。
现在王位上坐着的摄政王带上了当年入京时的痞气和霸道,这句话一出,先行国婚的事便在金銮殿上定了下来。
婚姻嫁娶乃天经地义之事,更何况先太子已亡数载,帝梓元年事渐长,这些年为了大靖出入疆场,埋首政事,现在想择个夫婿,实在是道理当中,安王呐呐了半晌,硬是说不出半句反对的话来。
她重重落下一句,回身朝东宫外走去。
韩烨,这些年,我竟把你逼到了这一步,
当年阿谁为护她全面在朝堂上步步为营的少年,殚精竭虑在西北为她踏入死地和现在一身病骨目不能视的青年在她眼底交叉呈现。
但朝臣们瞅着王座上眯着眼一副对劲神态的帝梓元时,回过了味来。
帝梓元话音未完,终究忍不住了的安王上前一步开了口:“摄政王,先帝驾崩,朝堂应以新帝册立为先,这国婚之事是不是能够先缓一缓?”
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一名君主会在金銮殿上一脸霸气地对着本身的臣子说“老子想出嫁,老子就是要出嫁,你们敢拦着老子尝尝看的………”
帝梓元看得感慨,“一晃你跟着我进京都有好几年了。这几年苑书在漠北,归西也陪着她一起戍守,你一小我守着偌大的靖安侯府,晋南那边的事件也多是你在打理,难为你了。”
苑琴这两年一向留在帝府打理事件,这一日吉利特地唤了她入宫,说是摄政王驰念她的技术。几位大臣从上书房拜别后,苑琴这才把做好的桂花酿端出来给帝梓元。
半晌,她展开眼,瞳中光彩灿烂,一扫三年来的颓散冷酷,和进阁之前判若两人,竟有凛然不成直视之感。
下朝的时候,倒是老韩家的明王管事,唤住了就要拜别的摄政王,问了一句相称首要却几近被统统人无认识忽视了的题目。
“好了,众卿静一静。”王座上,帝梓元微一抬手,朗声道:“老丞相所奏有些事理,我们大靖这几年的确多难多难,先办场丧事了再立新君倒也不迟,那就依卿……”
不管是太子一派或帝氏一派的朝臣都显得有些严峻。
施诤言得了韩烨的答应,替他看信。
“新君要立,国婚也要行,本是双喜临门之事,不过一前一后罢了。本王感觉……”帝梓元微微拖长了调子,凛然的目光在殿中朝臣身上逡巡而过,“先行国婚并无大碍,诸位爱卿可另有贰言?”
届时,有帝氏在朝堂的力量支撑,帝烬言绝对有和太子韩云一争帝位的才气。
几近是在魏谏落下声不久,帝家大臣们附议的声音便在金銮殿上此起彼伏地反响起来。
“蜜斯,您如果念着我的技术,我便留在宫里,日日给您做就是了,何必还让吉利公公特地跑一趟接我过来。”苑琴虽说秦家蜜斯的身份早已明白于天下,这几年却一向未曾回秦府,而是留在帝梓元身边,替她策划解忧,兼帮帝烬言阿谁毫无整治家宅手腕的世子打理帝府。
可现在在位的靖安侯倒是个女子,北秦蛮族多出女帝,大靖虽民风开放,政务通和,女子担当家业位极人臣的一定没有,但女帝即位却从未有过。帝梓元若在此时将侯位让给帝烬言,让他有继位之权,实在有些落于下乘,必会受天下士子的攻讦之言,但她如果在新君册立前出嫁,冠以夫姓,那她天然便要让出帝家侯君主位,帝家世子帝烬言便可名正言顺地秉承侯爵之位。
帝梓元端着温热的桂花酿抿了几口,笑道:“你现在执掌着靖安侯府的外务,事情庞大,怎可日日陪我留在宫里……”她微微拖长了声音,“何况,即便是我想,烬言阿谁小子也不会承诺吧。”
金銮殿上一片沉默,再无人胆敢有半句贰言。
三年前留下的遗言,那人早已做好此存亡别的筹办。
能上书这道奏本,看来他们这位历经两朝德高权重的老宰辅已然挑选了帝家。
“殿下,帝家主说您既已决意拜别,还请您隔几日在涪陵山一聚,也好全个念想。”
停止国婚?为新君册立撞喜?这是啥?
“既然诸位爱卿亦觉可行,那十今后国婚将在昭仁殿停止。”
第三日恰是嘉宁帝丧月结束之期,帝梓元身材已大好,正式复朝。
或许是因为帝梓元已握天下重权,实在寻不出男儿婚配于她;或许是因为当年那封太、祖留下的赐婚圣旨过分深切民气,乃至于在先太子故去三年后,亦从未有人提鞠问堂一国摄政王君的婚事。
先太子亡后,谁有资格立在她身侧享这大靖半壁江山?
诸事可议,摄政王这话说得有点儿意义。她此话一出,太子一派的人顿时有些严峻,若不是对魏谏的奏本胸有成竹,帝梓元当不会说出这句话来。
韩烨遗言。
魏谏乃两朝宰辅,亦做过两位太子太傅,兼之大靖立朝来十之*的科考皆为他主考,说是天下文人的座师也不为过。但他秉承了百年魏家的文人风骨,在朝二十四年,从不参与党争和册立帝君,此次韩帝两家对垒,他闭门不出,早已称病在府,复朝后尚是他数月来头一次登上金銮殿。
北阙阁的殿门被重新翻开,一向候在殿门外的帝烬言内心头焦急,见她出来就要迎上前,却在瞥见帝梓元的那一瞬怔住。
苑琴揉肩的手微顿,眼眶渐红,到底没有再回绝帝梓元此言。
但国不成一日无君,大靖亦有北秦东骞两国虎视眈眈,稳定朝堂为上。嘉宁帝丧月过后,这件事头一份儿就要摆到明面上来。何况近段时候绮云殿频繁召见韩氏亲王和先太子旧臣,拥立储君继位的心机不言而喻。不过才七岁大的小太子,若没有在帝家的承认下登基,无异于动乱朝堂。
本日早朝,朝臣们已经做好了金銮殿上争辩不休火药实足的筹办,个个头一宿养精蓄锐吃饱了才上的殿。哪知还不待韩氏皇族太子一派跳出来嚷着“国不成一日无君”“太子继位大统名正言顺”如许的标致话,两朝元老内阁首辅魏谏头一个站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朝王座上的摄政王和太子行了叩拜之礼。
这道圣旨奇怪就奇怪在这句话上,上面说的是靖安侯,而不是靖安侯帝永宁,现在虽已历经两朝,但帝家如果搬出了这道圣旨,那现在的靖安侯亦有登基的正统权力。
帝梓元看得心伤,在他肩上拍了拍,抬步欲走。
为何这么说,因为这些年跟着帝家势大,一道二十三年前圣旨重新被大靖朝臣记了起来。
苑琴脸上一红,夙来沉寂的脸上可贵有几分赧然。
他这一声说不出的豁然和高兴,仿佛三年来少年的老气老沉一白天尽数散去,胸中亦有浊气扫荡之感。
“烬言,以他的性子,决定的事,我再去亦无用。”
这四个字犹若惊涛骇浪重击于心,直入灵魂,再无可逃可避之处。
泪水毫无前兆落在这封遗言信上,帝梓元的手细细颤抖,早已哽咽难语。
“我大靖朝自四年前始,历经三国之乱、兵革之灾、储君战亡、帝君驾崩,诸事皆为国难国丧,实在不吉,现在我朝新君册立期近,此乃我大靖立朝之本,未免冲撞立君的大事,老臣奏请新君册立之前,先在朝内停止国婚,为我朝新君册立先添黄道之喜,还请摄政王和太子殿下准老臣所奏,先行国婚!”
帝梓元摄政三年,大靖吏治腐败,政通人和,安定得很,别说个把月,就算是十来个月也没半点题目。安王实在不美意义睁着眼说瞎话,有些脸红。
“是,殿下。”
见安王不言,帝梓元又道:“亦或是安王爷感觉本王停止国婚于国体有碍?有损朝廷严肃?”
将之束之高阁,更是不肯让最后这点情意为人所知。
帝烬言一急,“但是殿下后日便要走了,他这一走,天下之遥,今后怕是不会再返来了。”
“帝家主定的甚么时候?”
这一日夜,本来备好车马筹办第二日离京的韩烨收到了一封来自涪陵山的信函。
“敢问摄政王,那十今后行国婚的人是……”
“姐姐!”帝烬言迎上前,声带欣喜欣喜。
他半生心血耗尽皆只为她,可纵使嘉宁帝千错万错,他有甚么错?
帝烬言一愣,朝当年韩烨居于东宫时的殿宇看了一眼,重重点头,眼底隐有泪光明灭,“我晓得了。”
帝梓元点头,“不必再去了。”
“那如何办……”帝烬言内心焦急,他本日特地带帝梓元入北阙阁,可不是想让他们就此错过。
第二日朝晨,帝梓元下朝后微服出宫,亲身去了右相魏谏的府上。
虽道理以外,却料想当中,现在的大靖朝堂,能入摄政王眼的恐怕亦只要这位了。
是以,这日早朝后。
可惜,王座上的帝梓元并没有答复,只落下一句“人选本王早已择定,众卿不必忧心。”后便离朝了。
她将归元阁的名条和韩烨的遗言信重新放入木箱中,重重凝睇一眼后转成分开,再也没有转头看过。
上面所书:靖安侯和储君具有划一的皇位担当权。
帝烬言唤住她:“姐姐,你但是要去施元帅府上?”
帝梓元拍拍她的手,悄悄叹了一声,合上眼,低语了一句。
韩烨点头,回道:“你亲身去回话,说既是她白叟家相约,十今后我必然前去涪陵山一聚,诤言,离京的路程便推迟旬日吧。”
数月前的昭仁殿里,她曾对嘉宁帝说她和韩烨的这平生本不该是如许的,可她和韩烨的人生会变得如何,为何要去问嘉宁帝?
这尚是韩云头一次上朝,宰辅的朝奏他天然只能听着。
他们半生耗于此,凭甚么只得这般结局?
帝梓元沉默着望向施府的方向。
“旬日以后。”施诤言回,见韩烨面露迷惑,他又道:“帝家主信上有说,这几日在武途上有些停顿,要闭关数日,遂约殿下十今后小聚。”
但现在世人回过味儿来,看来摄政王为了帝家能登上至尊之位,终究情愿结婚了。
帝梓元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脸上,只问:“你晓得了?”
这平生他们不负天下、朝堂、百姓,却各自相负,不得善果。
是以当他以两朝元老的身份向帝梓元和韩云行下大礼时,统统人都屏息等候他开口。
他们的这位在朝摄政王、帝家的靖安侯君,到现在可都是待字闺中云英未嫁。若不是魏谏在金銮殿里这般慎重地提出来,几近统统人都要忘了这个究竟。
摄政王帝梓元于十今后在昭仁殿和当朝内阁大臣洛铭西停止国婚的动静传到了都城的每一个角落,包含施家帅府。
“老丞相不必行如此大礼,本日复朝,诸事可议。老丞相所奏何事,无妨道来。”帝梓元一派沉然,挥袖而道。
但她说这句话时,目光却清楚在入朝三载现在已位列内阁的洛铭西身上停了停。
帝梓元合上遗言信,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声。
三年前死别,三年后生离。
这一日夜,帝梓元先入洛府,后隐蔽地宣帝氏一派的几位朝臣入上书房议事。灯燃了半宿,直至半夜几位大臣才悄悄拜别。
“臣魏谏有本要奏。”魏谏叩首于地,朝着帝梓元和韩云朗声而呼。
帝盛天是韩烨的发蒙之师,又是大靖的建国者,在韩烨心底的分量一贯很重。她的会晤聘请,韩烨如论如何也不会推让。
看看,虽说两家争帝位才是国婚的真正目标,可谁都想晓得,摄政王到底给自个儿挑了个甚么样的夫婿。
只这么一眼,统统人都明白了摄政王挑中的国婚人选。
“我从不听天命,只尽人事。”
太、祖建国的二年,感念帝家禅让天下之德,曾经下过一道圣旨。
“苑琴,你到底是秦家大蜜斯,荆州秦氏独一的嫡派血脉,秦氏一家声骨,不该就此断绝。”
没有人想到他会第一个站出来,但如果是他挑选的帝君,即是获得了全部大靖朝文人的支撑。
第八十四章
想通了此中关头的太子一派和几位亲王当即便变了神采,安王眉头紧皱,就要上前谏言,却比不上朝中帝家朝臣的灵泛劲儿。
苑琴替帝梓元揉着肩膀,点头,“蜜斯说的那里话,当年若不是蜜斯救下我,哪有我秦家沉冤昭雪的一日,能留在蜜斯身边为您解忧,苑琴甘之如饮。”
七十高低的老丞相在金銮殿里中气实足地喊出这番话时,满殿朝臣足足愣了半晌。
“哦?”安王到底是嘉宁帝的弟弟,夙来有些声望,帝梓元天然不能疏忽他的进言。她笑着道:“安王爷,看来是本王这几年做得还不敷好,竟然迟个月把再立新君我们大靖朝堂就要乱了。”
以他位极人臣德高望重的身份,帝梓元和太子都还未登基,这礼行得略微重了些。可他头一个站出来言立君之事,却在统统人料想以外。
这话问出,已经散开的朝臣们一下子全都转回了头,齐刷刷朝帝梓元看去。
纵模样如初,帝烬言却在帝梓元眼中见到了四年前任安乐入京时才有的张扬朝气和凌冽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