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西伯侯文王吐子(2)
大夫散宜生启曰：“昔成汤王亦囚于夏台，一日还国，而有事于天下。今主公返国，更修德政，育养民生，俟时而动，安知本日之羑里，非昔之夏台乎？”文王曰：“大夫之言，岂是为孤之言，亦非臣下事上之理。昌有罪商都，蒙圣恩羁而不杀。虽七载之囚，正天子浩大洪恩，虽顶踵亦不能报。后又进爵文王，赐黄钺、白旄，特专挞伐，赦孤返国。此多么殊恩！当尽臣节，捐躯报国，犹不能效涓涯之万一耳。大夫何故出此言，使诸文武而动不肖之念也。”诸皆悦服。姬发近前，“请父王换衣乘辇。”文王依其言，换了王服，乘辇，命申杰同进西岐。一起上欢声拥道，乐奏笙簧，户户焚香，家家结彩。文王端坐鸾舆，两边的执事成行，幡幢蔽日。只见众民大喊曰：“七年远隔，未睹天颜，今大王返国，万民瞻仰，欲亲睹天颜，愚民欣喜。”文王闻声众臣如此，方骑清闲马。众民欢声大振曰：“本日西岐有主矣！”大家欢腾，各各倾慕。文王出小龙山口，见两边文武、九十八子相随，独不见宗子邑考，因想其醢尸之苦，羑里自啖子肉，不觉心中大痛，泪如雨下。文王将衣掩面，作歌曰：
且说文王同申杰行至西岐山，转过辽远径路，仍然又见故园，文王不觉心中惨痛，想：“昔日朝商之时，遭此大难，不料本日回归，又是七载。青山还是，人面已非。”正嗟叹间，只见两杆红旗招展，大炮一声，簇拥一队人马。文王心中正惊奇不决，只见左有大将军南宫适，右有上大夫散宜生，引了四贤、八俊、三十六杰，辛甲、辛免、太颠、闳夭、祁恭、尹籍伏于道旁。次子姬发近前拜伏驴前曰：“父王皋牢异国，时月累更，为人子不能分忧代患，诚六合间之罪人，望父王宽恕。本日复睹慈颜，不堪欣喜！”文王见众文武、世子多人，不觉泪下，“孤想本日不堪惨痛。孤已无家而有家，无国而有国，无臣而有臣，无子而有子，陷身七载，羁囚羑里，自甘老死，今幸见天日，与尔等复能完聚，睹此反觉惨痛耳。”
文王作罢歌，大呼一声：“痛杀我也！”跌下清闲马来，面如白纸。慌坏世子并文武诸人，吃紧扶起，拥在怀中，速取茶汤，连灌数口。只见文王垂垂重楼中一声响，吐出一块肉羹。那肉饼当场上一滚，生出四足，长上两耳，望西跑去了。连吐三次，三个兔儿走了。众臣扶起文王，乘鸾舆至西岐城，进端门，到大殿。公子姬发扶文王入后宫，调度汤药。也非一日，文王其恙已愈。那日升殿，文武百官上殿朝贺毕，文王宣上大夫散宜生，拜伏于地。文王曰：“孤朝天子，算有七年之厄，不料宗子邑考为孤遭戮，此乃天数。荷蒙圣恩，特赦返国，加位文王，又命夸官三日。深感镇国武成王大德，送铜符五道，放孤出关。不期殷、雷二将，奉旨追袭，使孤势穷力尽，无计可施。束手待毙之时，多亏昔年孤因朝商途中，行至燕山收一婴儿，路逢终南山炼气士云中子带去，起名雷震，不觉七年。谁想追兵告急，得雷震子救我出了五关。”
言未毕，殿西来一人大喊曰：“本日大王已归故乡，当得为公子报醢尸之仇！况今西岐雄兵四十万，战将六十员，正宜杀进五关，围住朝歌，斩费仲、妲己于市曹，烧毁昏君，另立明主，以泄天下之忿！”文王听而不悦曰：“孤以二卿为忠义之士，西土赖之以安。本日出不忠之言，是先自处于不赦之地，而尚敢言抱怨灭仇之语！天子乃万国之元首，纵有过，臣且不敢言，尚敢正君之过。纵有失，子亦不敢语，况敢正父之失。以是‘君叫臣死，不敢不死；父叫子亡，不敢不亡’。为人臣子，先以忠孝为首，而敢直忤于君父哉。昌因切谏于君，君故囚昌于羑里，虽有七载之困苦，是吾愆尤，怎敢怨君，归长于己。古语有云：‘君子见难而不避，惟天命是从。’今昌感皇上之恩，爵赐文王，荣归西土，孤合法迟早祈祝当今，但愿八方宁停战燹，万民安阜乐业，方是为人臣之道。从今二卿切不成逆理悖伦，遗讥万世，岂仁人君子之所言也！”南宫适曰：“公子进贡，代父赎罪，非有逆谋，如何竟遭醢尸之惨，情法难容。故当剿无道以正天下，此亦万民之心也。”
文王曰：“卿只执一时之见，此是吾子自取其死。孤临行曾对诸子、文武有言：孤演天赋数，算有七年之灾，切不成以一卒前来问安，候七年灾满，天然荣归。邑考不遵父训，自恃骄拗，执忠孝之大节，不知从权，又失办理，不知时务进退，本身德薄才庸，情性偏执，不顺天时，致遭此醢身之祸。孤今营私守法，不妄为，不悖德，硁硁以尽臣节，任天子肆行狂悖，天下诸侯自有公论，何必二卿首为乱阶，矜持强梁，先取灭亡哉。古云：‘五伦当中，唯有君亲恩最重；百行之本，当存忠孝义为先。’孤既返国，当以化行俗美为先，民丰物阜为务，则百姓自受安康，孤与卿等共享承平。耳不闻兵戈之声，眼不见挞伐之事，身不受鞍马之劳，心不悬胜负之扰，但愿全军身无披甲胄之苦，民不受惶恐之灾，即此是福，即此是乐，又何必劳民伤财，腐败其民，然后觉得功哉。”
南宫适、散宜生听文王之训，顿首伸谢。文王曰：“孤思西岐正南欲造一台，名曰‘灵台’。孤恐木土之工非诸侯所作，劳伤百姓；但是造此灵台以应灾祥之兆。”散宜生奏曰：“大王造此灵台，既为应灾祥而设，乃为西土之民，非为游观之乐，何为劳民哉。况主公仁爱，功及虫豸草木，万姓无不衔恩。若大王出示，万民自是乐役。若大王不轻用民力，仍给工银一钱，任民自便，随其所欲，不去强他，这也有害于事。况又是为西土群众应灾祥之故，民何不乐为。”文王大喜：“大夫此言方合孤意。”遂出示张挂各门。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尽臣节兮奉旨朝商，切谏君兮欲正纲常。谗臣陷兮囚于羑里，不敢怨兮天降其殃。邑考孝兮为父赎罪，鼓琴音兮屈害忠良。啖子肉兮痛伤骨髓，感圣恩兮位至文王。夸官避祸兮路逢雷震，命不断兮幸济吾疆。今归西土兮团聚母子，独不见邑考兮碎裂肝肠！
散宜生曰：“五关岂无将官扼守，焉能出得关来？”文王曰：“若提及雷震子之形，几乎儿吓杀孤家。七年风景，生得面如蓝靛，发似朱砂，胁生双翼，高涨半空，势如风雷之状；用一根金棍，势似熊罴。他将金棍一下，把山尖打下一块来，故此殷、雷二将不敢相争，诺诺而退。雷震子返来，背着孤家，飞出五关，不须半个时候，便是金鸡岭空中，他方告归终南山去了。孤不忍舍。他道：‘师命不敢违，孩儿不久下山，再见父王。’故此他便归去。孤傲自行了一日，行至申杰店中，感申杰以驴儿送孤，一起搀扶。命官重赏，使申杰回家。”宜生跪启曰：“主公德贯天下，仁布四方，三分天下，二分归周，万民受其安康，百姓无不瞻仰。自古有云：‘克念者，自生百福；作念者，自生百殃。’立公已归西土，真如龙归大海，虎复深山，自宜养时待动。况天下已反四百诸侯，而纣王肆行不道，杀妻诛子，制炮烙、虿盆，醢大臣，废先王之典，造酒池肉林，杀宫嫔，听妲己之所谗，播弃黎老，昵比罪人，拒谏诛忠，沉酗酒色；谓上天不敷畏，谓善不敷为，酒色荒淫，罔有悛改。臣料朝歌不久属别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