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晚烛
张公子很想点头,却又游移着,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
我也不会甚么神通咒语,不过和阎钺混久了,现下还记得几句道家的《救苦往生咒》,便也默念了起来,但愿能尽些情意:“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怪统统,四生受惠,有頭者超,無頭者生,鎗殊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朋友,叨命兒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為男為女,本身承當,富貴貧賤,由汝自招,敕就等眾,吃紧超生,敕就等眾,吃紧超生……”
张公子缓缓从曹子明手中接过琵琶,靠在断松之上,略思半晌,开端拨弦……
松灵淡淡一笑,倏然化作一道青烟,回旋融于琵琶之上。那琵琶,便簇然如新了!
我的内心只拂着两句诗:“钟定月沉人不语,两行清泪落琵琶……”
云晖他们几个的面色也无不添了些笑容,阎钺天然不改神态,反而更快步向前。
痴鬼与松灵也并未道言谢意,只是相扶相持……
阎钺此时已催动修为,一边辅以咒语:“九精,太昊之。生物,草木同。光元帝主,考召鬼神。寅辰虎,卯酉。奎狼犬,丙丁火神。赫威一德,腑联盟。水火交gou,蛇合形。吏兵三千,煞情。佐都巡之奕,太保之指。出之岱,下青府之庭。遵吾之令,捉鬼之妖精。助吾符命以捉,仰汝猛之遵承。稍吾之典,汝之功。天律峻,母慢……”
阎钺并不答话。
琵琶泛着微微绿光,似是有所感到,表以回应……张公子还是淡淡浅笑着……
还未等我们感慨,张公子早缓拨琴弦,唇露淡笑,一边似诉似吟道:“这首曲子叫《晚烛》,是我为古松而作。昔日不管风雨悲喜,我常在松下练习琵琶。有一日因事晚归,夜已深,又无月无星,巷子崎岖,伸手不见五指……可我瞥见远远的,在家的方向,竟然有点点亮光。不管夜风多冷,岔路多远,凭着这点亮光,我很快便得归家。到了才发明,本来古松之下,竟点着一排蜡烛!厥后我才晓得,那是松树在等我,为我点亮了岔路之灯……人生多少,能够获得知己?万物皆有灵,亦分善恶,何故甚是解除异己?!在茫茫黑夜中,等候我的,只要古松;日夜听我奏琵琶,明白我的,也只要古松。士为知己者死,能够得一知己,不管生命是非,纵是不能再弹琵琶,便也可无怨无憾!比起那些活着,却如行尸走肉之辈,可谓大幸了!”
模糊约约,断断续续,是有人在吟白居易的《琵琶行》:“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经心中无穷事……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我闻琵琶已感喟,又闻此语重唧唧。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了解……”
曹子明抱起树边断了弦的残琵琶,用手抚摩着,不免唏嘘……
松灵又转而对张公子说道:“只愿再听你弹奏一曲,此生便也无憾……”
他俩见到我们,既无惊奇也无忧惶,只是神采难消悲惨……
我们走上前去,才发明,在断松的另一边,与张公子背对背还绑着一人!是位面色淡然悠远的青衣少年……这是……古松的妖灵?
只听林红昭突地进步音量,喊道:“快看,出来了!”
跟着咒语伸展,阴风复兴,面前顿时呈现了四位黑面阴兵。这些阴兵除了面色乌黑、没甚么神情以外,和凡人也无异嘛……
阎钺并不看他们,只是冷冷道:“念在你们负冤受屈仍未曾害人,心无怨煞,现在能够转生了,来世再续前缘吧!”
固然这里遍是悲惨之风、无法之意,却毫无怨煞鬼气。
我们还在感慨之际,阎钺已在一边施法念咒道:“天蓬敕命,御史叮。太玄黑,收治鬼神。符信速,走叩奔。黑入夜地,黑海黑林。黑山黑水,黑雨黑。昏沉九地,日月明。黑符大使,黑甲。吾正令,立降真身。吾所使,急捉邪精。吃紧如律令。酆都令,神咸。上至九天,下至幽冥。吏兵猛,有令敢停。拒抗命,法有常刑。吃紧如律令。溟泠大,四臂三。左披,骷。如靛,兵。前後摆列,似水如流。九主吏,各戈矛。呼吸雨,鬼哭神愁。考召邪原,不得逗留。酆都符命,缓慢擒收。吾今用法,要由。行符召,犒先酬……”
这份交谊,这份淡然,固然泛着悠悠悲惨,可也正如他所说,人生多少,能够获得知己,统统都是值得的,无憾反幸!……
这应当便是张家公子了吧?方才的《琵琶行》就是他吟的!不得再弹曲,也只好吟咏抒怀了……
可……但是……琵琶已残,琴弦已断……
青衣松灵听罢,点头拱手道:“道长义气,大恩不言谢,来生为牛为马,必报恩典!”
阎钺面色阴冷,上前只一挥手,捆绑之绳便化作绿火而失。
弦声初是缓而清远,转又突变短促,继而沉稳跌宕,又作顿挫顿挫,终透哀凉无法……
这声音一听就晓得定是个不俗的雅士,世事无常、情面冷暖,不管今而为人还是为鬼,总都比有些人强……
咒语方才念到一半之时,周遭的风力就垂垂加强了,直至飞沙走石的,吹得我们直颤抖……
只见阎钺用了种很奇特的说话叮咛了他们几句,阴兵便拉起张公子,要带他走了。张公子并不挣扎,神态自如,只是还是紧紧抱着他的琵琶,琵琶里的松灵仍在泛着幽幽绿光……
还没等我念完,楚云晖早神奥秘秘地蹭到我身边私语道:“放心吧,阎道长已经叮咛好鬼差了,让他俩下辈子都转生为人,还可作邻里,命好着呢!”RS
在这充满“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残垣巷子上又走了约莫十来分钟的模样,阎钺俄然一停,我们天然也跟着停下。
风沙也和缓下来,待到定睛看时,只见一名边幅极其清秀温文的长衫公子被缚动手脚,绑在一棵残遭伐断的枯焦古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