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第一百零二章 再会(一)

“晋阳军刘演部误杀骠骑大将军王彭祖?这……这……”周良持着卷宗的手狠恶颤栗起来,他皱起眉头,将这些卷宗看了一遍,又一遍。

流亡邺城的途中,本身多年来剥削的财产丧失不小。不过,幸亏本身的虔诚很受主公看重,不但没有被冷淡,反而还乘着主公就封为新蔡王的时候,一举爬升到了郎中令的高位,随即又奇妙地获得了邺城东门外建安驿一带的广漠地盘,在那边大兴土木,修建起了可谓河北第一流的销金窟……那片处所是甚么样的宝地啊,只要运营恰当,日进斗金底子就不是题目。但是……嘴角边的一缕浅笑很快又被痛彻心扉的扭曲神采所代替……并州如此,在邺城的时候也是如此……面对着汲桑石勒贼寇,那些兵卒向来都是败北!败北!他们底子就不肯意为主公着力,个个都贪恐怕死!

不但如此,这个动静所到之处就连许昌、洛阳都感到庞大的震惊。而在曾经蒙受贼寇践踏的邺城,士伍官民无不震恐,征北将军和郁干脆勒令阖城戒严。

一边呵叱着,他一边取来卷宗,随便展开来看。

在半年前那场惨烈的战事中,邺城苍存亡伤不计其数,两朝帝室运营的无数美轮美奂的修建也今后付之一炬。想要将之规复古观,所需的人力财力物力都不是残破的三魏所能承担,乃至于和郁本人只能将官邸设在白藏库旧址东南角的一座天井里。

可惜那样美好的糊口却不能悠长。跟着匈奴崛起,并州的局势越来越卑劣。周良抚心自问,本身已经竭尽尽力地出运营策,但是,那些卑贱的士卒固然受主公恩养多年,却没有半点用处……他们干脆利落地失利,毫无斗志地逃窜,终究迫得主公和浩繁僚属只能放弃并州,狼狈不堪地流亡邺城!

和郁以征北将军的职位出镇邺城,实际将全部三魏地区都置于把握。为了便于行政,其僚属中亦有别驾、治中处置、诸曹处置等官,详细体例一如刺史。这些职务中,很多都由新蔡王的昔日部属担负。

合法他沉浸在万般思路当中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大声唤道:“周处置!周处置!这是发往洛阳的告急军报抄本,你快快收好了!”

自元康以降,四海鼎沸、包茅不至,中朝财赋所赖,唯河北、中原罢了。恰好石勒贼寇横行于两地,所到之处纵情烧杀掳掠……这清楚是在摆荡大晋朝廷的根底!

如许的局面使得洛阳朝廷和东海王俱都大怒,数月前就连番遣使,切词责令冀州、幽州、兖州等地并力进剿……可成果呢?就在十天前,那石勒竟然狠狠地耍了冀州刺史丁绍一把。他假作在广宗决斗,却俄然麾军南下,毁灭了兖州苟纯的雄师,随即攻陷茌平、全师度过大河,直扑中原要地!

当然,新蔡王司马腾乃东海王胞弟、又属皇族贵戚当中极有权势的强豪,一样都是坐镇邺城,新蔡王同时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权势远非和郁所能及。可惜他没于战乱,就连尸都城遍索不得了,一众邺城文武只求不要被究查任务就是天大幸事,除了凭借于征北将军和郁,又能如何?不管如何,好歹先得混口饭食啊……

周良再如何落魄,职位较之这些出身寒素的吏员高出了太多。他悄悄挺起胸膛,轻咳一声,拂袖作色道:“石勒贼寇都往中原去了,还能有甚么大事?急事?至于尔等错愕若此?要记着,切忌镇静暴躁!”

传闻,本来信心实足要一举毁灭贼寇的冀州刺史丁绍,是以而突焦炙病,几近不能理事。而生性残暴的兖州刺史苟晞亲身提兵于大泽以北防备,同时将幸运逃回的胞弟苟纯重责一百军棍,几近当场打死。

光熙元年十一月,大晋的第二位天子,那位智力低过凡人的天子终究死去。皇太弟即位,改元永嘉。新天子遵旧制措置政务、考据典范,使得朝廷模糊规复了武帝时的普通次序。另一方面,为了打劫中枢政权而癫狂的宗室诸王相互攻杀,终究残落得差未几了。出自帝室疏宗的东海王执掌权益,他为了制止与天子产生狠恶抵触,故而带领沉痾出镇许昌,以使得中原趋于安宁。

可爱!可爱!

那卷宗墨汁淋漓,看来也是刚撰抄不久。河北各地的军报发往洛阳时,都会先颠末邺城,遵还是例钞缮一份副本后交由具有“都督司冀二州诸军事”或者“监邺城守诸军事”权柄的邺城驻守大员察看,以便这河北重镇能够及时做出反应。征北将军和郁固然并未获得上述权柄,但他受东海王特命清算邺城局面,亦有特别的职位,是以也能够遣人誊抄。

白藏库是天下着名的大型堆栈,时人赞曰:“白藏之藏,富有无隄,同赈大内,控引世资。”其范围可见一斑。河北群盗攻入邺城以后,突破了白藏库,将此中数十年堆集的财贿珍玩一扫而空,临走时又放了几十处厨子。幸亏这所大库范围庞大,分歧的库藏间有高墙豆割、另有引入的漳水支流颠末,是以过火的地区总算有限,较之于烧成白地的邺都宫城强出太多了。起码充足征北将军和郁、魏郡太守王粹及他们配下的僚佐属官和浩繁吏员营私。

新蔡王的死,对于周良、石鲜等从并州相随而来的旧僚属来讲,是太大的打击。面前的穷迫生涯和畴昔的欢乐日子是那么天差地远,落空职位、权势和财产的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扭曲绞扯着他的心志,那种难以忍耐的庞大反差使得周良每日每夜都感受心头有刀在割、有火在燎。

在年初时,这个等候仿佛将要成真:吴地士族甘卓、顾荣、周玘等人击败了拥兵数万、横行东南的巨寇陈敏,传首京师。随后安西将军、凉州刺史张轨日渐平复西北局势,使贼酋若罗拔能授首。占有成都的氐人李雄遭到官军从东、北两面挟击,固然获得益州大族、天师道首级范长生互助,也只能仰仗蜀地的崇山峻岭勉强自保。乃至宁州来报,就连五苓夷兵变,也在宁州刺史之女、受世人推举领宁州事的李秀尽力下遭到了挫败。

实在所谓告急军报,也一定都有甚么大事,每隔三五日,身为兵曹处置的周良都会收到些此类抄件,此中十之**都被他直接弃置一旁。但本日这份却真恰是有告急要务的!

唉……想到这里,曾被新蔡王引为亲信的幕僚,昔日的并州刺史主簿、新蔡王郎中令周良长叹一声。

周良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看到唤他的乃是常日驻守在三台的一名书佐,曾见过本身几次的。看他神采有些惶急、兼且满头大汗,想来是久侯收取军报的将军府属官不至,便亲身带了军报跑过来。

一来邺城凋敝,牛马极其贫乏;二来新蔡王身后,周良的职位也大不如畴前,是以他既没有牛车乘坐,也没有配马,只能带着几个从人步行来回。他沿着白藏库西南角的一溜矮墙缓缓安步向前,偶尔挺起腰背看看远处的断壁残垣,忍不住又是阵阵长叹。春季到了,他的感喟声也如秋风那样,带着萧索悲惨的意境。

很多士人是以而翘首期盼,都以为永嘉元年应当是大晋朝廷从持续十多年的战乱中慢慢规复元气的一年。

周良跺足、挥臂、格格咬牙:我周或人出自古公亶父的后嗣,血脉多么绵长崇高?我自幼通读儒家典范,兼修玄理,挥斥辨析、清谈本末有无的至道,言辞多么高雅奥妙?以我的才学操行,莫非不敷以经邦济世么?并州、邺城之事,若公然在我把握,那如何会崩坏若此?

铜爵园以东的修建群多数被烧毁今后,邺城的政治军事重心就团体往西迁徙。军事上,以金明门以北的三台为核心,而政令则出于白藏库里的征北将军官邸。征北将军部属兵曹处置的周良,现在正要往三台去,每日例行调取当日的各项军务文书。

可不久今后,情势就急转直下了。汲桑为首的河北贼寇先是攻陷邺城,将近百年运营的河北重镇烧成了白地,新蔡王司马腾没于军中;汲桑虽死,继任的羯贼石勒更加凶悍,他率军纵横冀州,持续攻破名城大郡,使得敷裕的渤海、乐陵、清河等郡国大部化为丘墟。

想到那些在匈奴人追击时仓猝丢弃的金玉珍玩,周良用拳头捶打着本身的胸膛,的确没体例节制情感。足足过了半晌,才气重新举步。

新蔡王在并州的七年,是周良所深深怀恋的七年。那些日子里,周良紧跟着主公的脚步,刮地盘、贩仆从、劫商旅、殖财贿,可谓是日夜劳累。仰仗着并州刺史的严肃,他所经手的事件,无不生财得利,以是才得主公青睐相加,从一名小小的吏员一起拔擢到了并州刺史主簿。职位虽不算太高,但在并州地界可谓实权在手,任谁见了都要毕恭毕敬。那几年……啧啧……周良情不自禁地咂了咂嘴,那可真是无忧无虑、纵情剥削的欢愉日子啊。提及来,本身经手的财产,三成归于主公,倒有七成归入私囊。若能就如许再过个三五载,仰仗着这等捞钱手腕,哪怕与昔日号称大富天下第一的石崇相见,也不必过分谦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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