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上加霜
许妈妈低声道:“三女人是老太太一手教养的,断不会像二奶奶那般……”
“姨娘,药好了。”丫环双手端着托盘快步走了出去。
“啊!”宋青葙惊呼,身子一晃,软绵绵地向后倒去。
二爷难堪地笑,哈腰扶起玉娘,“你有了身子,别跪太久。”
身穿银红色宝瓶纹褙子的付氏纤手指着二爷,气势锋利逼人,“宋行文,你当初如何说的?你说,我们结成佳耦就要白首同心,一起教养后代贡献白叟,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插手,可现在……你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恩是恩,怨是怨,一码归一码。”宋青葙不想听这些旧事,遂打断她的话,问道:“家里到底如何样了?”
付氏低头,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倒是带着笑,牵他的手,“那我们回房去,不是还约了布庄掌柜说话?”
许妈妈陪着叹了会气,伸手扯过石青色锦被搭在老太太身上,悄悄退了出去。
玉姨娘向来蜗居在本身的小院吃斋茹素,几近从不出门。
想到此,沉声问道:“碧柳她们在那里?”
声音不算熟谙,却包含着令人没法忽视的欣喜。
看来老太太的身子真是不好了,怕对峙不到三月,迟误宋青莼,是以才说要提早。
二爷拉着付氏的手,柔声道:“就晓得你最能谅解我,我安排好了很快就去陪你。”
“三女人大要诚恳本分,可内心主张大着呢,你没看她的眼睛,跟付氏一样不安份……她这些年装的累,我装的也累。”祖母叹口气,声音衰老而倦怠,“这辈子我最悔怨的就是不该因一时贪念求娶付氏,要不老二也不能去那么早,好好的孙子也不能如此不成器。你说,她如何气性就那么大,说投湖就投湖……”
付氏又笑着看了眼二爷,才回身拜别,对于中间的老太太跟玉娘,却自始至终没放在心上。
宋青葙闭上眼睛,又展开,“我如何在这里,现在甚么时候了?”
桔黄色的光暖和喧闹,轻柔地打在宋青葙脸上,黑亮的睫毛密密地散开,遮住了那双夙来沉寂的眼眸。
这话,玉娘却咽在肚子里没说。
许妈妈进屋对祖母道:“三女人总归是一片孝心,出去陪老太太说会话也好。”
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慈安堂。
透过薄薄的窗纱,看到付氏婀娜的身影隐在满天飞舞的桃花里,许妈妈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正要追出去,却听“当啷”一声脆响,祖母手拍桌子,带倒了茶盅。
何况,她本身还病着,没有丫环们不管她先顾着别人的理儿。
付氏是背着善妒的恶名走的。
玉娘红着脸,半是害臊半是娇怯,声若蚊蚋,“玉娘今后定经心尽意地奉侍二爷与姐姐。”
祖母半眯着眼倚在弹墨靠枕上,半晌才道:“我不想见,看到她就想起她娘。”
门外,宋青葙已没了踪迹,只要满院的桃树在风中摇摆,洒落一地枯叶。
“你承诺了?”二爷欣喜交集,姣美的脸上挂着敞亮的笑容,是打心眼里欢畅。
宋青葙睁大眼睛,面前一片恍惚,瞧不逼真,只感受有团桔色的火焰披发着光芒。
少妇接过药碗,用羹勺搅了几下,放在唇边试了试,行至床前,柔声唤道:“三女人,三女人。”
“好,那我便依了你。”付氏笑笑,笑容比桃花更多三分鲜艳,“详细事件你跟娘筹议吧,我归去了。”
玉娘手疾眼快,一把揽住她肩头,悄悄靠在靠枕上。
玉娘赶紧抹干眼泪,“老太太睡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今儿傍晚让大爷写信说让三爷返来,又说想把二女人的婚期提到年前。”
二爷胆怯地瞧老太太一眼,摇点头,“如何会,我从没想过跟你分开。”
宋青葙听出不对劲来了,家里厨房有六七小我,慈安堂也有专门煎药的婆子,底子用不上她的丫环,至于迎来送往,向来是林氏那边应酬,完整跟她不沾边。
听到祖母的话,付氏笑得前仰后合,发髻上凤钗口中衔着的串珠一摇一荡,衬着她的脸晶莹津润,明丽素净。她凝神望着二爷,轻声问:“元吉,你是要休了我么?”
宋青葙神情一黯,体贴肠问:“祖母可好些了?”
二爷跪在付氏的棺椁前三天三夜水米未进,最后晕倒在地。付家大舅兄千里迢迢自济南府赶来时,宋家大爷在书房欢迎了他。
元吉是二爷宋行文的表字。
宋二爷缠绵病榻近半年多,终究放手人寰。当天,玉娘小产了,是个男胎,将近八个月,活了不到半个时候。
就是玉娘也才算半个主子,并且是极不受宠的半个主子,老太太不待见的人,谁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付氏点头,“我成全你……我归去了。”
“去母留子?!”二爷惊得目瞪口呆,“付溪,你向来胸怀宽广仁慈漂亮,怎会变得如此暴虐?”
“好多了,就是精力不比昔日。大夫说,老太太已是风烛残年,相称首要的就是保持个好表情,万不能听到一星半点糟苦衷,不然气急攻心说不准哪天就……”
两行清泪渐渐自宋青葙眼角沁出,顺着腮旁滑落。
许妈妈忙着清算满地的瓷器碎片,未等擦干空中,有下人吃紧跑来……二奶奶投湖了。
老太太捧着茶盅轻视地笑:“少年伉俪的闺阁戏语,你还真当真了?”转向二爷,声音却突然拔高,“玉娘怀了老二的骨肉,不让她进门要让她到那里去?宋家人的血脉岂能流落在外……付氏容不下玉娘容不下孩子,就是犯了七出之罪,你休了她就是。玉娘是我娘家侄女,莫非还配不上你?”
她用力眨眨眼,听到身边有人长透了口气,“女人,您可算醒了。”
玉娘俯身扶她,“女人饿了吧,先将药喝了,灶上煨着小米粥,一会就给您端来。”
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看着二房残落不堪,将怨气尽数归于付氏,连带着玉娘也不讨喜。
付氏缓缓放手,启唇一笑,“要我如何帮你,等孩子生下来去母留子还是落了胎堂堂正正让她过门?”
“快酉时了,昨儿女人跪得太久撑不住晕畴昔了,老太太让人送过来的,还特地请大夫诊了脉。”玉娘拔下头上的银簪拨了拨烛芯,屋里顿时敞亮了很多。
林氏不信她,可祖母是亲眼看着她长大的,应当明白她的品性。
宋青葙垂眸,黯然分开。
宋青葙别过脸,“你去忙吧,让我的丫环来服侍就行。”
“醒了,回春堂的大夫来扎得针,只是精力还不好,需求静养些日子。”
她循名誉去,一张娇弱美好的脸在视野里渐渐清楚起来。
许妈妈清楚地记得,四年前,也像本日这般刮着大风,不过那会是春季,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满树满地尽是桃花。
宋青葙使力坐起来,只举得眼冒金星,头皮针扎普通痛,她顾不得别的,接过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个见底。
两人谈了一个多时候,大舅兄摔破了一套甜白瓷的茶具,气冲冲地出门,到灵堂待了两刻钟。
老太太不顾宋二爷的反对,给了娘家嫂子五十两银子算做聘礼,玉娘以姨娘的身份留在宋家。
宋青莼原定的婚期是来年三月。
宋青葙安下心,安静地说:“这几日便叨扰你了。”
那人是玉娘,父亲的小妾,府里的人都称她玉姨娘。
宋青葙舒口气,祖母没事就是大吉。
也是那一年,祖母以宋青葙年满十岁为由,将她从慈安堂搬到桂香院。
二爷脚步顿了顿,视野看向跪在老太太脚前嘤嘤抽泣的窈窕身影,又转返来,长揖到地,“玉娘本是清明净白的女孩子,都是我不好,酒后乱性……传出去我的面子往那里搁?就是你,你的颜面又岂能都雅……你我伉俪这么多年,付溪,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你帮我一把……”
玉娘哽咽着,泪水扑簌簌流下来,“女人别这么说,是我害了二奶奶和二爷,要不是我,二奶奶不会投湖,二爷也不会抱病,我就是一辈子给女人作牛作马也赎不完我的罪孽……”
二爷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玉娘沉默半晌,才开口:“秀橙吊颈自缢了,碧柳碧桃她们关在柴房。”
家里一应仆妇丫环均是林氏的人,本身不出面,旁人没人在乎她的丫环。
宋青葙顿生惭愧,只听玉娘又道:“武康侯府的二奶奶遣人来看过女人。”回春堂的大夫就是她给请的,看过老太太后又给三女人诊了脉。不然宋家的人哪会想起三女人?
到底是年青,身材根柢好,宋青葙只疗养了两天就差未几规复了。
“老太太醒了?”宋青葙孔殷地问。
玉娘拿帕子将眼泪擦了,劝道:“女人若真挂着那三个丫头,就该早早养好身子,早日将她们放出来。”
二爷不明以是却果断地点头,“你一贯漂亮,从不像别的女子那样唧唧歪歪胡搅蛮缠。”
杜妈妈守在门口拦住了她,“真是不巧,老太太才刚喝过药睡下。”
玉娘微顿,不天然地说:“她们都忙着,这两天府里乱糟糟的,又得煎药,又得做饭,还要对付杂七杂八的客人……您先喝了药,我让人唤她们。”
宋青葙内心明白,碧柳她们是受了本身的连累。不管是簪缨之家还是平常百姓,凡是主子出错,先要拿跟从的下人开刀。
今后付家的人再也没有来过。
“在你眼里,我是仁慈漂亮的人么?”付氏抬头看着二爷,腮旁珠泪点点,分外动听。
“就这么个生性妒忌举止无礼的妇人,你还整天当作宝捧着惯着……宋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玉娘自小产后就躲进本身的小院里吃斋茹素。
玉娘端来药碗,“女人喝了药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