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丹诏半抔仙人血,神念一点真龙魂
第五重异象,祥云华盖!
“龙神血脉?”印云墨皱了皱眉,伸手到伞盖外,接了滴龙血,送到鼻端一嗅,嗤声道:“……似是有一星半点,淡薄得立将灭亡了,真是扯着皋比做大旗。”
印云墨却巴拉着石壁不肯走,脑袋从他肩膀边沿抻出去,打量了一番青面獠牙、随时要将他们撕成粉碎的无角长龙,俄然叫道:“哟,本来是你!”
封祀坛上,烈风愈发劲急,两龙斗法激发的余波摧折林木、掀翻土石,几近连人都要卷到半空中去。
“你可不是浅显凡人,你是天子!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怎能妄自陋劣?你看前朝那些天子,政绩一定见得有多超卓,最热中跑去泰山顶上封神,你封一个‘天齐仁圣帝’,我封一个‘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泰山府君头顶一大串封号,名刺里都写不下啦!”印云墨大笑,“他们能封神,我家暄儿如此贤明神武如何就不能!来人,取朱砂笔与宝玺来,皇上要亲书封神敕文!”
青螭亦怔住,仿佛回想了一下,哮道:“你是当年那位借凡人梦境之力回溯光阴,在我渡劫地呈现的大能?有何诡计?”
青螭张口衔住封神敕文,金光顿时覆盖满身。愈合伤口、弥补元气、晋升境地、充盈法力,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神威在体内潮涌,巴陵仰首向头,收回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
印暄当即复苏,捏着他的掌心肉,道:“小六叔,你持续做梦,朕另有山一样多的政务要摒挡!”
印云墨摸着下巴,喃喃道:“封神敕文一成,当与六合感到、山川共鸣,闪现七重异象,如何没动静?莫非人君……”
第六重异象,银河如练!
印暄被他的“我家暄儿如此贤明神武”弄得心神泛动,手上不自发地展开之前只写了一行昂首的空缺告天檄文,取过朱砂笔,在饰以五色翔龙的彩帛上,接着那行“奉天承运天子诏曰”持续誊写:
转头再看天上,白龙仿佛被激愤到极致,浑然不顾伤到元气,将法力催收回十二成,宝贝尽出,教唆着七八件上品灵器,间有一件还是极品灵器,与青螭斗得个你死我活。
印云墨笑眯眯握住他的手:“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暄儿跟叔一起来修仙吧,挥斥八极甚么的我们也能做到哟。”
“不不,不是暄儿的题目。”印云墨忙安抚,情急之下灵光乍现:“哎呀,我晓得缺甚么了!”他回身从火线一名紫衣卫腰间抽出奉宸刀,锋刃在掌心用力一割,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高空中,巴陵冷厉道:“你当内里真是信奉愿力么?都是万千阴魂的怨力!被当人牲投了江的、被大水淹死的、拆庙打斗中丧命的……那些直接直接死在你手上的凡人,人缘果报,最后这些业债都要返到你头上!”
只可惜,洞府仆人的速率比他们更快,几个眨眼之间,龙吟已随法身而至,庞然巨兽朝二人伸开利齿森森的血吻,气味吞吐如刃。印暄立即感到浑身如被万千刀锋分裂的剧痛,他毫不踌躇地挡在印云墨身后,将对方往前头甬道拐角用力一推:“你先走!”
印暄摆手道:“无妨,清理洁净便是。集聿君虽走了正道,但这毕竟是天龙之血,算不得肮脏。”
印云墨道:“看起来不容悲观啊,小白血缘的确略胜一筹,不,是胜了好几筹。”
“我等凡人,如何能助青螭一臂之力?”印暄问。
第七重异象,日月合璧!
印云墨扒开天子想要帮他止血包扎的龙爪,蹙眉忍痛紧紧一攥,将血液染遍整只手掌,随即猛地压在封神敕文之上——
“甚么龙神?龙也有神?”印暄问。
“你最紧急的是补气血!”印暄看着他失了赤色的脸颊,心中又恼又怜,“先回堆栈,叫陪侍太医从速治伤开药,你如果又嫌苦不喝,看朕如何清算你!”
巴陵被他训得有些变了色,但还是倔强,寒声道:“把封神金牒还我!”
下方台侧,当朝皇叔拉着天子的手,抬头笑道:“你看,真的下金雨了,叔没忽悠你吧?”一旁保护的紫衣卫唯恐金雨有毒,当即撑起黄罗伞盖,将天子与皇叔遮了个严严实实。
注2:最后一句非作者所写,援引自宋真宗“谢天书述二圣功德之铭”,特此申明。)
(注1:《庄子》、《淮南子》等书中均有“宇宙”一词的记录,高诱注:“四方高低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以喻六合。”
印暄又惊又痛道:“你这是做甚么!”
“忙活大半天,可累死我了。”印云墨哈欠连天,“我要归去高床软枕,好好补一补眠。”
东方,日上中天正兴旺,一轮圆月却冉冉浮出山颠,升至日旁,清光凌凌,日月同辉!
印云墨似笑非笑地看他:“天生万物,每个种族当然都有本身的神明。龙族之神名东来,是一条寿逾千万载的五爪金龙。哪怕是天庭金仙,也无人晓得,他是从何出世,又会如何灭亡,只知他是盘绕着朝阳、从宇宙极处而来,故称其为‘龙神东来’。”(注1)
“小白狗急跳墙,竟想杀你,小青刚被你敕封江神,这下可饶不得他。”印云墨笑道,“大功胜利。接下来收敛大水,清理江道退还两侧良田,可就是江神的活计了。”
“——封神?!”印暄震惊道,“凡人也能给精灵封神?”
青螭暗伤未愈,且宝贝匮乏,较下落了下风。印暄见势不妙,担忧道:“青螭莫非会输?”
印暄点头,叮咛传旨:“明岁运泽与邻近三县徭税全免。运泽县令虽不是大才,勉强也算兢兢业业,持续干吧,叫他好好清算法纪、抚恤民生,不要令朕绝望。”
第一重异象,山吟泽唱!
江神落座,无可再移!集聿君勃然色变,怒不成遏道:“人君!你竟敢替天封神!坏我修行!”他弃神力升腾的青螭巴陵不顾,拖着残破的身躯,张牙舞爪向空中上的御驾扑去!
“邪祟污了圣上龙体,快打水来!”侍卫们仓猝为他擦拭、洗濯,请罪不迭。
四方天涯渐有墨点生起,很快连成形状万千的云影翻卷而来。细心看去,不是云影,倒是成千上万的禽鸟,拖着彩羽长翎,嘤嘤啼啭,其声清悦如琴如筝。
印暄悠然神驰:“盘绕朝阳,从宇宙极处而来……这是多么穷极浩大的境地……”
印云墨无所谓地摆摆手,意为“叫啥都一样”,不急不缓地解释:“我方才晓得封神金牒是你的,几乎上了小白的当,如此看来,本年的暴雨洪患、挖石建庙、争夺香火,也是他搞的鬼了?”
印暄怔了一下。
第二重异象,百鸟朝鸣!
漫山遍野草木,因这醴泉的津润,更加显得翠绿茁壮。此中一棵枯死多时的扶桑树更是拔地而起,霍然高长了十数丈,茎粗如龙,枝繁叶茂,葳蕤地庇覆了小半座山头。
苍穹之上,大地绝顶,仿佛响起一阵泱茫悠远的吟咏声,听不清字眼与旋律,只觉声声堆叠,层层如浪,涌动如潮。整片山川河道都因这吟咏声而颤栗颤抖,收回浩大而无声的照应……
第三重异象,地涌醴泉!
妖娆霞光下,桐吾江水清波粼粼,仿佛万千星宿明灭此中,空中模糊呈现银河虚影,与江流遥相照应,气势浑但是又幽玄邃美。
青螭化成人形,是个身形魁伟、面庞粗暴峻刻的男人,冷冷道:“我叫巴陵,不叫小青。你二人擅闯江神洞府,袭我童仆,窃我神牒,是想跟我不死不休么!”
怒啸声中,巴陵吐出一道幽蓝剑光,击中了困兽犹斗的集聿君,将他震飞百里,狠狠重创!随即长尾一甩,腾云驾雾追击而去。
龙飞凤舞地写完,印暄取过宝玺,端端方正地印下去,“天子奉天之宝”六字朱红如焰。
光球一缩一涨,一涨一缩,仿佛息吹吞吐,在缩到最极致时,猛地涨裂开来,收回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竟是自爆了!炸出的漫天流光,点点如萤火飞舞,而后缓缓上升,向九天之上的来处飞去。
“本来欠的是一抹相同六合的神仙血……”异象纷呈中,印云墨轻声低喃,神采惨白。
承载着重生神力的玉轴彩帛缓缓飘起,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突破白龙的法力封剿,朝筋疲力尽的青螭巴陵飞去。
时候一长,巴陵尚未病愈的伤又模糊发作起来,连带真气流转也凝塞很多,集聿君见本身占上风,便乘胜追击地伸开巨吻,吐出一团耀芒四射的金光,催发神牒内会聚的众生愿力。那积累了近三百年的愿力炽烈而凝练,如火如荼,将封神金牒包裹成一个庞大的光球。
本来,在水府入耳到那一声厉啸,印暄与印云墨当即弃了触不得的钟家幺儿,要另寻一条后路出去。之前钟月末带他们将这水府逛了个透,把其他出口也指给他们看了,因此也算熟门熟路。
七重异象既成,封神敕文上迸射出道道金光,如烟如柱直冲云霄。自此,六合感到,山川共鸣!仙庭震惊,神威自生!
“只是还你便够了?莫非你不想借此机遇反将一军,把那欺世盗名的小白从云端拉下来,叫众生认清他的真脸孔,今后夹着尾巴灰溜溜滚出你的地界?”印云墨做驯良状拍了拍他的手背,老气横秋道:“来来来,我们三人一同来参详一下……”
第四重异象,枯木发荣!
印云墨施施然游出来,在锯牙钩爪下昂首道:“我记得你在昶州的山谷里遭过雷劈,终究夺六合造化,由巴蛇化生螭龙,距今得有……近三百年了吧?”
啼舞的禽鸟飞落下来,居住于醴泉津润过的葱茏草木之间。碧空中生出五色祥云,团团涌动,如朱阁,如海楼,如轩车,如凤盖。
印云墨笑道:“别严峻嘛小青,我当年如果心胸不善,脱手滋扰,你哪能顺利化生?只不过想带那凡人少年,捡一捡你掉落的边角料,归正那些骨头蛇蜕鳞片甚么你也用不上了,不如拿来给我变废为宝,以免暴殄天物。”
印云墨感喟:“我最怕你这般性子古怪的小鬼,看起来仿佛是一身傲骨清者自清,实在最亏损的就是这类人,殊不知众口铄金,污水泼你几千遍,叫你连骨头也染成玄色洗不掉。你说这人间民气暴躁,众生捧高踩低,谁有耐烦比及水落石出,看你最后是不是明净?多数是连端倪都还没看出来,只顾破口痛骂后走掉,一辈子当个不明本相的愚夫也便罢了!”
印暄一脸淡然,在他背后无声自语:近三百年?大能?借凡人梦境之力回溯光阴?哼,又不晓得忽悠了多少人,叫这头不知是蛟是螭的蠢龙也上了当。
一串金色血滴随劲风飘来,拍打在印暄的脖颈上。
“螭龙巴陵,青蟒化生,天雷淬励,得以飞升。二百七十九年镇守桐吾江段,兴云布雨,疏洪抚民,功德赫赫,自下恂恂,精意埋头,恭守诏条,诚明洞达,可彰可表。朕是以登介丘,成大礼,敕封青螭巴陵为桐吾江神,加封‘神川载德仁圣王’,上顺天意,下结民气。唯愿风雨以顺,稼穑以登;疆场以宁,兵戈以息,蒸民永泰,繁祉常垂。云熙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注2)
巴陵仍然峻颜厉色地看他,仿佛不屑做一个字辩白。
集聿君被可骇的发作力劈面打击,惨嗥一声被砸出百丈以外,身躯上炸出了一个支离破裂的大洞,当即挥血如雨,赤色如黄金,灿灿然洒落山川大地。
集聿君吼怒:“为了斗赢我,你竟不吝自毁神位!即使能伤到我几分又如何?你没了愿力加持,戋戋一头血缘卑贱的地龙,还能博得了我这担当了龙神血脉的天龙不成!”
“莫非朕这个天子如何。”印暄冷下脸,寒刀霜剑中微现委曲,“莫非还不敷正心诚意,鞠躬尽瘁!”
脚下的空中微微闲逛,仿佛有甚么温和却坚固的力量在泥土里游弋,最后突破桎梏,喷涌而出,竟是一道道大大小小的泉流,直冲丈高,清澈甜美的泉水随风飘洒。
“然后呢?”印暄拿着墨迹淋漓的敕文问,“如此就算封神了?”
“容我想想……”印云墨思考半晌,俄然一锤掌心:“有了!既然金牒已毁,神敕回弃世庭,小青没了神位法力大减,我们重新给他封一个,不就成了!”
印暄立即着人取来醴泉为他洗濯伤口,以止血药膏敷涂手掌,用洁净布条结健结实地包扎起来,肉痛地责道:“你这又是在闹甚么幺蛾子!好啦,朕承认你是神仙,天仙,金仙,随便甚么仙都成,只别再自残身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