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抚天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史学泰斗的落幕

“多谢先生教诲,这大小之别,公私之辨,门生是清楚的。”阮元也对钱大昕道。

“先生如许说,却让门生如何担待得起啊?”阮元也不由谦辞道:“先生之学,兼通经史,天年地理,金石小学,无一不通,若无先生,则门生至今,恐犹不知六合之广漠,若无先生,则天下生民之事,门生恐至今另有懒惰。何况门生想来,为官治学,其难能之事有九,先生独一力成其九难,以此,先生足以垂范于后代!门生能与先生了解二十载,几番得先生点悟,已是莫大的幸运,至于其他,门生毫不敢凌于先生之上。”

阮元也当即作揖拜道:“先生之训,门生自当铭记。”

“哈哈,老夫这平生,官至四品,不成谓不达,岁开七秩,不成谓不年,插架图籍不成谓不富,研经思史不成谓不勤,因病得闲,因拙得安,亦仕亦隐,这平生,又有何遗憾,有何牵挂呢?伯元,如果你也能如老夫普通得此平生,那该是多么幸事啊,哈哈!”钱大昕却似再无拘束普通,一边言语未尽,一边脚下不断,不过半晌,便即消逝在了阮元视野当中。

阮元上一年受钱大昕所托,为之刊刻,这时终究成书。想着自此一来,本身学问便可传播千古,钱大昕自也欣喜,对阮元道:“伯元,这《十驾斋养新录》作序之事,我左思右想,也是非你莫属了。哈哈,不知为何,此次见了你,却也想起你我初遇之时,我与你恩师金圃先生,言及伯乐相马之事,这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啊。治学之人也是如此,国朝著书立说之人数以百计,可像伯元你这般,既能成一家之言,又能助其他学人刊刻著作之人,倒是屈指可数了。或许百年后,我们的长辈提及我们,你仅凭这刊刻之功,便可立为国朝学人当中坚,也说不定呢。”

附记:

“罢了,谦善的话说到这里,老夫也说得倦了。”钱大昕笑道:“实在老夫这平生,也不能说全无遗憾,《元史》只修了氏族表、艺文志等数篇,至于修成野史,倒是做不来了。但这些年来,老夫眼看高宗天子末年弊政渐去,看着你在浙江,也是大有作为,老夫却也放心了。但是伯元啊,正所谓‘忧劳能够兴国,逸豫能够亡身’,越是这大要的承平繁华,偶然却越是害人啊。实在我也清楚,高宗末年弊政也不美满是因和珅之故,究其底子,还是很多人安于这大要的承平和乐,进而不思进取,乃至于昔年旧制逐步被那些小人所操纵,时候久了,弊端也就闪现出来了。唉,只可惜这大清朝廷的衮衮诸公,有多少犹在梦里啊?伯元,老夫忸捏,只觉没资格与你说这些。但正所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你前面的日子还长着呢,可必然要服膺本日勤恳惠民之事,不要懒惰啊。”

“伯元,我晓得,那玉德是旗人中诗文首屈一指之人,你对他多有不舍之念,也在道理当中。”钱大昕道:“但玉德之事,与这天下承平比拟,孰轻孰重,你可要有分寸啊。老夫倒是想着,他玉德官品高你一级不假,可你是浙江巡抚,也有本身能做的事,切不成一味顺服下属,竟将本身力所能及之事都弃而不顾了。既然皇上已经给了李长庚总统闽浙海军之权,你不如再请皇高低一道令,许李长庚所部,非论闽浙海疆,只要有蔡牵动静,便可进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玉德也就没法再做文章了。”

阮元奖饰钱大昕“九难”之说,见于阮元《十驾斋养新录序》其言曰:先生讲学上书房,归里其甚早,人伦师表,履蹈粹然,此人所难能一也。先生深于品德脾气之理,持论必执此中,实事必求其是,此人所难能二也。先生潜揅经学,传注疏义,无不洞察原委,此人所难能三也。先生于野史、杂史无不讨寻,订千年未正之讹,此人所难能四也。先生精通天年,三统高低,无不推而明之,此人所难能五也。先生校订地志,于天下古今沿革分合,无不考而明之,此人所难能六也。先生于六书音韵,观其会通,得前人声音笔墨之本,此人所难能七也。先生于金石无不编录,于官制史事,考核犹精,此人所难能八也。先生诗古文词,及其早岁,久已主盟坛坫,冠冕馆阁,此人所难能九也。合此九难,求之百载,归于嘉定,孰不云然。

两个月后的嘉庆九年十月二旬日,阮元将刻成的《十驾斋养新录》与自作之序一并送到了钱大昕地点的紫阳书院。钱大昕欣喜之下,当即为阮元回了信。却不想到得这日傍晚,钱大昕便即忽然长眠,得年七十七岁。

“先生真是谬赞了。”阮元也不觉笑道:“实在门生为官之余,也一向存眷治学之事,可惜闲暇无多,只得择取学问中最为关要之处加以考辨,至于注释一经,自成己说,确是再无余力了。似如此,门生只得做个助人刻书之人,治学成绩高低便也不在乎了。”

“伯元,你那几篇著作,老夫却也看过,老夫倒是感觉,你乃是国朝学术当中,少有的集大成之人啊?”钱大昕道:“这‘格物’、‘一贯’、‘仁’、‘心’、‘知己良能’之道,自宋明时起,便即众说纷繁,多少人徒以程朱之学自矜,又有多少人空以阳明之学相尚,但究其本源,却说不出个以是然来,只凡事自凭己意,妄自揣摩贤人之念,终究也不过曲直学阿世,徒留笑柄罢了。亭林先生惩明季之弊,首倡实学,务求经世致用,建国朝经学之先河。可惜汉唐旧学荒废已久,亭林先生终是不能与典范当中有所深耕。而后松崖先生、东本来生……或许另有老夫,也是经心于经史,方使圣贤之言,一一皆有根据,可沉浸典范日久,这合用之道却反而有所荒废。但你不一样,你兼吴皖二派之所长,言而有据,根底已足,更兼推许实际,以贤人本意归于这浙江政务当中。你言语中不言经世,倒是实实在在的做到了经世致用啊。如许看来,国朝之学,圣贤之道,当于你一身得以大成!如此想来,老夫却也是不如你啦!”

乡试之前,阮元也获得了两日时候安息。只是身为浙江巡抚,常日与同好来往又多,该来的故交老友总也不会少了。这一日钱大昕因秋闱将近,本身讲学的姑苏紫阳书院临时停课,闲来无事,又听闻本身《三统术衍》、《十驾斋养新录》二书已由阮元刻成,便也到了杭州,想着再找阮元为之作序。那《十驾斋养新录》是钱大昕毕生所学之大成,此中经史地理,考辨训诂之事,一时兼备。特别是此中音韵之学,已有“古无轻唇音”、“古无舌上音”等创见,本日音韵声母研讨,钱大昕实开其先河。

“门生……拜别先生。”阮元听着钱大昕之语,却模糊感受,这竟是二人的死别之日。心下不觉难过,便也慎重对钱大昕拜过,将他送到了抚院门前。

“这……门生不敢妄言玉总制。”但话虽如此,阮元也将两次海战中的一些关要之处,讲给了钱大昕听。

“你为政之时,可有掣肘之人?”钱大昕俄然问道:“老夫固然在姑苏讲授,你剿灭海寇之事却也多有耳闻,听闻客岁披山洋一战,本年定海北洋一役,都完整能够剿除蔡牵,使海上再无波澜,可蔡牵却两次逃脱。如何,是玉德在福州管束你吗?”

“哈哈,天下承平,这四个字说来轻易,想真正守住这天下承平,可不好办啦。”钱大昕与阮元畅谈好久,只觉精力非常轻松,竟似完成了人生一件大事普通,便即站起,一边向阮元作揖拜别,一边也不由叹道:“老夫这辈子算是承高山畴昔了,但是伯元,你这一代的承平,就要由你来守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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