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第四十七章 砺军(二)

曹嶷此言一出,陆遥身边数名将佐当即冷哼以示不屑。这些都是在边陲与胡儿浴血搏杀过的骄兵悍将,那里能容得曹嶷在面前夸奖贼寇的勇力?陆遥转头看了看他们,也笑道:“王弥麾下纵有虎将,亦非我幽州军府懦夫之敌也……马睿!”

大雨滂湃而下,数以亿万计的雨滴击打在坚固的空中,亿万声噼啪之响汇成了轰鸣。雨水肆意流淌,瞬息间积起了一片片小水塘,随即又被铁蹄踏碎,飞溅入半空。大雨下,两千铁骑不管人、马,都被雨水浇成了暗沉的色彩。他们垂垂集分解作战阵形的时候,就仿佛一头庞大非常的鲲鱼从深海浮出,显出了狰狞的鳞角。

这批马队们全都乘坐高头大马,身披黑漆铁铠,很多战马的身上还套有犀牛皮制作的马铠,只流眼鼻在外。这些马匹,都是大晋在河北十余座大牧场中放养的雄骏良驹,被牧奴出身石勒篡夺以后,展转落入王延所部;而这些甲胄则是百年来豫州铁官的产出、许昌武库两代以来收藏的佳构。因为东海王狼狈丧失许昌,数十万套甲仗军器全数落入石勒、王弥之手。半年前的贼寇们除了本部精锐以外,很多挟裹来的流民们还逗留在削木为兵的层次;但许昌一战后的丰富收成足以将他们每小我都武装到牙齿,坚甲利刃全不减色于任何一支朝廷兵马,乃至到了就连幽州军都瞠乎厥后的程度!

正如石勒以河北牧场中纠集的“十八骑”为核心力量,王弥作为纵横中原的巨寇,也早已培植起本身的一套根基班底。此中尤其得力者,包含以残暴嗜杀著称的青州惯匪刘灵、多谋善断的张嵩、谙熟军事的曹嶷;别的另有东莱王氏亲族后辈中领兵作战的王璋、王延等人,俱都领兵坐镇一方。这此中,王延乃是王弥的亲族,素号英勇善战,有力敌万夫之称。昔日妖贼刘柏根为苟晞所败时,王弥领余部聚啸长广山中,食品匮乏。端赖王延单身入穷林,生裂巨狼五头进献,世人方得一顿饱餐。因为这个原因,王延被王弥汲引为牙门将,统领帐下精兵。而后在青州山海之间转战,王延每战必为选锋,殛毙晋军极多。

眼看两军鏖战,敌方大将呼喝搏斗,威武难当,陆遥反倒饶不足裕地挥鞭一指:“此人便是王延么?”

羯人石勒挥军南下今后,王延与石勒麾下诸将和睦,常与冀保、逯明等人饮宴。石勒本人素爱猛士,是以也对王延青睐相待,慷慨赠赐了掠自河北赤龙牧场的良驹千匹。王延天然大喜收下,所部由此如虎添翼,攻城略地无不克捷。他也凭此声望大振,跃升为王弥麾下稀有的大将之一。

“在!”马睿回声向前一步。

可惜祸福相倚,客岁夏季,王弥获得匈奴汉国东莱公、征东大将军的封号,因而给部下群寇也俱都加官进爵。甚么将军校尉像是不要钱普通地倾泻出去,凡是有三五百名部下的都摇身一变,成了汉国正式任命的高阶军官……唯独王延有些难堪。因为刘灵、张嵩、曹嶷等人恼他靠近羯人,多次在王弥面前说他不成重用,王大将军却不太重将的情面,不得不稍许冷淡这亲族虎将,成果不但本来十拿九稳的官职飞了去,还被遣到了阔别疆场的黄河沿线。仅以官职而论,这牙门将的职位,大抵要排到王弥麾下一百多名开外;而守把几个渡口的职责,又怎及得上厮杀掳掠的痛快?

卖力保卫瓦亭的,乃是王弥麾下勇将王延和他带领的一支精兵。这支兵马行动非常敏捷,发明白马垒烽火时当即出动,比上游各津渡兵力更早地到达了白马。这时候,王延正将长槊交给从骑,左手揽缰,右手扯下玄色的兜鍪,让本身的视野更宽广些。

两厢衡量,己方倒霉身分独一,而晋军的倒霉身分有四五项之多,那便值得一战!只需尽快结束战役,抢在空中完整泥泞之前取胜就好了!王延戴回兜鍪,撮唇长啸,收回号令。

“你带甲士五十人去,取下此獠首级!”

战马敏捷前行,间隔白马津越来越近,几路探马也连续返回,敌情非常清楚了,全军高低,都在等候他的号令。而他不慌不忙地打量,看到了远处晋军繁忙列队的身影,也看到了紧闭营门的白马垒。

晋军阵中,在几名军士翼护下退走的曹嶷猝然止步,惊呼道:“那是王延的马队!来的这么快!”他的神采都变了,猛地伸手扯住带路的士卒:“从速归去!从速禀报陆将军!那些不是上游各津渡的守军,而是驻扎在瓦亭的王延所部,是王大将军……王弥麾下真正的精锐马队!”

“恰是。”返回到陆遥身边来的曹嶷躬身答道:“此人乃王弥麾下的虎将,虽说有勇无谋,却擅攻杀斩将,所向无敌。此番他以大队马队冲阵,委实难当。”

想到这里,王延按捺不住有些气恼。幸亏不久后曹嶷也失了宠,也被调到大河沿线来守把渡口,嘿嘿,只消本身打赢面前这一场,定然迫得曹嶷低头!到当时,干脆把这厮的兵力俱都吞了,想必王大将军也会重新正视本身吧?王延俄然又想到:不过到当时,另有需求跟着王大将军么?那羯人石勒为人豪放,或许跟着他,还能获得更多好处呢?

王延猛力摇了点头,将那些胡思乱想摆脱,随即策马加快。一名从骑自侧袋中取出面猩红色的旗号套在长矟尖端,将之高高擎起。因而行列两侧的轻马队刹时展开队形,而紧随在王延身后的数百铁骑同时加快,无数丈六长槊一齐向前探出,就像是钢铁的丛林。

河岸边丛生芦苇非常麋集,晋军立阵于此,也存了以芦苇滩为侧翼保护的意义。当王延冲进的时候,又有一批箭矢破空飞出,落入骑队里。但是在雨水灌溉下,不管牛筋制成的弓弦还是硬木打造的弓背都显得有力,那些箭矢噼噼啪啪地打在周身甲胄的马队身上,大部分直接就被弹飞了。王延所部马队毫不减速,持续向前。铁骑所到之处,坚固的芦苇荏弱如蒿草般,眨眼就被踏平,而大队马队就这么直直地撞向火线晋军。

三列晋军刀盾横队首当其冲,正面抵敌铁骑打击的位置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二两排的十数面大盾刹时被铁蹄踏得粉碎,几名流卒腾空飞起,在空中就鲜血狂喷,明显是活不成了。多量重骑通过这个缺口,深深地楔入了晋军阵列。

早晨另有一章。

度过大河的晋军总数不过三千,又要保护相称范围内的一片滩头,军阵范围很广,是以并不丰富。王延铁骑一冲以后,间隔大堤上的陆遥已经不过百步。厮杀呼喝和兵刃碰撞之声遏耳行云,断臂残肢飞舞,而浓厚的血腥气味就连大雨都讳饰不住,猛地扑鼻而来。陆遥却涓滴没有将之当一回事,他并不上马,乃至也没有号令摆布为本身着甲。

大雨气候不便马队驰突,事理上自家并不该急于投入厮杀。但从另一方面考虑:晋军以舟楫渡河,舟船运力有限,是以先期渡河的必无马队,唯有以步兵对战;大雨之下,他们又落空了弓弩之利;再看现在河水奔涌的架式,晋军本队受阻北岸,已渡河的兵力既无援助,又无退路,而己方则有白马垒为凭依,救兵源源不竭……

遵循王延在中原与东海王雄师作战的经历,只需前阵被破,晋军就离崩溃不远。但幽州军的斗志畅旺远非其他各地的朝廷兵马可比。更火线的兵将涓滴不退,而是舍生忘死地向前弥补空缺,企图堵住马队纵马打击的线路。王延不得不稍许停马,挺槊摆布挥击。此人不愧是中原贼寇中屈指可数的勇将,掌中沉重的长槊盘舞如长蛇,每一次挥动必定将面前的晋军刺死、砸倒。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横冲直撞,不竭打击晋军行列,所经之处必留下满地的尸身和鲜血。紧随在王延身边的数十骑也俱都悍勇难当,杀得晋军第三排的将士死伤惨痛;更火线的长矛行列落空大盾保护,转动方向又不矫捷,顿时也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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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亭位于文石津的南边,燕县以北。此地古名为瓦,乃春秋时晋鲁会兵之所,因土岗上有旧时亭舍遗留,故而现在名位瓦亭,也有称之为瓦岗的。瓦亭间隔白马稍远,但与文石津、延津约摸呈一个等边三角形。濮渠从酸枣向东,经燕县流往濮阳,在瓦亭四周渚塞成了名为阳清湖的池沼,瓦亭便扼守阳清湖北岸,成为大河沿线津渡火线的首要支撑点。

战马加快,铠甲铿锵作响,无数铁兜鍪上装潢的青色羽毛一齐摆动,千余骑从雨幕中现出身形,远了望去恍若魔神。王延身处此中,不知为何有些走神。

此时现在,铁甲猛兽如大水涌动;马蹄翻飞,震得大地为之颤抖!

晋军竟敢在这类卑劣气候强行渡河,这确切出乎王延的预感;白马垒上庞大的烽火,更证明曹嶷所部不但未能隔绝晋军登岸,反而遭遭到了重挫。想到曹嶷吃了亏,他忍不住模糊有些欢愉。妙极了,曹嶷你们几个不敌晋军,那便该着是我王延建功的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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