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舌桥不下(一)
孙策赶快将书稿翻至最后,双手颤抖细心检察,眼波触及一行字后,他倏然昂首,眸中尽是错愕与不信:“母亲,莫非当年父亲遇伏被害,与乔将军有关?”
舒城虎帐里,孙策漏夜方至,来不及歇息,便钻入中军帐,细细检察各处来往的信函。
“周公瑾呢?可找郎中看过了?”
小乔本就是直接利落之人,早已受不了周瑜这般忽冷忽热。见他甩袖欲走,小乔一把拉住周瑜的衣袂,磕磕巴巴道:“周公瑾,在水下时……你有没有……”
大乔一怔,心中几番计算,待考虑定,才柔声对小乔道:“婉儿,周公子才调横溢,超脱不凡,实乃良配。可你年纪尚小,即便纳采问名,也要比及将笄之年。与其惶惑不成整天猜想他的情意,无妨好好做本身……在姐姐看来,摒弃了唯唯诺诺的婉儿,还是最讨人喜好的啊。”
大乔含笑安慰:“是药三分苦,那里有好喝的?郎中说你心肺间都染了湿气,让好好吃药驱一驱呢。”
小乔赶快撒了手,嘴角挤出一丝笑,神采却仍悻悻:“我没事了,姐姐不必担忧。”
发觉面前之人不是大乔,小乔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周瑜讷道:“如何……是你……”
周瑜这一串说辞,摆明是奉告小乔,他救她乃是为着孙策,而非为了小乔。深沉水底的堵塞感再度来袭,小乔裹紧锦被,半晌未能说出一字来。
小乔环膝点头:“姐姐,本日在水下,周公瑾好似叫我婉儿了……”
“周公子下午便起了高热,现下看着倒是好多了。不过婉儿,你今后可不准再去水边玩了,本日的确差点吓死我。”
看孙策如此模样,吴夫人笑容贫寒又无法:“伯符,你打小一根筋,为娘能不晓得吗?单说大乔女人本人,为娘确切喜好得紧,可她父亲……”
闲事还未问出口,大乔便捧着汤药走入房中,欣喜道:“婉儿醒了?身子如何样?还难受吗?”
吴夫人掀帘而入,将桂圆枸杞汤放在木案上:“伯符,快入秋了,你一到春季便爱感冒,可该细心着些。如果病倒,围城之事便愈发百上加斤了。”
可儿各有命,该他承担的,即便身为父母亦不成代庖。吴夫人重重一叹,从怀中拿出一本黄旧的书稿,递与孙策:“伯符,母亲并非不信你,只是很多究竟在比你设想的庞大很多。”
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托住小乔的肩背,将碗盏放在她口边,跟着她吞咽的节拍缓缓抬起。
居巢老宅小院里,南风渐起,潮声涨落。半夜时分,小乔终究幽幽转醒,断断续续嘟囔道:“水……喝水……”
孙策径直打断了吴夫人的话,蒲伏拜道:“母亲,这世上,我最不肯违逆的人便是你。可眼下情势不决,我并非定然会与乔将军对垒。何况有公瑾智计在侧,我们必然会运筹帷幄,即便将来与袁术反目,亦不会将乔将军牵涉此中……”
大乔一应,扶小乔躺下,为她掖好被角,又压灭了灯盏。未多时,小乔便收回了纤细又均匀的甜呼。
想到这里,小乔埋头一叹:“姐姐我累了,想歇息了。”
小乔灵巧地点点头,脑海中又闪现水下周瑜那肉痛又哀婉的俊颜,她不由脸红起来,眼角盈盈满含秋波。
孙策接过书稿,大略一翻,抬眼问吴夫人:“母亲,这莫非是……”
“大乔女人可还好?”
大乔见小乔小脸儿嫣红,探出素手摸着她白玉般的额头,喃喃道:“莫不是又烧起来了?”
昏倒间听到的那几声“婉儿”,真的只是幻觉吗?彼时他眼底的心疼与哀思,莫非真的只是臆想?
到底还是个孩子,大乔望着小乔,满面和顺笑意,可她却涓滴睡意也无,柔弱身躯飘至窗前,望着倒映在巢湖中的明月,暗自担忧孙策。
孙策赶快起家:“这么晚了,母亲如何还不歇息呢?”
大乔捧着汤碗坐在榻边,搅动汤勺轻吹,一勺一勺喂给小乔。周瑜拱手对大乔道:“大乔女人,令妹病愈,周某深感欣喜。夜深了,不打搅二位女人歇息,周某告别。”
见小乔沉默不语,周瑜亦喉间干涩,起家道:“我去看看药煮好没有。”
周瑜拿起丝帕,边为小乔擦拭樱唇边回道:“大乔女人在庖厨给你煮药呢,一会儿就过来。”
眼睁睁看周瑜走出客房,背影断交好似没有一丝沉沦,小乔心中酸涩难当,亦觉口中药万分辛苦,她扁着小嘴推开药碗:“这甚么药啊,如何这么难喝?”
“如若我不救你,伯符也会下水的,他是一军主帅,怎可等闲犯险……幸亏你没事,伯符与仲谋已经赶回舒城去了。”
听得吴夫人问起大乔,孙策很有些不安闲,梗着脖子未回话。
大乔所言不差,自从沉沦上了周瑜,小乔便经常自大,总感觉本身不敷温婉淑慧,畏首畏尾,愈发不像本身了。本身就是碧玉小家女,而非大师闺秀,如果再丢了赋性,便真一无统统了。
吴夫人团身坐下,轻笑道:“傻小子,你未为人父母,天然不懂,你们兄弟二人未回,我如何睡得着?”
孙策低头道:“伯符不孝,令母亲忧心了……”
不知他有没有安然到舒城,亦不知吴夫人可会难堪他,大乔倚在月色下,满面惶然无助。
及至半夜时分,百里连营悄悄无声,唯有打更与巡查之人的行动,伴着孙策的无眠之夜。
吴夫人微微点头,低声道:“这是你父亲当年交战四方的手稿,内里详细记录了与袁术等人的手札来往。最后几页,恰是他出战岘山讨伐黄祖的记录。”
小乔垂眸点头,一双小手抓紧锦被:“多谢你下水救我,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死了。”
孙策双目果断如炬,光辉如星。吴夫人双目低垂,满心不忍,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自五年前孙坚离世,孙策便担起了家中重担。提起这宗子,吴夫人既高傲又心疼,若非万不得已,她实在不肯驳斥他这份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