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

第一百零二章 无相

不管演戏还是至心,两人对端衡的题目都答复得滴水不漏,特别是看似暖和的恒远,总能在不经意间引开首要话题,一番说话下来,以叶浮生的耳力也没从中抓出甚么较着的马脚来。

恒远对此未曾置喙,就连脾气桀骜些的恒明也没有去插手太上宫内部的事情。比及一行人上路以后,端衡状似平常地与这二人谈起武林大会的诸般安排,间或扣问几句色见方丈和色空禅师的近况聊表体贴,让身后的叶浮生颇觉这老头有几分谍报探子的天赋。

谢无衣死了,断水山庄的脊梁虽断犹存,薛蝉衣回到明州办理谢家残存的基业,还要对付武林中人或帮扶或摸索的来往,再多的棱角也都垂垂油滑,收敛了那盛气凌人的桀骜,无师自通了如何人前谦虚、人后起势。

叶浮生对薛蝉衣的印象,还逗留在当初古阳城的时候。一样是大蜜斯,薛蝉衣却比秦兰裳要成熟太多,年纪悄悄就打理着当时风雨飘摇的断水山庄部分事件,是个粗中有细、刚柔并济的女人,很有些管事的能为,哪怕脾气凶暴了些,到底也是慎重知事,只是为人处世还多青涩,需得光阴微风雨去砥砺。

谢离倒吸一口寒气,他小小的年纪还未见过甚么大世面,前次断水山庄夺锋会也不过近千人,在他眼里便觉得是多大盛况了。

老衲低下头,重视到了这个小孩子,问道:“这位是……”

断水山庄一夕颠覆的事情不过两月余罢了,对于那一场焚尽谷阳半边天的烈火,江湖上很多人都影象犹新,谢珉那惊世一刀更刻在当时统统目睹之人的内心,至今不能忘怀。

越往问禅山走,沿途的人就越多。除了因武林大会簇拥而至的三教九流,另有周遭村镇的百姓也在路边摆了茶摊饭食,从这些过路的江湖人手里赚个三瓜两枣,为一家人的生存增加点进项。

恒明点了头,恒远合掌笑道:“那就请师弟替我们接待好高朋。”

也幸亏她来了,才知所谓人走茶凉,不过如是。

他一起走马观花,目光偶尔在恒远身上打个转,又在那年青和尚转头之前别开视野,去看过路边草木土石。

叶浮生眯了眯眼睛,看得出这小沙弥童心未泯,还没被那些个经文戒律束缚得规端方矩,便存了心套话,笑道:“好久未曾涉足江湖,没想到此番是如此嘉会,倒是要好发展一番见地……不过人多是非也多,我又带着个小孩子,可得把稳点,免叫开眼变成开颅,到时候可就给师父们添费事了。”

薛蝉衣话说得刺耳,却也是瞅见叶浮生神采实在不好,担忧他是出了甚么事情。叶浮生天然也明白她是美意提示,但是动机一转想起“幽梦”,内心就跟被刺扎了下似的,没接这个话题,只把谢离推到面前,故作告饶:“大蜜斯,我但是把你阿弟囫囵个带来了,可不能赏功之前先问罪啊!”

两人走后,老衲又合掌念了句佛号,道:“请端衡长老带众道友随我先到左配房安设吧。”

谢离的手一僵,随即也抬起眼去看老衲,一双眼里满满都是希冀。

叶浮生内心把这番话转了转,便适可而止,不再开口了。

他的话说得隐晦,谢离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伤害的味道,后背立即挺了起来,像只小兽发觉到了圈套,下认识地绷起筋骨。

“你们不该来的。”薛蝉衣肯定了四周无人,拧着眉看向叶浮生,“我知你武功好,现在又不瞎不瘸,但现在的无相寺并不是甚么双拳四手便可保承平的处所。”

这一次武林大会,薛蝉衣本能够安居明州不蹚浑水,但她还得为谢离筹算。

叶浮生一挑眉:“从何提及?”

这句话出口,薛蝉衣再如何也不好发作。露华院并不是合适说话的处所,三人别了小沙弥和姑子,就往中间清幽的树林走去,且行且谈。

那假和尚已经被端衡安排了弟子奥妙送回太上宫,在外人面前只道那两人水土不平临时留下憩息,便催促着赶路莫要误了大会日程。

老衲闻言,顿时起敬,合掌道:“本来是谢少庄主,薛施主三日前就已入了庙门,因身是女客,便安设在露华院中。少庄主若欲相见,贫僧这便安排人带路。”

叶浮生挑起这个话头,本就是借端脱队好去别处看看环境,现在哪有回绝的事理,与端衡互换了一个眼色,便道:“那就费事大师了。”

薛蝉衣哪听不出他避而不谈的对付,眼睛一瞪就要诘问,架不住谢离牵着她的袖子摇了摇,道:“薛姐姐,我想你了。”

他和恒明固然年青,却比之早入庙门,老衲便道:“是我平分内之事,师兄且去吧。”

“阿离!”薛蝉衣走到他们面前,目光紧盯着谢离,一只手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脸颊,声音微颤,“你……瘦了。”

正因如此,薛蝉衣将身上诸般事情临时交托了亲信,带了些妙手来到问禅山,偶然去夺个花样,只要证明断水山庄另有人在。

猛虎虽死,余威犹在。不管是震慑于谢无衣遗名,还是碍于江湖交谊的脸面,武林白道都得给断水遗孤几分宠遇,才气彰显本身的仁德。

顿了顿,她又看向叶浮生,语气还是恶狠狠的,眼眶却红了:“你如何照看阿离的?瞧瞧你这鬼模样,活像要短折似的!”

小沙弥带着他们到了露华院门口,因着内里是女客,就不再入内,只托了在门口打扫的姑子出来通报,未几时就见薛蝉衣出来。

小沙弥道:“小僧入门晚,只晓得色空师叔祖自五年前俢杜口禅,后迁入渡厄洞闭关悟禅,并没见过面。施主若要见他,最好是先与方丈提及。”

恒明、恒远带着太上宫一行人从正门入,门口站着数名知客僧,有条不紊地欢迎着前来的各门派人士向内走,见到他们来了,便有个老衲迎上来,合掌施礼,先向端衡问了好,才对恒明二人道:“两位师兄,方丈有言,让你二人回寺以后速去见他。”

叶浮生一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玄素,一手抓紧了谢离的手,笑道:“提及来,还要向大师探听个事……不晓得断水山庄的薛女人,可曾来插手此次大会?”

她该是获得动静就仓促出来,腰间的赤雪练都绑得有些混乱,打眼一见叶浮生和谢离,脚在门槛上一顿,然后快步迈了过来。

此番武林大会阵容浩大,寺内说是人满为患也不为过,无相寺里除却高僧禅院、藏经阁和清净塔林,便是连云水堂也暂改了居处。叶浮生他们一起畴前殿走向后院,不知多少武林人士行走其间,路子大广场时还闻声了喧闹之声,放眼一看,倒是有人动武开斗。

小沙弥年纪小,比起其他和尚也就多出几分活泼气来,叶浮生给了一颗桂花糖,圆圆的小脸也就笑开了花。

小沙弥细心想了想,又掰动手指来回熟了几遍,道:“算上太上宫,八大门派的人已都到了,并其他帮派的施主们……约莫两千余人。”

老衲唤来一个年纪跟谢离差未几大的小沙弥,让他带着叶浮生二人往露华院去,本身持续领太上宫一行人前去左厢。玄素临走之前看了叶浮生一眼,却只获得一个点头,是让他静观其变的意义。

“……我是谢离,家父断水庄主谢无衣。”此次没有让叶浮生代口,谢离亲身答了话。

叶浮生微凉的手盖在他脑袋上揉了揉,看向一本端庄的小沙弥,道:“多谢小师父指导。提及来,家师曾与色空禅师有过友情,此番托我给禅师问声好,不知该如何拜见?”

此时恰好路过一条幽径,四下无闲人。小沙弥闻言,看在那颗桂花糖的面子上,双手合十,道:“施主,前后两个大院和演武广场都人多眼杂,常日……如有需求,只叮咛下来就是了。”

山下多是看热烈的小帮派,真正要参会的人要么已入庙门,要么就是正在前去无相寺的山路上。

两日以后,叶浮生一行终究赶到了问禅山。

薛蝉衣眯了眯眼睛,道:“这寺里,有‘鬼’。”

过了这段光阴不见,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人清减了很多,她去掉了赘余钗环金饰,也是一身素服打扮,满头乌丝拿青绸绑了长辫子垂在脑后,满身高低除了赤雪练再无艳色,看着精干素净,也多出几分红熟来。

老衲念了句“阿弥陀佛”,解释道:“方丈有言‘是非恩仇各有缘法,我等皆是方外人,无权置喙’,何况武林大会本不由打斗,只不伤性命、不涉阴私,无相寺皆不干与。”

如果此番不来全部头脸,江湖怕都当断水山庄都死绝了,剩两个孩子不敷为意,那么后续的冷酷疏忽几近能够必定,谢离将来的江湖路也多少将受人指责。

三日来,薛蝉衣透露在三教九流的各色谛视下,耳闻着虚情冒充的安抚和至心实意的赞誉,一面挡下落井下石的挑衅,一面防备绵里藏针的摸索,心如水火煎熬,却也诸般忍了,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谢离。

古阳城一战后,昔日有“天下第一刀”盛名的断水山庄只余残垣断壁,只剩下薛蝉衣和谢离两小我,一个还是半大稚儿,一个也不过是豆蔻韶华的女人。

谢离眼眶微红,倒是先看了叶浮生一眼,哪怕一个字也没说,叶浮生也知他已归心似箭。

叶浮生一边牵着谢离跟在他前面,一边问道:“小师父,这寺里现在来了多少人啊?”

老衲见怪不怪,中间的人也都司空见惯,端衡皱了皱眉未曾开口,倒是玄素问道:“大会未开便先行斗武,这恐失安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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