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夜会
话音将落，便听得一句不应时宜的声儿传来。
她面沉如水，眼眸中是说不出的怒意。
现在的李君淳虽不叫卫静姝愤恨，可也没喜好得起来。
本来成兴帝给两个儿子封王的时候，便将卫静姝同王映芝排了个大小出来，虽是一道进门，又是正妻，可不管是看在卫静姝给李君澈开枝散叶的份上，还是看在卫书启的从龙之功上，王映芝都落了一截。
“多谢宜王殿下，本不该这么晚叨扰你的。”她一笑起来，便眉眼弯弯，暴露一排贝齿来。
又抬眸看得李君澈一回，问他：“殿下才下值吗？”
她今儿穿戴一袭正红的菱花小袄，领口袖口都拽着一圈红色的貂毛，下着同色的挑线八幅裙，脚踩鹿皮靴，双手拢在手兜里。
皇城里头的御花圃到得夏季里也不失色彩。
李君淳将她眸中神采瞧得清楚，眼眸一低却后退几步与她保持必然的间隔。
卫静姝又耐着性子干坐得一炷香的时候，目睹那许寻人的宫人也未返来，内心头的火气便更压抑不住。
只心中还是犹疑不定，绞着帕子也不说话，一时候不晓得究竟是走还是等等。
宫里本就是个吃人的处所，阴司之事更是不必说，卫静姝十二分警戒的看着李君淳，但见他识相的后退几步，又低垂眉眼目不斜视的，这才松了口气。
李君淳未说话，只微不成觉的点点头，眼角余光却落到卫静姝身上。他晓得卫静姝不喜自个，可为何不喜倒是不知的，这会子只这般瞧得一眼，便也心对劲足。
卫静姝扫了一眼也未多瞧，褪了身上的狐毛大氅，不客气的伸手往烧着银丝碳的火盆取暖，自言自语道一句：“这天儿真冷啊。”
卫静姝便是才从中宫出来，好巧不巧的与他碰了个正着。
天上还是飘着雪花片儿，卫静姝就着款冬举的油纸伞下裹了裹身上的大氅，冻得耳朵都泛着红，虽是穿戴鹿皮棉靴，可也耐不住在这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早叫冻得麻痹了。
款冬瞧着这景象也觉不对劲，忙差了个提灯的小宫人去寻李君澈，这才又笑着进屋。
李君淳平乱的这几个月，又瘦了很多，更加瞧着同李君澈的身形类似。
夏季里头本就冷，这会子外头还下着雪更不必说，虽是屋里头有地龙，又烧着碳盆，可大开着门窗也一样叫人冷得瑟瑟颤栗。
等得这好久了，李君澈还将来，不必说定然是有人设好的局。
卫静姝只当李君澈这些光阴累得很了，想要放松一下，见是个面熟的寺人便也未多心，这才半夜半夜的出了景丽宫，缩手缩脚的往东风阁来。
李君澈面上没得涓滴不耐，她所问一句，他便也答一句，待得半个时候后，银铃这才不美意义的笑笑。
“见过嫂嫂……”
李君淳望着她拜别的背影，想张口说些甚个，可到底没有开阿谁口。
李君淳老远见着她，心头便忍不住的噗噗狂跳，脚步亦更加放得慢，直到行至近前才垂下眼眸，喊得一声：“嫂嫂……”
现在的李君淳早不复本来，脑筋一转便知半夜半夜在此见着卫静姝有些蹊跷，可心中踌躇纠结万分，还是站定未走。
许锦容一死，德仁宫便也没了正妃，许锦心虽筹划着德仁宫的大小事，可她到底不是正室，自也不能持着正室的身份去走动。
说着话人便已经钻进屋内，双手正揉着冻红的耳朵。
“你怎的在这？”
卫静姝身子一顿，猛的抬开端来看李君淳，眉宇间的和顺笑意立时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戾气。
孤男寡女的，虽是叔嫂干系，可更加要避嫌才是。
银铃也是当真寻李君澈指导一番的，天上还飘着雪，揽悦阁开着大门，冷风灌着人手脚冰冷。
“大哥邀我过来吃酒，没想到这儿碰到嫂嫂，失礼了。”
李君淳听着声儿从屋内出来，立在门边拱一拱手，遥遥喊得一句：“大哥。”
景丽宫偌大，银铃一个女人家自是住在离正殿最远的揽悦阁，一边引着李君澈往那儿走，又一边挤出话来闲谈几句。
没想到见着的倒是卫静姝。
如果叫人算计了，天然是立时便走才是，可若真是李君澈相邀，这般走了又叫他面上欠都雅。
鹿皮靴里的玉足早已经冻僵了，从台阶高低来，踩在几寸厚的雪地上早没了知觉。
见李君澈应了，这才又考虑的开口：“我比来跟着王姐姐在习字，可老是写得不好，殿下能帮我看看吗？”
“蹭”的站起家来，不客气道：“夜深了，合王殿下再坐会子吧。”
银铃本就年纪小，面庞白净通透，藏着多少无辜的眸子抬起来，倒与卫静姝另有几分类似。
卫静姝也不喜她，自许锦容身后，景丽宫同德仁宫的走动便也只得节日里的来往礼节。
说着便罩了大氅叫款冬扶着拜别。
倒也不是怕李君澈不信自个，不过是不想徒添这些个费事事儿。
李君澈不着陈迹的看得五经一眼，却没回绝：“好啊。”
……
李君淳那点儿私心藏得深，卫静姝一点都没瞧出来。
这会子她明显是要见李君澈的，却俄然钻出他这么小我来，不由得内心便生了火气。
上一世他不喜自个，到得这一世她自也不会往脸上贴金，顿下脚步来同他叙话，也不过真当小叔子普通对待罢了。
喊完了这才想起说错了，又低着脑袋吐了吐舌头，改正一回：“见过宜王殿下。”
京都飘着鹅毛大雪，他披着黑狐的大氅从御书房出来，正往甄皇后的中宫去。
银铃将人送出去，关门了这才拍着胸膛问身边的宫人：“可将动静送到了？”
心儿噗噗狂跳，半响都禁止不住。
东风阁里灯火透明，屋内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卫静姝几步上了台阶，娇娇笑着：“这么晚了也不晓得归去，偏要到这儿来。”
黑夜中倒也无人瞧见他眸中意味不明的神采。
李君澈面上虽有怠倦，却还是带着笑，点一点头便道：“这么晚了怎的还在外头，连宫人也不带一个。”
眼眸一亮，人已经疾步行到跟前，一个暖烘烘的手炉往怀里一塞，方才那满腔的肝火都化为乌有。
李君淳点头，他久不在宫中，对那些个宫人寺人更加不熟，传话的寺人虽面熟得很，却也没叫他起疑。
他也是得了寺人的传话，说李君澈要在这儿见他，这才冒着风雪而来。
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卫静姝瞧不见的，自有人替她瞧见。
前头不远处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往这边过来，卫静姝低着脑袋正活力呢，耳边便传来李君澈的笑声：“这么冷的天冻不死你。”
卫静姝也站定下来，点一点头笑道：“二弟返来啦，母火线才还念着你呢。”
面庞白净红润，眉眼间溢着如有若无的媚意，却更加叫人挪不开眼。
此时他已晓得事有蹊跷，按理应当避嫌拜别才是，可内心存着不能对人言的私心，便略过不提，想陪着她多坐会子。
银铃鼻尖泛着薄汗，勾着唇勉强笑一笑：“我不太风俗。”
初八的时候卫静姝才着宫人往德仁宫送了一回腊八粥，那头便也回了一份来。
到得李君淳返来的时候，已经是农历二十三了。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五经神采一黑便斥：“何人如此莽撞。”
屋内那人双手负于身后，正背对着她，因是来的早，已经褪了大氅，只穿一袭湛蓝长袍，听得这熟谙的声儿便是背脊一僵。
卫静姝虽是坦开阔荡的问心无愧，可叫这北风吹得直冒火气，转过甚去问李君淳：“你大哥有无说甚个时候来？”
她将这些光阴写的大字一一摆出来，哪儿写得不好的便问一问李君澈。
李君澈笑一笑，见无事了，这才叫五经打伞服侍着拜别。
李君澈不姓卫的事儿，银铃早就晓得了，本来也尊着端方见着了便喊一声殿下，可今儿内心头藏着事，一下子记不住便脱口而出。
屋内无人说话，便更加喧闹，只听得银丝碳烧得噼啪的声响。
但面上却还笑着，先头便有寺人来报，说李君澈在御花圃的东风阁设了宴，请她过来。
李君澈这些日子正与同僚忙着改税的事儿，李君淳返来了，他也一下子抽不出空来同他拂尘，顶着夜色回了景丽宫，脚还未跨出来，就叫夹道里冲出来的人影给撞了正着。
“奴婢瞧着屋里头烧着碳，不如开个门窗透一透，免得一会熏得头晕。”
加上她也偶然争这些个浮名，便自降为侧室。
那人一听着声儿，身子一颤，半响才抬开端来，娇娇弱弱的喊得一声：“卫大哥……”
宫人在前头提着灯笼，五经便跟在背面不发一语。
李君澈伸手揉着卫静姝的脑袋，同他点一点头：“我手头事儿多，一下子健忘了，今儿夜深了，他日再请你喝酒。”
天下将定，李君澈要帮着措置事儿，部下人自也不敷用，常日里传个话甚个的，便差了宫里的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