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常借天命行人事，深信寥语藏玄机
就是如许一支州官切齿、边军头疼、百姓毁誉参半的步队，谁也没推测，会在一夜之间做出掳掠朝廷运往边关的军粮辎重这般大事来！也恰是以，两州本就浑浊的水更加激流暗涌，各股明暗权势纷繁蠢动，竟模糊闪现乱世之征象。
我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印云墨沉默道。这个野心勃勃的胡匪头子究竟是异想天开，还是确有甚么逐鹿之计，他现在也懒得去沉思，只觉手脚发冷，头有些昏沉沉的难受，许是病情真减轻了，忍不住打个寒噤，裹紧了狐裘：“先不说远的，眼下这关我得先过——阿谁草郎中实在不成气候，你寨中就没有别个像样的大夫？”
印云墨龙飞凤舞地写了张方剂给他。邢厉天接过来，扫了一眼，见都是些浅显药名，并不像藏着甚么联络人的切口，便收在怀里，临出门时俄然立足，回身问道：“对了，还未就教公子贵姓大名？”
“怎个‘不虐待’法？”印云墨诘问。
邢厉天笑了笑，把书递还给他，“我不看这些道家的书。诸子百家，我最瞧不起儒家和道家，一个说礼治，一个说有为。”
“是绑个吧？”印云墨点头，“算了，我也略通岐黄，等会儿开个方剂，费事叫小我去找药铺配齐药材。”
贺老七幸灾乐祸地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想换了，你持续服侍那公子哥。可别火性上来真给砍了，转头大当家把你大卸八块了，挂在寨门外的杆子上。”
大堀山只是昶州与卉阳交界处茫茫群山中的一座，说不上高大娟秀，倒曲直道盘岭、岔道繁多，倘如有人不熟谙地形而擅入，十个有九个要丢失在深山老林当中。
印云墨定定看他，俄然朗声大笑：“天命，天命，多少人事借汝之名！”他边笑边用袖子捂着嘴狠恶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本是《庄子》，我这里另有《老子》和《列子》。”印云墨又摸出两本封皮上写着《品德经》与《清虚经》的书册，“随身带的，无事时消遣罢了。”
不提柳麻子如何愤恨憋闷。入夜后盗窟篝火丛燃，众胡匪以营为聚，围着火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胡言乱语呼笑呼喊，称心非常。
邢厉天并不在乎字眼，从怀中取出一张折成四折的纸条给他，“你看看，这四句话是何意？”
当时，印云墨正身披狐裘，状甚落拓地斜倚在罗汉榻上，一手支额，一手拿书。
董隆把裤子一提，上衣一披，腰带来不及系，便脚踩火炭似的冲出了屋。
邢厉天一笑，道：“现在已不是赎金多少的题目。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是钱也要，人也要，就当你百口产一同来投，助我成绩大业。待到事成，你是最大功臣，我毫不会虐待你！”
始作俑者却不管别人评泊，他们只要能腰包鼓囊地过上好日子就成。且本日又做了笔前所未有的大买卖，目睹进账的黄金车载斗量，凌云寨的胡匪们兴高采烈地筹算狂欢一番。
“白山红道，日在庚寅，十死平生，天命归临。”
“阿谁苏真人是这么自称的，你们都信？”
邢厉天一愣，道：“他的药吃不好？那我叫人下山另请个郎中。”
邢厉天想了想，点头道：“能够，离这比来的药铺来回只需两时候，你把药方给我，我差人去抓。”
他轻声读了一遍，点头道：“词语混乱，我不解其意。”
凌云寨依山而建，埋没在草木丛生的山麓当中，原有主事五人，喽啰八百，专干有胆无本的买卖、打家劫舍的活动，数年来阵容日盛。那些逃了刑的草寇、犯了事的豪杰、弃了本的变民纷繁来投，凌云寨人数日趋强大，竟也有了近万人马，从本来小打小闹的强盗路霸，扩大成了敢杀官袭郡、开仓劫粮的一大股胡匪悍匪。
印云墨发笑：“这是如何说的，神仙下凡？”
“这就因人而异了。我自幼体弱，小疾也常成大病，现在莫说被人压着强采后/庭，就是脱了衣服吹点寒气，也要沉痾不起，明日便一命归西了……你们大当家的说没说过，拿我的尸身可否换赎金？”
彻夜合该他称不了意，一小我把持也就罢了，偏又叫了两个亲信一齐来享用。那渔娘虽愿作贩子小妾，却没脸当贼匪共姘，羞愤交集高低，竟一头撞墙，当场香消玉殒。
董隆一怔，沉下脸道：“这一招骗小孩的，也拿来骗大爷？我看你就是欠练习——”
柳麻子被他说得脸上有些变色，咬牙忍气道：“好歹就十天，等水头到了手，就算大当家想放他，老子也要叫他出不了这大堀山！”
董隆被他骂得神采涨红，却不敢冒昧，低头唯唯诺诺给本身找借口。
“耳听为虚，目睹为实，我如何不明白。你可见过神仙在尘寰现出百丈法身？那法身现于山颠虚空之间，金光烟霞覆盖，五彩祥云衬托，成千上万在场的百姓都亲眼目睹，从那一日以后，昶州家家户户供奉临央仙君，大家皆知苏教主是活着神仙，天罡教香火之鼎盛无人能极！”邢厉天提起酒坛，倒了碗酒一气喝干，仿佛忆起当日之景象另有些冲动，“这四句占批，恰是数月前我花重金向苏教主求来的天机，本日公然应验！”
邢厉天一顿，反问道：“你可知临央仙君？”
堂上第四把交椅、寨中人称四爷的董隆却没心机跟崽子们喝酒，而是在屋中寻那*乐子。本来本日所劫的商队，贩子中有一人倒是女扮男装的雌儿。按行商的端方，本不能带女眷，但这个十五六岁的小渔娘是在途中被此中一个贩子费钱买下，筹算带归去作妾，因此改了男装跟在商队里。董四爷乃是色中恶鬼，被他一眼给看破了身份，一并劫到寨中。
但是有人欢乐有人愁，柳麻子“砰”地甩门而出时，那叫一个脚底冒火七窍生烟，骂骂咧咧道：“妈了个巴子，这到底是绑回个肉票，还是请了尊菩萨、供了个祖宗！要不是大当家有令，老子非把他砍个十七八刀的，才气解心头恨！”
“晓得，不就是风寒吗，死不了人。”董隆扯散了他的腰带衣衿，又孔殷火燎来脱自家衣物。
董隆从未见过如此悠然得意的肉票，一时也有点错愕。又见灯下容颜若玉，身形慵倦如春睡懒起，雪衣华服似花团锦簇，满心欲念就跟浇了热油似的，火焚焚炽将起来，三两步迈到榻前，大笑道：“够亮了！睡觉还嫌夜不敷长，看甚么劳什子书！”劈手夺了他的书丢在地上，迫不及待地往榻边一坐，就去扯他腰带，“大爷跟你寻个乐子，如果识相，就别挣扎乱喊。大爷动手重些儿，你也少受点罪，不然硬上来，刻苦的是你本身。”
话未说完，房门被猛地踹开，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语声凌厉隧道：“我看欠练习的是你！”
印云墨接过来翻开，见白纸黑字写了四行，像是一首占批：
董隆被他说得愣神：“这个……说得也有事理。”
朝廷数次命令剿匪，但处所边军却频频受挫，并非令下不可，而是因为胡匪首级邢厉天不是普通人物。此人很有大志壮志，又不乏心机手腕，以法规律令清算麾下，竟将这伙乌合之众练习成了彪悍横勇、雷霆来去的步队。
“临央仙君，中天北极紫微大帝门下的一名金仙，现在就在昶州。”邢厉天正色道。
印云墨想了想，点头：“也能够这么说。但不是‘天意’，是‘人意’。”
见印云墨不答，他独自将酒坛酒碗搁在桌面，哈腰捡起地上书册：“《南华经》？莫非你热中于求仙问道？”
印云墨不疾不徐地拢着衣衿道：“何为轻重缓急，我信赖豪杰还是心中稀有的。再说，你们大当家已走到院中，就要出去了。”
印云墨渐渐袖了手垂下眼脸，似在深思又似怔忡，半晌后才淡淡笑道：“神仙斩出化身，投入人间应劫、修行，或告终因果、积善消业，道书中确有记录。如此看来，苏教主是临央仙君的历世化身也不无能够。不过，邢大当家说我是甚么天命之人，我却并不觉得然。我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大族后辈，四体尚且不勤，如何助人成绩？”他边说边点头，“占批中的‘天命’应当是另有所指，邢大当家可别把时候华侈在我身上。”
印云墨神采微沉：“一万两黄金，莫非还买不得这条病躯自在？邢大当家未免过分漫天要价！”
印云墨见俄然冲出去个雄浑大汉，觌面便摔了他的书前来拉扯，一惊过后，倒也不做有望的挣扎，咳嗽不止道：“我有病在身。”
董隆满心欲念被生生打断，更是如火焚身，直想找小我来泄欲出火。也不知哪个亲信提的歪议，他想到了阿谁身价万金的公子哥，虽说不是女儿身，但胜在貌美绝伦，且出身繁华，更加令人有糟蹋的快/感。他本就是个水陆并行的色鬼，如此一想，那里还按捺得住□□，把大哥的叮咛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下胡乱穿好衣服，脚底生风地冲到关押首要肉票的独院，喝开守门的柳麻子，一头扎进屋内。
“还不穿上衣服滚出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印云墨微微一笑：“鄙人祁云墨。”
他说得煞有介事，却又语气冷酷、面色安静，仿佛事不关己，就如一瓢冷水兜头泼下般好人兴趣，董隆不觉大为恼火，喝道：“啰嗦甚么？哪有这么轻易就死的，还真当本身是个瓷人？”
“——甚么仙君？”印云墨蓦地抬起了头。
印云墨在灯下看得清楚，他此时并未戴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倒也生得剑眉星目非常漂亮，只是眉宇间带着股深深的戾气，显得五官有些阴暗而不堂堂。约莫刚从狂欢场中赶过来，他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还捏着个陶碗，半敞着热气腾腾的胸腹，暴露一身健壮隆起的褐色肌肉。
邢厉天研讨般看他，目光中似有深意，“我不管有为有为，有一点我同意，就是要适应天命。若天意要我成绩一番大奇迹，我却诸多顾虑，前怕虎后怕狼，那就甚么事也办不成。你说是不是这事理？”
“不是金仙法身，而是他的人间化身，天罡教的教主苏映服苏真人。”
“我也是本日方才参悟。本日便是庚寅日，‘白山红道’指的是积雪的山与染血的路，‘十死平生’正应在你那十一个侍从身上。你本日几近已脱身，人缘际会之下又被我留了下来，这就是天意！”邢厉天涯说，边盯着他每一分神采的窜改，“阿谁能够助我成绩大业的天命之人——就是你！”
桌上烛灯点了两盏，但光芒还是略嫌暗淡，闻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手上《南华经》翻过一页，淡淡道：“灯不敷亮，再取一盏来。”
邢厉天皱了皱眉，仿佛认放心中所想，对他的辩白充耳不闻：“不管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此天命之人非你莫属。现在你或许并不了然，只要适应天意留在寨中，待机会到来，天然会觉悟。”
邢厉天用脚尖拨上门，等印云墨重新穿戴划一，才走到屋中道：“是我驭下不严，让公子吃惊了。”
董隆大惊，跳起来转头叫：“大大大哥！”
“屁个闲差事！贺老七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换就换，我去刷马，你去管阿谁皮娇肉贵的公子哥！”柳麻子恨恨然发着牢骚，“他娘的，存了心就是想折腾老子！一会儿窗户漏风了要糊纸，一会儿纸糊厚了不透光要蜡烛，一会儿蜡烛烟大熏着眼要灯罩。给他饭菜吃，说隔了顿的不要；新做的又说油腻吃不下；换了素菜又嫌没味道。好轻易消停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又说病情转重了要吃药。煎了药畴昔，他娘的直接给泼地上了，说是甚么‘庸医劣药’！你说寨里弟兄有个头疼脑热的，哪个不是吃草郎中几贴汤剂就好了？偏生他娇贵，东嫌西嫌！老子拔刀直想砍他，成果他袖动手说‘一刀下来，万两黄金就没了，豪杰可要想清楚’。他娘的，要不是碍着大当家的叮咛，老子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给多少钱老子也不受这窝囊气！”
“你既然叫我大哥，之前的叮咛如何不听？我就怕你又犯老弊端，才特地叮咛过，没想你还是本性难移，做不得大事！”
他嘴里千杀万杀骂个不断，中间有个喽啰道：“麻子，这是发的甚么火？上面叫你把守肉票，这么轻松的差事你还不满，要不咱俩换换，你来洗马喂马，我去门口闲坐？”
印云墨有些不测这个胡匪头子还读过点书，起家接过，解释道：“道家说有为，并非不作为，而是自但是为。正如适应天时天时，日劳夜息，春种秋收，便是有为。若要强逆天道，反其道而行之，为而无功有害。”
邢厉天又逼近了一步，身上微甜而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印云墨耳畔抬高了嗓音。
这支步队在昶旭两州占有，拦路打劫的成本行照干，夺粮赈灾的义举亦偶行。两州百姓也说不清他们是劫富济贫的豪杰，还是欺霸乡里的强盗，听闻他们杀了赃官恶豪便鼓掌喝采，一听他们能够要路过又家家闭户，惊骇非常。
印云墨点头：“我不是瓷人，是病人。豪杰可得谨慎了，碰一下，病就重一分，多碰几下，你们目睹要到手的黄金就要飞了。一万两黄金啊，能把全部山阴/道的美女都买下来，你就是一天玩一个，每天不重面轮着玩，也能玩到七八十岁不能人道为止。又何必急着在彻夜杀鸡取卵呢？”
邢厉天上前两步，仿佛想帮他拍背顺气，伸脱手又感觉有些冒昧，略一踌躇，印云墨已极力止住咳嗽，哈腰喘着气道：“可否冒昧一问，纸上这四句从何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