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_分节阅读_80
没想到，布扬古竟然……
我目光一凝，顺着那声音敏捷在人群里找到了努尔哈赤的身影。他骑在顿时，一身黄胄战袍，气度雍容。
没过量久，马蹄阵阵，倒是一行打着正红旗旗幡的金兵簇拥着他们的旗主，士气低垂的奔近。
“哈哈哈哈……”金台石收回一声凄厉的长笑。
未言一语，他寒若冰山的眼神已足可教民气颤。
尚未除丧，沉寂久已的木栅俄然传出福晋萨济富察氏因私窃宫中财物，触怒天颜，努尔哈赤大怒之下，将其逐出木栅。
“啊——大汗饶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布尔杭古吓得捧首失声惊叫，颤若秋叶。
明楼满是木质布局，一经扑灭火势借风大长，楼上那些叶赫兵士见状大惊失容，尖叫声从楼上逃窜下来。
努尔哈赤满脸兴色，这时左边走过来两小我，他目光瞥处俄然笑容一收，突然冷下。
金台石在楼上踌躇不决，微胖的身材在雕栏边上晃来晃去。
我只感觉脑袋发胀，面前重堆叠叠的似有一团火向我直烧了过来。
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东哥……
“欧——”底下一片喝彩，在场千余兵士伏地跪下，齐声喝彩，“兴金天下——一统女真——兴金天下——一统女真——”
八角明楼上的金台石已是狼狈不堪，他身后另有一男一女，女子在掩面低啜，男的虽还是个未成人的孩子，倒是一副凛然慷慨之气，小脸上没有半分惶惊骇意。
“报——”一名传讯小兵飞奔而至，在努尔哈赤面前跪下，朗声说道，“上禀大汗，叶赫西城贝勒布扬古听闻东城击破，率同其弟布尔杭古翻开城门，已向大贝勒乞降！”
布扬古安静的抬开端来，目光中并无半分惧意。却听身后“扑嗵”一声，布尔杭古竟然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他背对努尔哈赤等人而立，他们不知皇太极现在脸上挂着的是多么森冷阴鸷的神采，我却瞧得清楚，信赖与他相距比来的金台石更是瞧得一清二楚。
“你去！”努尔哈赤抬手一指。
皇太极行完礼，回身走向八角明楼，我瞧他神采阴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竟是与我常日所见的阿谁柔情调笑的四贝勒有着天渊之别。
小儿子仿佛极是懂事，擦干眼泪点了点头。
“在！”跟着一声明朗的答复，皇太极白胄白袍，英姿飒飒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叫德尔格勒来见我！叫他来见我——”金台石扯着沙哑的嗓门嘶喊。
金台石恋恋不舍的瞥了眼妻儿，豪情较着受挫，努尔哈赤简朴一句话便击中了他的软肋。
我踮脚一看，那说话之人倒是费英东。
他猛地将布扬古推开，右手一抽，腰刀铿锵出鞘：“布扬古，你可知错？”
“我何错之有？东哥在你建州十余年，你聘而未娶，莫非还是我的错了？更何况……努尔哈赤，她为你带来多大的好处，你本身内心最清楚，毋须旁人再多言！哼！人都说这贱人生来不凡，‘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好笑我扈伦四部，源出那拉氏一脉，竟是生生的被这贱人给祸害了去！公然一语成谶，亡了……哈哈，哈哈……”
“站住！”金台石面色大变，怒道，“休要诓我！我从未见过皇太极，安知此人是真是假？”
极目所视，八角明楼上，金台石扶栏而立，仗剑怒指：“我乃大丈夫！非明兵可比，岂会束手就降？我叶赫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毫不平服于你努尔哈赤！”
德尔格勒泪流满面的抬开端，金台石气势稍顿，寂然感喟：“也罢！你弟弟年幼，望你今后善待。”转头指着嫡妻季子，“你们下去！”
热浪劈面，八角明楼瞬息间化作一团冲天烈焰。金台石的妻儿一片嚎啕，德尔格勒伏在地上，泪水纵横，悲忿莫名。皇太极还是压在他身上，只是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刃已悄悄拿开，他俊朗的面上冷若冰霜，唇角带着一抹残暴的嘲笑。
“这是……替你妹子打的！”这一声虽低，却似一道响雷般凭地炸起。
短短一月以内，介赛被掳，金台石他杀，布扬古被杀……叶赫灭亡的这一刻，仿佛也正向世人在宣布着东哥的完整灭亡。
传令兵叩首敏捷领命拜别。
“德尔格勒！”金台石厉喝，“抬开端来！”
我混在人群里，手心直冒盗汗。
皇太极不动声色，松开德尔格勒，回身恭敬的说：“是。儿子谨遵汗谕！”
天命五年三月，右翼都统总兵官、一等大臣费英东卒于任上，长年五十八岁。大金汗扶灵痛哭，举国记念。
“布扬古！”一字一顿，努尔哈赤渐渐走近布扬古。
我心境惶惑，呼吸不畅。
“谢汗阿玛。”代善慢腾腾的站起家。
世人惊呼，我捂着嘴不敢发作声响，浑身颤慄。
我大大愣住，女真人善战，性烈如火，常常宁肯战死疆场，也毫不等闲投降。我平生所遇之人，就连卑鄙如同孟格布禄、拜音达礼、布占泰之流，都是战至最后一刻，宁肯亡国，也绝无屈辱投敌之理。
现在的皇太极，浑身透出冰冷死寂，那种沉默寡言的气势让我感受就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
“啪！”努尔哈赤俄然一扬手，劈面给了他一巴掌。
努尔哈赤目光一寒，我瞧他面色不豫，仿佛起了杀心，布扬古本日恐怕难逃噩运。
四周风声簌簌吹过，除了世人压抑的喘气声，只要火烛时而噼啪作响。我背上感到一阵凉意，才打了个颤抖，忽听一个浑厚而熟谙的声音嘲笑道：“战至一兵一卒？哈，金台石，莫非你想要嫡妻季子一起跟你陪葬么？”
皇太极还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不过期，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被人押着踉踉跄跄走了出来。一见金台石面，便跪在地上哭道：“阿玛！儿子不孝！城内百姓何辜，儿子不忍见百姓枉死，故而投诚，阿玛若要见怪！儿子……儿子以死赔罪便是！”
那一身红色甲胄披在他身上，却仍袒护不住他的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脉脉透暴露那股我再熟谙不过的气味，我不由呼吸一窒。
布喜娅玛拉……布喜娅玛拉……与这个名字息息相干的人和物，都在一个个的灭亡！比及将来的某一天，是否终将再无一人会记得在这个浑沌乱世的期间夹缝当中，曾经有个顶着“女真第一美人”头衔的纤细女子，苦苦忍耐煎熬，挣扎求存的活过。用她三十四岁的长久生命，成全了一个将来大清帝国的胡想。
我双腿发颤，不由自主的跟着世人膜拜下去，身子渐渐伏下地时，眼泪终究再也按捺不住夺眶冲出。
“你——该死！”咬牙逼出这三个字，只见明晃晃的寒光在黑夜里一闪，布扬古大笑声猝然间断，停顿了三秒钟，他瞪大了眼，笑容犹自僵在唇边，高大的身躯轰然向后倒下。
“金台石！你到底降是不降？如此磨磨蹭蹭，莫非是想矫饰你的骨气英烈么？”恰在这时，谁也猜想不到的一幕产生了。皇太极俄然暴怒而起，伸手将跪伏一侧的德尔格勒一把按倒在地，膝盖倔强的顶在他背上，拔出腰刀架上厥后颈，“你若再不下来，我一刀砍了他！”
皇太极冷冷的一笑：“那克出[1]何出此言？你我既是嫡亲，如何会害你性命？你莫曲解了甥儿的一番美意才是。”一番话说出时，语音和顺低迷，竟是充满挚热亲情。
[1]那克出：满语发音nakcu，娘舅的意义。
“啐！”布扬古淡淡的吐了口唾沫，他嘴角挂着血丝，神采看起来惨白毫无活力，“努尔哈赤，你没资格替她打我这一巴掌！”
努尔哈赤眉心攒紧，沉默半晌，快速沉声喝道：“老八！”
这话一日闲谈时提起，葛戴听后却苦笑答道：“我的好姐姐，暮年衮代还是大福晋，衣食天然无忧。可大汗当初立阿巴亥为大福晋后，便打发衮代回三贝勒府邸居住，三贝勒脾气不好，衮代与他老是为了一点琐事而起争论……当时十阿哥年幼，尚未分置私产，还是住在木栅里，因而衮代便恳
公然金台石怪叫一声，竟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般大笑起来。劈面努尔哈赤已然暴露不耐的神情，实在此时敌寡我众，金台石已成困兽，只消努尔哈赤一声令下，八旗兵卒朝明楼内齐射火箭，瞬息间便可取了金台石一家三口的性命。
这件事好生蹊跷，我素知衮代也算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如何会为了那点财物而做出如此笨拙之事？
努尔哈赤手握长刀，渐渐的侧过甚来，我清楚看到那张充满沧桑的脸上尽是哀思之色。但转眼，这份色彩已从他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将染血的钢刀奋然振臂高举，大吼一声：“兴金天下！一统女真！”
全场震惊。
为甚么……明显是同一小我，感受会差那么多？
努尔哈赤鄙夷的冷哼。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手足发软。不知为何，我一看到皇太极那般绝情绝义似的阴冷神采，心底便直冒寒气。我好怕他一时情感失控，真会把德尔格勒一刀斩毙。
德尔格勒大声叫道：“要杀便杀！我既已降你，何故又辱我？”
第84章 变天
“福晋……”安达里小声喊我。
见母子二人相携下楼，努尔哈赤扬声道：“金台石，你若降我，我必宠遇之，毫不让人辱你半分！”
我不由心潮彭湃。
这是我自乌拉河一役后第一次见他，这位赫赫威名的大金汗，此时已是两鬓微白，但那身威武霸气，倒是一丝一毫未见折损。我下认识的将身子一矮，滑上马来。
我朝他摆摆手，悄没声气的混入诸多兵卒当中。
妻儿齐哭，执意不肯，金台石摸着小儿子的头，嘘叹：“你带你额涅先下去，阿玛一会儿就来。”
“不消那孝子来！阿谁不争气的东西……”金台石怒容满面，神情暴躁至极，指着楼下的皇太极斥道，“我管你真假，瞧你方才神采，清楚就是心胸不轨！你们不过是想诱我下楼，各式热诚后再杀了我！我叶赫石城铁门既然已被你们攻破，纵再战，亦不能胜！我祖辈的宅兆皆葬于此，我生于斯，善于斯，死亦要死于斯！”说罢，横剑便要自刎。边上妻儿大呼一声，他老婆紧紧将他的胳膊抱住，失声痛哭。
“好好好……你起来！”
努尔哈赤哈哈大笑：“代善干得不赖！去，传令大贝勒，叫他带了布扬古兄弟来见我！”
“汗阿玛！”未及到得努尔哈赤跟前，代善已从飞奔的顿时腾身跳下，“儿子给汗阿玛存候！”
“我早知如此！我早知如此……”金台石发疯似的仰天大笑，俄然从明楼墙角抓过一柄火把，三两下便将八角明楼各处点着。
我捂住心口，强压下心头的怦怦乱闯。
“我没资格？！”他勃然大怒，伸手揪住布扬古的衣衿，将他抓到本身跟前，“你说我没资格？东哥是我未过门的老婆……你不是我，你如何能知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懂我心中的恨？你如何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我没资格替她打你？”
皇太极原地愣住脚步，面无神采的昂首睨了金台石一眼，我在人群里瞧得清楚，那一眼看似偶然，却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皇太极未置可否，努尔哈赤边上却跳出一小我来，指着金台石叫道：“你见凡人当中有四贝勒这等绝然气质的么？你没见过，你儿子德尔格勒倒是见过的，把他叫来你一问便知！”
“叫皇太极来！”蓦地，金台石拍了下雕栏，厉吼一声，“努尔哈赤，我不信你的话！皇太极是我外甥，我只听他一句。降与不降，待我见了他再说！”
“哈哈哈哈……”火势越烧越旺，金台石的身影在火光中已成恍惚一片，再难辨清，但他那凄厉的惨呼和痛斥声却跟着夜风四周分散，生生的撞入民气，“我生不能存于叶赫，身后有知，定不使叶赫绝种！后代子孙者，哪怕仅剩一女，也必向你爱新觉罗子孙讨还这笔血债——”
“老八！放开！”努尔哈赤俄然朗声喝斥，“德尔格勒再如何说也算是你的兄长，他既已降我大金，你该当善待于他！”
布扬古连头也不回，只是直颜面对努尔哈赤，无喜亦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