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朔北风寒闻鼓角，边塞烽烟漫征尘
左景年目光微亮，本来这位也是武学顶峰的妙手，不，已经是半步道境，因此精华内敛，才叫他这个初入玄门不久的半桶水几乎看走了眼。如果公子在场，定会第一时候就看破对方深浅吧，他欣然想。
沉默半晌后，他伸出右手，握住左上臂，突然猛一用力，将整条左臂硬生生扯了下来！
一座方石垒砌的宏伟神庙依山而建，充满压迫性地撞进众马队视线。都蓝下了马，缰绳往亲卫手上一甩，大踏步走上石阶。
“当年你说要游历天下，现在回到故乡，有何筹算？”印晖问。
武将与亲卫起家，走出门外一看，公然后院有棵不知活了几百年的高大槐树被雷击中，瞬息间从半当中哔啦哔啦地燃烧起来。
震州虽紧临塞外，但有呈冲关、震山关两关扼守咽喉之地，易守难攻，在宛郁诸部落的年年侵犯之下岿然不动。数月前，敌国操纵妖道、发挥邪法，差遣兵煞僵尸强行攻袭，呈冲关一夜沦陷，守军全军淹没。幸得界山玄鱼观微一真人，携一道仙符奔赴边陲，在震山关城墙布下天罡冲煞破邪阵，镇慑住兵煞僵尸。又连夜追击数百里，将炼化把持僵尸的九幽正道传人诛杀，替修行界清理流派，这才保住了大颢的第二道关隘。随后，圣旨命大将秦阳羽领兵二十万，驰援震州，算是根基稳定了边疆的安然。
箭簇上淬了剧毒，他当即拔箭后仍毒性发作，几乎丧命。最后还是带领马队队的那名将军，四周驰驱找来个游方郎中，几贴虎狼药将他救活。人虽被拉出鬼门关，余毒却化为暗疾盘桓在体内难以肃除，连带武功也打了六七成扣头。
布料落地后，一头乌黑羽毛上密布黑斑的海东青，站在了他的右前臂上。
青年暴露一丝迷惑的神采：“我与将军熟谙么？”
墨空一阵电闪雷鸣以后，大雨滂湃而下，转眼间将马队队浇了个透。铁甲冻雨，那叫一个钻心彻骨的凉。偏将林琼策马加鞭，赶上几步对领头之人道：“将军，雨越下越大了，找个处所避一避吧，你看火线有座山神庙。”
“……怎、如何回事？树被绞断了？飞了？这么大的一棵！”林琼震惊到话都说不通畅，下巴健忘了阖上。
左景年心性端方朴重，被他说得有些忸捏，便随之进入大殿，脱衣烤火。
他自忖两边身份差异，最好不要有所攀扯，便深藏了那枚青铜私印。厥后紫衣卫向官方招募良家机灵儿郎，他便应召入宫，更是事过无痕，若非腰间毒伤久久不愈，几近都要健忘了。
左景年一时也茫然于本身该做甚么、能做甚么，现在只想着怀中丹书，不知可否从中找出昔年灭门血案背后埋没的本相，弄清究竟先帝逼父亲炼的是甚么药。另有公子，记得他说本身的老寒腿是地牢里多年落下的病根，须得借助道家外丹之术才气根治，也不知本身靠这几本丹书，可否炼出公子需求的灵药？
“祖宅安在，可有处所住？”
话音刚落，一条长长的白练从半空中飞来，如发光的大河绕住了细弱的树干，刹时将其绞断，随即卷起向围墙外一甩。
左景年恍然道：“你是三年前我偶然间救下的――”
那名将军对他既感激又疚责，许以军中偏将之位，但他却想去都城游历，直言回绝了对方的美意。对方再三挽留不得，只好亲身将他送出雾州地界，并且赠他一枚青铜私印，承诺道：“来日若遇危急，固然来向我乞助。只需持此物至虎帐，自有人带你来见我。”
青年从斗笠下抬起脸，泰然自如地朝他抱拳请安：“某偶然冲撞贵军，只是见天雷劈了槐树，恐昔日埋在树下的旧物遭了扳连，情急之下，方才不打号召就脱手。告罪，请辞。”
“是是，国师是大能者，凡人那里能入您的法眼。”都蓝迟疑了一下，持续道：“只是这回敌军二十万人马来势汹汹，我草原儿郎虽勇猛善战，撤除老幼真正能兵戈的也不过6、七万，迩来几次比武，都没讨到好处，反折损了很多兵马。传闻黑水部野狸子那边，也在雾州马失前蹄，被印晖一戟挑死。本年白灾如此严峻，如果未几抢回点食品，怕是要有很多族人冻饿而死，您看能不能……例外再出一次手，助我们攻破震山关？”
武将步下台阶，兵士刹时向两旁让出通道，待他通过后又敏捷合拢，练习有素。他走到青年身前站定，眼神锋利地高低打量，然后缓缓扯出一抹含笑：“三年不见，君技艺更甚往昔，想必武学已臻化境。”
兵士们潮流般涌上去，将他团团围住。
说话间，俄然一声惊雷炸响，仿佛就劈在身畔，震耳欲聋。廊下有兵士叫道：“天雷劈了庙后的那棵大槐树！”
“嗬嗬。”目送海东青飞去，左臂不知何时已规复如初的国师，收回了惨恻降落的一声笑，“转世之身……印云墨？既然奉上门来，就别走了！”
影象一闪，消逝在赭黄色的鹰瞳内，国师悄悄振臂，傀儡鹰展翅飞起，穿过神殿拱顶的圆洞直冲云霄。
都蓝时年三十六岁，身穿裘袄，头戴狼尾皮帽，串了金珠的细辫长发披垂于肩膀，深目高鼻、瞳色碧绿，嘴边留着一圈男人味实足的回形胡茬，翻开王帐的毡帘走出来。
印晖不测道：“本来你是武道双修？”转念一想也感觉豁然，“难怪方才一鞭之力，如同地摧山崩。”
夏季莽原百草凋敝，风雪一阵紧似一阵，牧人们将羊群拢入圈中，以毛毡紧紧粉饰，唯惊骇散。
“待你手上事毕，与我好好参议一场！”
比起倚仗通途的震州，雾州边防则靠的是肃王的六万亲军。肃王自小英勇嗜武不类宫中人，极善练兵治军，在藩地修边墙、建墩台、练营阵，将雾州打造得固若金汤。又兼爱兵如子、身先士卒，常与兵士同吃住，还自请了个“镇北大将军”的封号，于军中时不让人称其“王爷”、“殿下”，只能称呼“将军”。
六年前，曾为武林豪杰、后归隐山林做了猎户的养父母病逝。丁忧满三年后，他背着小承担、手提一柄猎叉下了山。正逢宛郁鞑子入侵，与一支人数寥寥的马队队交兵，因为敌我差异，马队队险象环生。他在树丛中看不过眼，同仇敌忾地将猎叉投掷向敌方首级，竟一叉穿胸，刹时窜改战局。被激愤的敌军乱箭齐射，他在后腰上中了一箭。
国师开了口，声音粗糙干涩，如砾石相互摩擦：“我脱手，因为对方是修道之人。凡人，不配！”
当时他涉世未深，只知那位武将名号“镇北大将军”。对庙堂之事略有体味后，方知对方就是当朝天子的兄长，肃王印晖。
胡天八月即飞雪。现在是冷意最峭的十仲春初，合法边塞苦寒时节。
国师转过身，足足比魁伟的都蓝高了一个半头，仿佛神话传说中的巨人。乌黑长袍与大氅将他覆盖得严严实实，不辨端倪，就连露在袖口外的双手，也包裹着玄色薄皮手套。
印晖捡着当初两人相处一个多月间的趣事说，非常情真意切，叫左景年也垂垂放下了芥蒂，只当不晓得他的实在身份，与他闲谈起来。
进了山坳，风雪顿时消敛，仿佛此地有股力量，使得天威也不敢恣肆，不得稳定得轻柔。
众兵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棵高达数丈、树冠大如屋顶的老槐树，就这么烈烈燃烧着腾空飞出墙头，轰然砸在野地上，仿佛见证了神话中的奇景。
这时，后院中猝然多了个穿灰衣的青年男人。四周人头攒动，但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去的，只觉黑影一闪，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呈现在眼皮子底下。
摘掉兜鍪后，武将用充满厚茧的手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暴露一张漂亮肥胖的脸，浓眉薄唇，鼻梁高挺而略呈鹰钩，脸庞与脖颈上的肌肤是风吹日晒的深麦色，浑身高低披洒着一种大漠烽烟起苍茫的雄浑气势。
左景年淡然道：“我只想取回家传之物，用心研讨，其他还未多想。”
武将站在台阶上，盯着青年的一举一动，面上渊沉如水。
没有鲜血喷溅，没有痛呼呻/吟，安静得像一幕死寂而诡异的皮电影。他将断臂举在身前，包裹在玄色袍袖下的肢体俄然扭曲抽动起来，仿佛正拆散成无数碎块，又重新组合出新的形状――
“将军，这一战打得痛快！”林琼咬着馍蹲下来烤火，眉飞色舞道，“一个小部落的酋长，也敢来我们雾州打草谷，叫他个野狸子有去无回！可惜这些鞑子马队跑得快，最后还是走脱了一半。”
这头号称“万鹰之王”的猛禽，有着精钢打造般锋锐的喙与爪，傲视之间，充满凶暴非常的猎食者气势。再细心看去，却发明它底子不是活物，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傀儡！
“就这么说定了！”印晖哈哈大笑，称心至极地与他击掌，“我正要回军镇，不如同行！”
“何事？”
北地雾州，因长年阴冷，迟早云雾环绕而得名，与震州并肩成为大颢北防流派，同时亦是今上胞兄――肃王印晖的藩地。
他神采阴霾，颈侧青筋未消，仿佛刚跟谁狠狠吵了一架，翻身上马后，朝一干待命的亲卫喝道：“走，去神庙！”
这一系列行动行云流水，只在几个眨眼之间。青年仿佛视四周擐甲执兵的健卒于无物，回身便要分开。
山神庙虽衰颓，但还不至于破漏，勉强能够避雨，被这千余人挤得满满铛铛。亲卫在大殿中心燃起一堆篝火，为主将撤除沉重的铠甲。铠甲内里是藏青色战袍，更衬得身高九尺的男人宽肩阔背、健腰长腿，非常剽悍勇武。
国师在鹰头上轻抚了一下，指尖跃出一片小小的冰镜，镜面上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锦衣金冠，端倪流丽，意态落拓，正懒洋洋地斜倚在车厢内的软垫上，手里拈着枚糕点往嘴里送。
印晖皱起眉，眼角却有一丝求才若渴的忧色：“此话恕我不能苟同。技艺高强的大好男儿，怎能飘零如萍，做些贩子谋生也是藏匿了。我看你胸中有热血，何不来虎帐效力，与我一同摈除鞑虏，保家卫国？”
左景年笑道：“能够。若将军赢了我，我便入你军中，听候调派。”
那将军身披亮银山文甲，背负一杆丈二长的双刃戟，腰挎强弓/箭囊，抬起红缨兜鍪，锋利如鹰隼的目光隔着雨帘望了一下，点头道：“避过最大的这阵再走。”
印晖仿佛看出推委之意，笑道：“也不急于这一时。即使景年对我已无昔日情分，我却不能健忘当年拯救之恩。”
蜿蜒如蛇的草原河边，林立的毡帐之间，有一座格外弘大而富丽的穹庐毡帐，圆顶上饰以黄金尖塔，帐身垂负伤幡流苏，四周众帐环环拱卫，一眼便知是王庭地点。
印晖与故交相逢，心中欣喜，见对方神采不定，觉得是部下兵刃相对触怒了他，忙挥手命一众兵士退下，诚心肠说道：“天寒雨大，还请移步殿中一叙。”
“随遇而安，有片瓦遮身便可。”
青年初戴斗笠，身上并未佩任何兵器，白手走到断面划一的树桩中间，俯身一拳砸向空中。泥土飞溅中，空中呈现了一个深深的大洞。他伸手进洞，摸出一个密封的木盒，任雨水把盒子冲刷洁净，随即放入怀中。
印晖看着他，眼中有狂热战意一闪而过，“无妨，我目前所驻的怀朔镇内亦有很多道观，可供炼丹。景年固然随便利用，只是还请承诺我一事。”
贰心机不在面前，但是面前之人身处高位，却对他一介草民盛情拳拳，说毫不打动也是假的，便没有明白推让：“将来之事再筹算，眼下我想找一处道观安设下来，借丹鼎炼药，临时不能接管将军的美意，抱愧了。”
他耸峙在神殿中心，将光芒反对了一大半，都蓝感到了一种遮天蔽日的震慑感，因此话音更加恭谨：“前次多亏国师脱手，大威能化作天剑，将颢国阿谁羽士斩伤，不然我们折损的可就不止一个会炼尸的萨满了。”
左景年道：“将军竟能看清是鞭？”
五十多名马队顿时汇成一支锋锐的箭矢，顶风冒雪，朝茫茫雪山脚下的一处山凹狂飙而去。
都蓝神采乍青乍白地变了几变，终究还是哑忍下来，驯良施礼：“是，小王这便辞职。”回身踩着沉重的法度分开。
武将道：“鞑子善于游击，马队来去疾如飘风，一贯是打得赢便打，打不赢便跑，除非诱敌深切，才好全歼。”
左景年不肯与仇敌之子再有干系，踌躇道：“我另有要事在身……”
他径直走进深处大殿，在一个重新到脚覆盖着玄色大氅、体形高大到不似人类的身影前停下脚步，抚胸施礼：“拜见国师。”
武将道：“你忘了我，我却不能健忘你。左景年左侠士，后腰上的箭伤可已病愈？”
“站住！甚么人？给我拿下！”
国师收回了一声刺耳的嘲笑，直截了当道：“不能！凡人的事，凡人自行处理。退下吧，没事别来烦我。”
庞大空旷的神殿中，又剩下国师单独一人。
“离远点，一会儿烧断了要倒。”一名牙将提示看热烈的兵士。
又想到与他有灭门之仇的先帝。因为憾恨难平，他刺了先帝季子一剑，筹算与印暄今后恩断义绝、两不相欠，可又曾在偶然间救过先帝宗子印晖的性命――这一笔烂账，真是算不清！
印晖点头。
想起被一碗蛇汤治愈的箭疮，印云墨的音容又闪现在脑海中，一颦一笑清楚如昨，左景年心中黯然，胸口更是钝痛不已。
这一日天气阴沉，密云不雨，雾州西北部的山道上，呈现了一队约有千余人的轻马队，人擐战甲、马佩鞍鞯，军容整肃，朝山脚奔驰而来。
宛郁诸部落同一后，建立了王庭，奉故去的“铁伐可汗”的嫡孙为主。然新可汗年幼，其母阿鹿可敦不便干政，便由新可汗的叔叔、摄政王都蓝代为理政。
亲卫在篝火上烘热了几个湿馍，呈给武将。他取了此中两个，表示将残剩的分给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