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灵铺

第56章 玉镜台与蟾酥丹(十七)

他手里托着一枚鲜嫩的新荷,一方莹白透亮的凉米糕在新荷上袅袅冒着甜香。见我并不似平常那样雀跃,他佯作感喟:“阿心长大了呀,甜米糕却再也哄不住了,不要便罢。”

我在荷塘对岸默不出声地凝睇了好一会儿,那身影似有所觉,直起家扭头望过来,见我稍稍一怔。继而她便淡然笑开,冲我屈了屈膝,低头一礼,再昂首时左眉上红痣鲜明。

卯时已至,吴甲将门板一块块卸下,晨色昏黄,茱萸巷里悠悠地回荡着一日中最后的叫卖声,听着是挑贩在夸奖他的凉米糕。叫卖声突然停了片时,不一会儿又婉转地往巷子外去。

苏宜自是满口承诺不提。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答复神态的苏玉汝竟还记得,她甚么都记得,她曾经对赖公子的一片密意并未因她的回醒消逝无踪,如若不然,她又怎会来天竺看经院,拾起那位赖公子曾未完的修行,替他养护这一池莲花。

“这一桩算是结了。”徒弟停下步子,如释重负地搓了搓手掌。他许是想起我对苏玉汝是有些在乎的,特地问道:“你可要再出来瞧上一眼?”

我裹了粽子,煮得后院飘满了清幽的粽香,另有肉与糯米相融的浓香,这香气多少冲淡了些在我心头缠绵好久的难过。徒弟和吴甲殷乙他们吃了粽子,都赞不断口,非论是至心赞成,还是得了徒弟的授意决计为之,我听着都欢畅,垂垂的,便又镇静了起来。

我思来想去,这一段因果是非中,唯有苏玉汝最是无辜。嗜食蟾蜍,贪吃无度的是苏宜,他现在盲了一目,算是得了惩戒。蟾蜍放不下怨念,盗窃业镜祸天灾己,它虽拿性命作了弥补,可苏玉汝答复神态后会如何,究竟不知。以世俗的目光来看,好端端的女孩儿家,养在闺中各式娇宠,遭遇这么一出,今后只恐是明珠蒙尘了。

昨日从苏宅返来后,自我顿悟了苏玉汝与赖公子的完竣姻缘原不过是一场怨毒后,我便一向郁郁沉沉欢畅不起来,乃至提不努力来出去买一贯喜食的凉米糕。

我自是晓得是为何故。

再见苏玉汝,已是暮秋。临安城中风景一度的苏家质库钱柜一夕易主,我在街上传闻此事,向功德者探听了个大抵。

及到次年的六月里,我往天竺看经院去了一趟。隔了老远就能瞥见绿浪翻滚、粉盘摇摆,走近些,一抹清浅的身影正在风荷中劳作,粗布裹腰,素色包头。

我心口颤抖,心底冷寂了近一年的灰烬悄悄又热了起来:既如此,一样教业镜照摄过,又答复过来的徒弟,也该甚么都记得罢,那些他曾字字句句果断又密意地同我讲过的话,他必然同我一样,从未曾忘记过。

红日高升时,徒弟唤我背上装了蟾酥丹的医笥,往城东苏家去走一遭,这回没再带上殷乙。

听闻是年初苏宜家中遭遇变故,女儿大病一场,他本身亦盲了一目,后虽病愈了,元气倒是大伤。家道垂垂弱了,且他年事渐长,照看不动偌大的买卖,干脆将这谋生盘了出去,得了钱四周做功德,临安城的大寺皆得了他的捐助。他自个儿却只留了个把钱,在城郊新置了几间屋子,一畦地步,说要归田。

“看经院我是常去的,庙门外有个接西湖的塘子,那边头的荷叶莲花原是临安城里最都雅的,岁岁不竭,五六月里因这荷塘,多少文人学士要去吃斋题词。年中的时候,倒奇了,一池子的荷叶全败了,这是向来没有的事儿。”张家娘子拍着本身的腿啧啧遗憾。

徒弟将那枚蟾酥丹从我手里取走,装入一个小木匣子中,置于医笥。闻声我感喟,他反倒笑了,也不问我为何感喟。

我脚下一步未停,淡然道:“不看了,好便好了,该她的命数罢了。”

我里暗叹:阿心今时已分歧昔日了,徒弟莫非不察么?脸上勉强打起笑容,伸手接过凉米糕,“谁说不要了。”

“本来还当那荷塘就此荒败了,到底是佛法无边,那看经院来了位修行的女居士,就在庙门外的荷塘边搭了间屋子,依托着看经院修行度日,说她是替看经院养护荷塘来的。”张家娘子语中不无光荣,来年上香时或又能赏到荷叶碧连天的景色。

不久岁寒又至,朱心堂按例进入冬至前的慌乱。待诸事消停,又是一年新春佳节至。我得空听对街张屠户家的娘子说些闲话,店主长西家短的。也不知怎的,她就说到了西湖边天竺看经院的一桩奇事。

不久端五佳节,屠户家的娘子公然取信,来教我裹粽子,她带了好些猪肉和芦苇叶来,我晓得她虽嘴碎了些,但心肠不错,偶得了朱心堂的帮衬,便不时想着送些东西来恩报。

我们出了苏宅大门不敷十步,便听有家仆登登登的跑来,急吁吁地向苏宜禀告。我模糊闻声说苏玉汝回醒,神态清爽,问阿爹如何的话。

只是他们皆想不透,缘何好好的苏玉汝忽如恶灵附体般建议了狂症。苏宜问徒弟,徒弟只道,病起越急,越不能知其根因。侧头一想,他又劝苏宜:“那道‘雪婴儿’,听着伤阴鸷,今后戒除了罢,只当是替令嫒积善渡难。”

凉米糕还是是甜滋滋的,我嚼在口中倒是甜中沁出酸来。

我内心凉凉自语:岂止是辛苦,苏玉汝那段荒诞的姻缘最多令我悲观懊丧,可徒弟那几次不定的告白与情义……却教我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徒弟从外头跨进店门,也不知他几时出去的,返来时背动手,冲我微微地笑。他走到我跟前,伸出背在身后的双手。

我内心微动,将张家娘子的话存在内心。

我替苏玉汝不甘,更是替本身不甘。不甘信那夸姣的男女之情,原是我一厢甘心的臆想。教旁人欺倒还罢了,教本身欺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苏宜的瞎了的那只眼因措置得宜,并未有脓烂腐坏,换过药便不打紧了。我去看了侧院里躺着养伤的小婢子,她腰侧的创口愈合的也甚好,已能从床榻上坐起说话了。苏宜怜悯她无端白捱了一刀,命人替她好生补养,又许了她家里很多钱,算是赔偿。

我归去将这话奉告徒弟听,徒弟不像外头那些人唏嘘怜悯,他倒是点头称道:“这也好,锱铢伤德,农桑怡情。”

在管事妇人的扶挟下,蟾酥丹终是顺本地送了下去。苏宜千恩万谢,亲身将徒弟与我送到了大门口。

徒弟在我身后意味深长地低声一笑:“看来这一堂课,阿心学得非常辛苦呢。”

苏玉汝在闺室内昏昏睡着,昨日这一场大闹,早已耗尽了她的神情。徒弟不便听她的脉,便在一旁看着我诊她的脉。我谛视着她犹在右眉上的大红痣,心底忐忑:她若获知那蟾酥丹的来源,还不知要如何。

听着这话,我内心不觉又是一声苦笑。数日前的密切低语、脉脉缠绵虽似梦魇,我却记得格外清楚,现在徒弟又待我如幼时,且决计远着我。难不成,那些缠绵悱恻,从未在他的影象里逗留过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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