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故旧（上）
就在国咬儿面前，一伙军士成群结队地吼怒而走，沿街的百姓商贩无不逃窜。
密州刺史移剌古与涅战死，曾任定海、泰宁军节度使的老臣邹谷纠合宗族抵当，红袄军连番攻打不下，一怒放火燃烧。邹谷阖族被焚，连带着小半个诸城也被烧了。
小孩儿吓得浑身颤栗，坐倒在地。那士卒惊诧看了看自家袖子，耳边听到火伴嘲笑，不由怒向胆边生。他飞起一脚，便将这小孩儿踢得连连翻滚。
因而山东处所越来越乱，而当兵的壮丁越来越多，军队一旦滚雪球似地收缩起来，杨元帅麾下诸将的信心就越来越足……这么一看，仿佛诸将的说法还很有事理？
开春以来，各地的流民越来越多。国咬儿遣出的标兵回报说，定水兵那边，仿佛源源不竭地招纳流民，然后安排屯垦，统统都井井有条，而密州，却甚么都没做。或者说，杨元帅所辖的泛博地区里，谁也没去办理政务。
这世道里，死小我和死条狗并没辨别，他是身经百战的武人，本不会把一条性命放在眼里。他也不是没亲手杀太小孩子，可他模糊感觉，必然有那里不对劲。
国咬儿看看那铁钩，再看看那中年人走路言语的姿势。一种极其熟谙的感受让国咬儿立时肯定，那是个出世入死，久经疆场的武人。
对百姓而言，女真人当然如狼似虎、敲骨吸髓；杨元帅麾下那几十万人，莫非就是王师么？
不止这批人不对劲。就连杨元帅麾下的好些老将，比如展徽、王敏等人，也仿佛变了小我一样，整天策画着军队的范围、节制的地盘，乃至自家的官位，国咬儿都快不熟谙他们了。
必定有那里不对劲，必定有！
士卒翻开盖在竹篮上的粗布，看看里头的饼，笑着拿起了几个分给火伴，又往自家怀里揣了几个，然后把空空如也的竹篮子扔还给了小孩儿，回身就走。
可国咬儿每次想到这里，思路便进了死胡同。他不知该如何办，不知该如那边理面前这令人讨厌的局面。毕竟他只是个老兵罢了，在疆场厮杀以外，他懂的很少。
不过，开疆拓土当然首要，也不能忘了本据。密州这边，毗邻定水兵节制的莱州，以是仍然屯驻了雄师，身为杨安儿麾下老将的国咬儿，便受命总领雄师，以防那恶虎出柙。
客岁杨元帅攻打滨州的时候，棘七和季先两部颇出了力量，死伤也很惨痛，厥后都被调到火线屯守。
国咬儿忍不住苦笑了两声。
有个在街道角落发卖蒸饼的小孩儿，走得慢了一步，摆在自家面前的竹篮子便被一名流卒提起。
杨元帅麾下的大豪们，起兵以后多数都忙着扩放逐队，扩大地盘；而刘二祖部下、那群泰山里的穷鬼，一旦失势就忙着刮地盘捞钱。大家都说，不给将士们好处，谁来从戎？
当日杨元帅起兵造反，是因为大金朝廷苛酷无道，残虐害民。可这阵子，就只国咬儿所见，杨元帅麾下的很多将领放纵士卒，乃至到处掳掠……他们和金军又有甚么分歧？
国咬儿找个来由，让棘七砍一个部属兵卒的脑袋，也只能宣泄他本身的不满，对局面全无改良。
国咬儿跟从杨元帅起兵之初，就曾提示诸将重视军纪。可真正呼应他的，仿佛只要刘二祖、彭义斌等寥寥数人。
客岁十一月头上，红袄军攻陷了密州治所诸城。
小孩儿腿短，跟不上士卒的法度，跟了几步就跌倒在地。他又用力攥着士卒的袖口，因而“嘶”地一声，戎服的衣袖便破了个大口儿。
现在诸城县里没有被烧毁的坊市，多数成了虎帐。杨安儿的军队范围，是一天大过一天了，百姓们传闻，有说二十万的，有说三十万的，也有说五十万的。
杨安儿据此雄兵，天然有大志开疆拓土。
摆布傔从相互对视一眼，谨慎翼翼隧道：“都统你忘了？那一行人，便是本日来会晤都统的海商。我们出营来，就是为了驱逐他们啊？”
但所谓的雄师究竟管不管用，国咬儿不太清楚。
流民只是浪荡乞活罢了，国咬儿每日里遣人四周弹压，确保这些流民闹不出乱子。可兵匪才是大题目！
不过，愈是在乱世，愈显百姓们的规复才气固执。这阵子，城池的门路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断，沿街的商放开了很多，看起来和昔日并无分歧。
往北是大名府路和河北东路，不过，这两个处所被蒙古军连番扫过，数百里荡然无余，已非人间气象。想要攻占些地盘不难，但从这片萧瑟残破的地盘上，能获得甚么呢？
那些被烧毁的废墟里头，也已经重新有人居住。那些人多数是卷入战乱的流民，他们把尚未完整烧毁的木料拼拼集凑，搭建成一个个七歪八倒的窝棚，住在里头，而常日里或者替人打长工调换食品，或者就在虎帐门口群聚乞讨。
国咬儿起家走出人群，对自家的傔从道：“派小我去找棘七，就说这厮在我面前杀人，没把我国咬儿放在眼里。我要他的命。”
百姓在大金国的治下困苦，在杨元帅的治下，仿佛也没甚么大不同。流民还是流民，兵匪还是兵匪。
但二将始终不脱山贼风俗，这数月来，几近从不束缚将士，反而用心放纵他们以收揽民气，至于练习甚么的，更不消说了，压根没有。
一行人当中，有个年青的公子，有个高瘦乌黑的墨客，另有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此人的左掌却只剩半个，而在手臂上用皮绦挂了一个银光闪闪的铁钩。
但国咬儿仍然感觉，这不对劲。
如此一来，独一的生长方向，就只剩下了遂王完颜守绪节制的南京路，那倒真是片富庶繁华之所。
那小孩儿看着竹篮子滚到跟前，瘪了瘪嘴，眼眶都红了。他忍着满心惊骇，上前几步，拿住了士卒的袖口，要求道：“将爷，两个钱！一个蒸饼，只卖两个铜钱！”
那士卒全然不睬会，大步向前。
杨安儿的节制地区，往南是宋国，那是足以和大金相提并论的大国，即使宋人有软弱之称，等闲招惹不得。往东，是定水兵节度使的辖区，那边占有恶虎，也等闲招惹不得。
这使得国咬儿愈发愤怒了。他加快脚步，想回自家的虎帐去，却瞥见街道劈面，有个部下陪着一行人渐渐走来。
一脚踹过，士卒扬长而去，而小孩儿已经起不了身了。他嘴里大口吐血，犹自喃喃道：“好吃的蒸饼，只要两个钱。”
国咬儿指着那人，问摆布：“那是谁？”
杨安儿任命的密州都统国咬儿渐渐沿街走过，见这些人有很多都饿脱了型，周身皮包骨头，两眼更仿佛鬼火，不由立足多看两眼，心中有些酸楚。
“阿谁士卒，是棘七的部下。”
不对劲的不止在军队。
国咬儿放下还在喃喃说话的小孩儿，缓缓起家。
这阵子密州粮价涨得短长，一斗米面能卖到七百多文。这小娃儿买的蒸饼，当然不是纯米纯面做的，里头掺了很多野果、杂粮乃至菜叶子，色彩黑乎乎的。
那本来就是卖给贫民充饥的粗粝食品，军中自有粮秣供应，也不知那士卒看上了这蒸饼甚么好处。
国咬儿快步上前，伸手想搀扶那小孩儿。伸到半路，他转而往小孩儿身上摸了两下，立时便知这孩子的肋骨被踢断几根。有断骨插进了肺里，引发了狠恶出血，他活不了了。
他二人名义上是万户，实际上和国咬儿这个都统却又互不统属。成果密州表里，便成了这副模样。
杨元帅起兵今后，用进士董友为政务上的臂膀，可董友那厮，仿佛精力只摆在元帅府的符印、诏表、典礼，他的眼睛，仿佛看不到底下狼籍局面的。
他这个都统，也有点名不符实。他不太能管的住这些兵马，而自从杨元帅起兵以来，这些兵马越来越不像是兵，而像是匪。
天下间哪有为了一篮子蒸饼杀人的王师？
这阵子，山东各地兵马接连调剂，纷繁去往济州、徐州，号称已经集结雄师三十万众。而南京路的金军以完颜合达为东面都统，也一样集结重兵于曹州、单州、归德府、宿州一线，与杨安儿所部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