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菊花开,二郎来
于保正出列,烂笑道:“官府就是让老儿保这一地的安宁,至于甚么债,我看还是去官府辩白个明白。要惊扰乡里,出了甚么事,官府可要惩罚老儿。诸位豪杰,跟老儿去官府走一趟吧。”
从小王十一就是个乖孩子,别说打斗,劈面说人一句重话的胆量都没有。可自从住进王冲家中后,就觉踏入了一个新六合,见地也广了,胆量也壮了,就摩拳擦掌地等着干仗。用王冲的话说,这是义举,这股子胆量来自于义,天然让他无所害怕。
邓五一句话就顶了归去:“那不恰好送你回家么,孙衙内?”
“他们就是贼人!拿了他们去官府!”
待到瓶儿有样学样,将一枝羽箭钉在一个地痞的大腿上时,这帮繁华地痞的胆气再也保持不住,纷繁朝院外退去。很多人手里的哨棒已断作两截,就在氛围里胡乱比划着,不但怕被王十一那如铁蟒般的棍子抽上,也怕被羽箭射中。
眼瞧着邓五一天到晚在外转得努力,他就闷在林院里,除了砍砍柴,日夜巡守,再没事干,还好吃好喝,嘴也被瓶儿养刁了几分,闲得尾椎都在发痒。
“贼儿看打――!”
要去了官府,不止刘盛的交代泡了汤,最轻也要被治个挑衅挑事、聚众打斗的罪。孙四郎也不提他的桃花社了,呼号道:“你们好大的胆量!晓得我是谁吗?我是人面桃花孙四郎!我爹是县里的孙贴司!”
于保正心中哀叹着,王冲早前和他相约,为的就是明天这环境。王冲只是要他尽到保正的任务,而不是帮他护院,不然他还真不敢聚起保丁,跟背后有何三耳和王相公家的人作对。不过那只是最后承诺王冲时的设法,而现在,贰心中又多了一层对王二郎的顾忌,不得不乖乖照着商定办事。
邓五还在抱怨于保正,于保正苦笑着点头拥戴。
目睹王十一如将军普通,动员手执杖枪朴刀的保丁就要脱手,孙四郎也再顾不得刘盛的交代了,丢出了最后的底牌:“我们是帮何干人,不,帮王相公家办事的!你们真有泼天胆量,敢获咎王相公家吗!?”
这话倒有威慑力,保丁们迟疑地留步了,王十一和邓五还要呼喝,孙四郎瞅见了山坡下一个身影,吃紧喊道:“刘大郎!刘盛!?你倒是说话啊!”
部下茫然无语,孙四郎转着眸子,沉思起来。
这一起身,王冲的第三箭又到了,离着不过十来步远,羽箭稳稳扎在肚皮上,孙四郎啊地一声大呼,抬头就倒。
“社首被杀了!”
有这奇特的哨棒在手,再加上王十一那壮硕身形,如一道稳稳堤坝,护在王冲兄妹身前。地痞们壮着胆量来回摸索,楞不敢再簇拥而上,尽力相斗。
那身影露面,一脸阴桀地扫视世人,冷冷道:“孙四,别闹腾了,走吧!”
那男人再叉腰而立,厉声呼喝,总算有了一丝恶人之气。
是孙四郎在叫喊,他挨的第二箭透穿了袄子,只浅浅挂在肚皮上。王冲可没想过杀人,早就磨钝了箭头,用的弓也只要三四斗力,一箭出去,最多不过皮肉伤。至于另两个膝盖中箭的地痞,虎儿瓶儿用的是竹弓,更没甚么伤害。
说话间,一张弓已在王冲手中,箭上弦,臂伸展,拉作八分满,直直瞄向人群。
“敢与我们桃花社为敌,活得不耐烦了!贼厮鸟!”
“上啊!打死勿论!他们敢动刀枪,我们也占着理!”
“贼儿们!来啊!十一爷爷的大棍正饥渴难耐!”
地痞们七嘴八舌地骂着,却没人敢上前半步,直到一声哀叫,才将他们的心志抖擞起来。
跟王冲分歧,王十一这家子早已失了传承,就只晓得这哨棒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最后又是如何制成的,到底有甚么用处,已经不清楚了。落在王十一手里,也就成了赶牛、担东西和防贼的产业。
孙四郎嘿嘿一笑:“小秀才,当我是大字不识,不知国法的地痞恶棍?《周礼》是甚么?是国法吗?《宋刑统》才是我们大宋的国法!‘凡夜无端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顿时杀死者,勿论’,听清楚了么?要无端夜入才算有罪。我们是代刘大郎索债的,这就是有故,现在日头还在,也不是夜入……”
王十一手中这杆哨棒靠近丈长,可不是这帮地痞手里的杉木松木棍子。王冲家中有家传剑弓,王十一家中也有,就是这杆哨棒。山中百年柘木为蔑,一层层胶合起来,再绕麻绳,涂有生漆,最外层是葛布,用时五年制成,到现在已有近二百年汗青。
噗噗蓬蓬闷响不断,人与哨棒像是卷起了一团旋风,沾者如轻飘飘的纸片四下横飞,看在王冲眼里,这咣啷啷的半晌动静,就像是保龄球的一记非常全中……
不起家不即是没事了,第二枝箭接踵而来,孙四郎就觉头上一动,翻着眼一看,惊得一跳而起,羽箭射穿了帽子和发髻,差一点就钉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帮地痞欺上门来,他就如出笼的野鸟,恨不能把每根毛发上的力量都使出来。不是王冲交代不要下重手,刚才那一记拦腰偷袭,这帮地痞起码得有一半躺在地上。
就听孙四郎还在喊:“喂――别乱来啊!哪有动兵器的?这分歧端方!”
刘盛神采冷厉:“没干系,事情有窜改,没需求再跟这小崽子胶葛……”
“兀那小儿,还不清算东西滚出去!这里已是刘盛刘大郎的宅院!”
孙四郎被部下抬着,一脸悲怆地对刘盛道,帽子和肚子上的羽箭还悠悠晃着,看上去还真有些骇人。
孙四郎的呼喊声还式微下,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激射而来,径直射在那杆幌子上,透穿布帛,带得幌子一摇。劲道并不大,但举着幌子的地痞却惊得哎哟一声,如弃毒蛇般地将幌子扔得远远的。
“小杂碎!找死!”
社首一声吼,地痞们胆量也壮了,嗷嗷叫着再冲了上来。
男人腔调再转作深沉:“谁敢获咎我,谁就脸上开桃花……小秀才,休要多费口舌,乖乖卷了铺盖走人!桃花社是讲端方的,只要不肇事,我们毫未几加留难,也不会多取一针一线……”
孙四郎没说话,被部下抬着下了山坡,好一阵后,才嘀咕着问部下:“菊花社……那小子为甚么这么说?”
大师都笑了,官人的儿子才气叫衙内,可这年初大师也叫烂了,便只是押司这一级吏人的儿子,也能勉强凑上衙内一称。可贴司……也就比书手拦头勾头高一点罢了,把贴司的儿子唤作衙内,自是刻薄讽刺。
惊呼声在这帮捧首蹲地的地痞间荡开,平常他们也就挥着哨棒欺负人,赶上硬茬子,动动朴刀恐吓已是极限,哪被人用弓箭照面射过。王冲一箭射倒幌子,竟没一小我敢起家。
保丁露面,桃花社这帮地痞的最后一丝胆气也蔫了,孙四郎恐怕被当作贼人打杀了,高喊道:“我们桃花社是在索债!你们这帮村夫,敢聚众阻债,把稳官府定罪!?”
哗啦啦,于保正带着十来个保丁,枪杖朴刀在手,气势如虹地冲了上来。
地痞们的戾气终究被激了起来,轮着哨棒,哇啊啊大呼着冲了上来。
王十一声若洪钟地喊着,邓五跟着呼喊,保丁们平素就与他们相善,现在又见王十一手执粗长哨棒,威风凛冽,地痞都不敢与他正面相对,不由得胆气大壮。也没细想,一拥而上,将地痞们围了起来。
孙四郎假装不睬,王冲看着那两个屁股上还闲逛悠挂着羽箭的地痞,笑道:“我看你们这桃花社还是改个名字,叫……菊花社,今后你出场,就唱……菊花开,二郎来……”
被部下扶在火线的孙四郎有气有力地叮咛着,箭头虽没破开肚腹,可他不但不敢拔箭,连大声叫唤的胆都没有,恐怕肚裂肠流。
王冲心说这就是上了点层次的社会生机构造吧,也不跟这孙四郎扯甚么借契,一边后退一边道:“这是我家宅院,你们无端强入,就是有罪!不闻《周礼》曰,凡盗贼军乡邑及家人,杀之无罪?”
几个部下挥着绳索笑吟吟地上前,没跨出两步,身子突然一僵。
“为社首报仇!”
孙四郎口喊“兵器”,意义实在是“军火”,军队公用兵刃,受官府管束。
男人耸动脸肉,络腮胡抖着,凶悍之气实足:“你记好了,我乃华阳桃花社社首,姓孙名舟字东海,人称人面桃花孙四郎是也!想晓得这名号的由来吗?”
“保正已经叮咛了,大师还不脱手!”
在此时的大宋,弓算不得军火,民人一样能够用。但蜀中安宁了百多年,除了猎户,普通民人绝少跟弓箭打交道,弓这类兵器就只在军中才有。至于成都府,更是不闻兵戈久矣,也难怪孙四郎呼喊着分歧端方……如果在陕西,官府还要民人自备弓箭,不时演练,满地都有弓箭社,哪会这般大惊小怪。
拄着哨棒扶着腰,地痞们哎哟哟叫喊着退了归去,惊惧不已地看向拦在他们身前的这头人熊。
山坡下只要锣响,却没大队人马呈现。只一个村人摄手摄脚地溜上山坡,将院子里的景象看了个明白,转头扯着嗓子叫道:“是城里的地痞!”
“何事?你不是小秀才么?话都听不明白?这地已归刘盛刘大郎统统!你叔叔婶婶的借契在此!至于我么……”
他神采再转作狰狞:“更不消说,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还谈甚么杀不杀的,别把本身吓哭喽!”
“一面是何干人和王相公家,一面是邪魔附身的王二郎,真是作不得人啊……”
王冲没有理睬刘盛,对孙四郎道:“你们这桃花社的幌子不要了吗?”
追着孙四郎的惨叫,又有两人叫喊出声,却见王冲身边,两个小孩子各开小弓,两枝羽箭准准扎在蹲地地痞的腿上。
地痞们总算有了点章法,分分开绕向王冲兄妹,王十一来回奔突,一时呼喝四起,院子里棍风满溢。王冲三兄妹抽冷子用弓箭偷袭,伤了很多人。最惨的一个地痞伤在屁股上,那是虎儿的佳构,他的小竹弓拉得满满的,准头实足,对地痞的威胁比王冲还大。
见这帮地痞要跑,王冲有些焦炙,他还希冀逮着一两个,扭送到官府,就此把事情捅开呢。算算时候,于保正莫非放了他鸽子?
“大郎,我已经极力了,只怪那小疯子不守端方……”
目睹十多号地痞就要涌到王冲兄妹身前,一声炸雷般的吼怒蓦地自院子东厢处响起,就见一个如人熊般的壮汉冲了出来,手中哨棒长达丈许,旋舞如轮,拦腰撞上这群地痞。
“绕……绕畴昔,抓住那三个小崽子!”
感受动手中棒身绵绵而悠长的震颤,王十一大张着嘴,如熊瞎子般朝地痞们呲牙吼怒,吓得前面几个地痞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见是刘盛,于保正再不言语,保丁们也没了行动。目睹得了机遇,孙四郎一声号召,地痞们灰溜溜地退出了院子。
王十一也喝啊大呼,手中粗黑哨棒兜起沉沉风声,嗡地一记横扫。就听喀喇喇一阵脆响,劈面冲来的两个地痞手中哨棒回声而裂,人也像是撞上了一道厚重石墙,踉跄着跌退。
保丁毕竟只是农夫,如果来人是王相公家的仆人,就算于保正领头,他们也不敢出面,这也是他们非得先派一人刺探环境的启事。而看到来人虽是青绸小帽,可帽子上的绒球却不是大户人家会给仆人配上的玩意,也就是城里那些爱俏的游手地痞才这么打扮,胆量这才壮了起来。
“兄弟们并肩子上,他只要一小我,把他杖成肉酱!”
孙四郎还觉得王冲是胆怯而退,闲闲挥手道:“绑人……谨慎别伤着了,小秀才毕竟是斯文人,我们也得斯文办事。”
王冲终究忍不住笑道:“我就是二郎……中间哪位,找我何事?”
他昂首狠狠盯住王冲,咬牙切齿隧道:“王二,你别对劲!前面有你哭的时候!跟我三叔作对,跟王相公家作对,九条命都不敷你活的!”
“早就说了,帮着二郎,绝害不了保正……”
“是不是罪,等摘了你们的头颅,再随我去官府实际!”
正在担忧,山坡下咣咣响起铜锣声,王冲松了口气,还好,固然晚了点,但于保正还是赶上了。
王十一低吼一声,还要上前拿人,王冲摆手止住,刘盛既然露了面,充足去县衙翻搅风云了。
王十一欢乐地呼号着,至于那怪怪的用词,天然是从王冲那学来的。
“贼男人,休得放肆!”
一刹时呆愣后,哗啦响动连连,走在前头的,立在背景的,全都蹲下了,连那孙四郎都不例外。行动之利索,让王冲恍忽生出错觉,仿佛本技艺里的不是一张弓,而是一枝手枪。
王冲不过是嘴上周旋罢了,他已经退到北厢屋前,听得孙四郎层次清楚地回嘴,暗道后代的社会生机构造在本质上还真不如这个华阳社。
冲出来的自是王十一,遵循王冲的叮咛,一向缩在东配屋子里。见地痞们一拥而上,他自横里杀出来,真是挡者披靡。一杆哨棒又长又黑又粗,这十多号地痞跌的跌,扑的扑,再没一个能立在院子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