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八章 遗言
叔嫂说话的时候并不长。
手上传来的冰冷之感，让跪着的邓辰令心惊，只是面上未显，“请阿家放宽解，儿会与夫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不放心的，倒是儿子郑谋。
按常礼，新妇入门，三月后才停止庙见之礼，代表获得夫家承认，可入宗庙祖坟。
“阿嫂。”病榻上扶着李氏的郑绥禁不住喊了一声。
对上五兄峻厉的目光，跟着婢仆出去，郑绥只得下榻。
这一次，郑纬没有当即承诺。
很久，李氏才移开眼，目光还是暖和。
两个mm能学到大嫂的三分，他就满足了。
好不轻易来了个贤能淑德的大嫂，又是个命不长的。
有了这句承诺，李氏算是完整放心了。
“不要痛恨你阿耶。”说到前面，不自发地阖上眼。
李氏望着面前跪着的宗子，面庞漂亮，与夫君有七分相像，只是皱着眉头，透着一股子怨气，李氏心已成灰，握着邓辰令的手，都显得有力，“阿一，记得听你五叔叔和小姑姑的话。”
“阿细、熙熙和阿邓，你们出来陪大嫂说话，阿一你跟我来。”说完，目光从谢幼兰身上扫过，便带着阿一出了屋子。
李氏昂首，望了眼不远处屏风前跪着的郑纬，轻声道：“你们都下去，我和五郎有几句话要说。”
她在夫君郑经身上见过，再熟谙不过了。
“也好，我是趁着阿时昼寝才过来的。”阿时是她的长孙，年才三岁不到。
“阿嫂。”郑绥内心极不肯意分开，她恐怕，她一分开，就见不到大嫂了，胡乱抽动手帕擦去眼泪，“我没事。”
屋子里人皆一惊，毕竟，这屋子里只要五人，郑纬郑绥郑芊兄妹，郑谋邓辰令佳耦。
她明显是嫂子，自谢幼兰进门以来，她在谢幼兰面前却生生矮了一截。
这份光阴沉淀、宦海沉浮堆集下来的厚重。
现在，自家娘子只顾悲伤，记不起其他事。
十二岁的天赋，幼年时的翩翩郎君，名誉士林的俊才，南地郑氏的中流砥柱……
得了儿子这一声承诺，李氏才放心。
“阿嫂有三件事要拜托，第一件，阿邓的庙见之礼，需求提进步行，就这两日，越快越好，请阿叔安排一下。”
佩服这份高义。
李氏浑不在乎，说了第三件事，“我死以后，不对外发丧。”
这是对李氏的承诺，也是对婚姻的欲望。
方才郑纬临去时看了他一眼，怕是又有其他安排。
谢幼兰会心，眼下府中之事，全由她兼顾，她抽不开身，没法歇下来，
现在更加显得沉稳厚重。
“只是得劳烦娣妇多劳累。”殷氏说着，特地看了谢幼兰一眼，谢幼兰比她少了将近十岁，但瞧着比她年青太多，中书府内，别无姬妾，又极得夫君郑纬信赖。
李氏转头看了眼已哭成泪人的郑绥，“熙熙，你也先出去，去洗把脸再过来。”
“好，好……”李氏连道了几声，发觉儿子阴霾的目光陡现一抹温情，这儿妇，是她相中，也是儿子点头的。
只是候在内里的郑绥，如同在天国里煎熬普通，那眼泪珠子就未曾停过，平常甚是利落的晨风，踌躇半晌，到底没有提起，让西跨院的那位女郎，来见李氏。
这世上，能打动他们事物，未几，能够说极少。
郑谋叩首回声，低头一顷刻，眼泪滑落，滴在衣袖中，不见了陈迹。
在这么短的时候里，能调剂心态，思虑这么全面详确，层次清楚，目下家中女眷，无人能出其右。
事急从权，李氏这是要提早认下这个儿妇。
殷氏敏捷起了身，出门时大发感慨，“今岁还真是多事之秋。”
他身上有太多的光环。
郑纬面上很安静，但内心极其震惊与佩服。
郑纬俯身行了大礼，诚恳诚意，喊了声阿嫂，“凡是有我在一日，我会视阿一为亲子，护其摆布。”
“唯。”
“第二件，南北承平之日，阿嫂但愿遗骨能葬于凤凰山。”
“熙熙，下去。”郑纬声音带着少有的严厉，疾医已经和他提过，大嫂此次醒来，精力实在有限，说着，又叮咛佩兰等婢仆出去，在大嫂四周垫了几个隐囊。
谢幼兰起家，看了眼偶然待在这儿的四嫂殷氏，出声道：“阿时年纪小，怕是不能分开四嫂太久，留着疾医在这服侍，四嫂跟我一起走吧。”
病榻前，李氏紧紧抓住新妇邓辰令的手，望向邓辰令的目光，盛满笑意，好似有流光划过，闪亮残暴，“得此佳儿佳妇，阿娘只盼着你们，能平生不离不弃，子孙瓜瓞绵绵。”
”阿邓，今后我把阿一就交给你了。”
再加上，嫡庶有别。
不远处的郑纬忙地叮咛候在屏风外的疾医，只是人未上前，李氏已展开眼，盯着郑谋的目光，带着几分哀告，”阿一，你记着了没？”
如果她死于两年前的陈留之战，那么，郑经就不消背负，停妻另娶的负名。
只是接下来的烂摊子……殷氏可算是看出来了，九娘郑芊，现在也不是个费心货。
“好。”郑纬没有涓滴踌躇。
儿子阿一才干平常，但有郑纬大力互助，哪怕无娘家帮扶，此后的路也会很顺畅。
一会儿工夫，人已全数退下。
聪明比得上的，没有这份心襟，有这份心襟的，不必然能有这份聪明。
李氏并未当即开口，目光不断顿地打量郑纬，自从郑纬成年后，她就没有再细心瞧过。
谢幼兰的运道，还真不是普通的好。
游移半晌，九娘郑芊起家，然后郑谋领着邓辰令起家，往外走去，只是郑绥没有动。
屋子里只剩下叔嫂俩人，郑纬没有上前，也没有主动说话。
但李氏现在这风景，哪还能见外人。
儿妇出身大师，她也能放心。
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怕将来有朝一日，父子团聚，演变成反目成仇。
事理谁都懂，但不是谁都能做获得。
“晓得我来南地，见过我的人未几，对外宣称我死于两年前的陈留之战，想必对小叔来讲，不是难事。”
郑纬出来的时候，厅堂中的氛围不是很好，又听到郑绥的抽气声不断如耳，中间又故意不在焉、眉头皱成一团的九娘郑芊，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