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鹿鸣

第65章 谶语

这一番狠斗,更赛过四年前在秦淮河中。朱瞻壑这四年中勤习游水,水性大进;瑈璇晓得朱瞻基的性命全在于本身可否拦住朱瞻壑,也是拼了尽力。二人不再似四年前的游戏,竟是性命相搏。水底身形倏来倏去,白缎锦袍和丁香色的衣裙缠在一起,很快分不出二人身形。

商船上的弓箭手仓猝开弓放箭,白脚鹰被赶得高高的,再也冲不下来。一些弓箭手见卫队大战豚群,便将箭对准了白鳍豚。连射带砍,顷刻又有很多红色肚皮翻了上来。茫茫江面,已经一片血红。

朱瞻壑不答,钢刀挥动得更猛更急。一只白鳍豚翻下水面,洁白的肚皮漂在江上。几百名侍卫也见到皇太子跑了,倘若真让他脱困,本身这谋逆真是诛九族的罪。又怕又气,齐齐抖擞余勇,刀光连连明灭,更多的红色肚皮漂了上来。豚群凄厉的叫声连缀响彻江面,在呼呼的江风中份外刺耳。

朱瞻壑暗叫不好,仓猝往东漂去,想远远躲开瑈璇,再折而向北。俄然脚底一沉,已经被瑈璇拽着双脚往水下拖去。朱瞻壑扔了钢刀,俯身伸臂想要抓住水底的人影,瑈璇却绕到他的身后,伸手就来摁他的头。

二人说话间,上了楼船,郑和急命往北岸驶去。此时江中的汉王卫队也都一一抓到船上,瑈璇举手掩口,斥逐豚群。望着江面上几十具白鳍豚的尸身,又怔怔地落下泪来。

朱瞻壑远远瞥见朱瞻基往北去了,不由大急!手中钢刀连连挥动,对着白鳍豚无情地砍杀,率队往北面江上硬闯。顷刻江面一片殷红,鲜血染红了江水。受伤的白鳍豚凄厉地叫着,竖起长长的豚吻,连成一片丛林。

“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郑和三两下便划到了瑈璇身边,接过朱瞻壑,愣了愣:“是小王爷?”远远瞥见瑈璇托着一人,还觉得是朱瞻基。

“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瑈璇心中大恸,伏在朱瞻壑身上,放声大哭。

侍卫们踌躇着,停止了砍杀。江风飒飒,俄然传来一声高喝:“江上的反贼听着!立即缴械投降!饶尔等不死!”是郑和的声音!

瑈璇不断念,嘬唇呼哨连连,仍批示豚群持续集结。朱瞻壑叹一口气,挥掌一个刀手便要将她击昏。俄然一阵风声劈面,一向在空中回旋侍机的白脚鹰直冲朱瞻壑扑上,尖尖的鹰喙几乎啄中朱瞻壑。朱瞻壑仓猝一个俯身躲过,白脚鹰爪子上抓着他的金冠,又回旋回了空中。瑈璇一个扭身,趁机逃开。

江风飒飒吹着,几只江鸥在空中回旋。朱瞻壑笑了笑:“下辈子,我必然要先碰到你。我们一起在江南,看杏花、烟雨、飞燕……”声音越来越低,终究没了声气;秀眉细目,却还是望着瑈璇。

她一身尽皆湿透,秀发脸颊上江水流淌,似一个水中的精灵;也恰是那春季雨后,在文德桥下、二人秦淮河中厮打胶葛时的模样。

郑和臂中的朱瞻壑俄然轻哼一声,瑈璇仓猝俯身蹲在近前。郑和检视朱瞻壑的伤势,两只钢弩一在小腹,一在胸口,都是致命之处,半晌冲瑈璇摇了点头。瑈璇心诽谤痛,伸臂扶起朱瞻壑的上身,靠在本身怀中。

瑈璇的眼泪掉下来,双脚连踩,分开豚群,挡在了朱瞻壑身前,叫道:“我说了!不准伤它们!”

郑和望向瑈璇,瑈璇摇点头:“我太慢,反而误了事,不去了。”王景弘并未几言,带领军士疾奔而去。

瑈璇想起这四年前的打趣,不想竟然一语成谶。本日他死,先是因为心软不肯对本身动手,又干脆替本身挡了钢弩!瑈璇的眼泪雨幕一样流下,一颗颗滴在朱瞻壑的脸上。了解十多年,他一向待本身极力经心,但是本身、乃至没有给过他好神采。

朱瞻壑怒喝:“放箭!”

倘若只是为本身,瑈璇早就斥逐豚群逃窜了,猜想侍卫们在江中也追不上白鳍豚。但是这时候,如不挡住这朱瞻壑的卫队,朱瞻基必将被追上,性命难保。瑈璇含着泪,口中连连呼喝,批示着豚群持续集合。

朱瞻壑右臂不动,高喝一声:“持续!杀!”身边身后的侍卫们齐声承诺着,持续猖獗地砍杀。朱瞻壑伸出左臂,想要拉开瑈璇,面前一花,瑈璇快速没入了水底。

朱瞻壑目光涣散、痴痴望着她:“瞥见你为我堕泪,我,真欢畅。”声音低不成闻。瑈璇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握着朱瞻壑的手,苗条清秀,一如他的秀眉细目。

白脚鹰在船舷上歪着脑袋看着仆人,锋利的鹰眼眨了又眨,仿佛不明白,仇敌死了,主报酬何要悲伤?

瑈璇一动也不能动,想哭却哭不出来。郑和伸过大手,悄悄合上朱瞻壑的眼睛。一艘过路的商船自旁驶过,船上不知谁家的歌女弹着琴,幽幽唱着小曲:“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唯有长江水,无语东流……”船只倏忽而过,歌声飘飘零荡,垂垂去得远了。

“噗”“噗”两声,一个红色身影挡在瑈璇之前,硬生生被两只钢弩击中。是朱瞻壑!

瑈璇急道:“殿下和荣冬荣夏自北边登陆了。圣上驾崩,他们直奔北京。郑大人从速遣人护送!”饶是郑和久经大风大浪,也听得眉头皱紧变了神采:“皇上驾崩了?”

朱瞻壑面色惨白,缓缓睁眼,凝睇着瑈璇,俄然笑了。江风拂面,瑈璇的秀发湿漉漉地黏在脸上,还在滴水。朱瞻壑吃力地抬起右手,悄悄将发丝掠到了她的耳后,含笑道:“你说要淹死我,我,比及这下次了。”声音极低极微。

钢弩能力极大,朱瞻壑受伤极重,顷刻便漂泊在水中。瑈璇觉悟过来,赶紧伸手托住,双脚踩水,将他的头托出水面。朱瞻壑,却已昏了畴昔。

郑和大惊,一跃入水,竟是亲身跳了下来。身后“噗通”“噗通”跟着,各种千户百户都尉等纷繁入江。汉王卫队见郑和到了,都有些害怕,小王爷又已重伤不省人事,面面相觑以后便一一缴械投降。

瑈璇连连闪躲,瞬时狼狈万分。俄然“嗖”的一声,几道寒光连闪,商船上的侍卫急欲杀开豚群,竟是用了钢弩! 钢弩极快,瑈璇惊叫一声,已是遁藏不及,目睹就要被钉于钢弩之下!

船靠北岸,郑和想了想,本身是南京守备,汉王在本身眼皮底下劫杀太子,南京军中不知另有多少汉王的人马?本身此时不能擅离南京,便命王景弘带了一千人,急行军追逐太子护驾北上。幸亏过江不远就是滁州,大明的太仆寺在那边,马匹要多少有多少。

但是一来到底朱瞻壑身长力大,二来瑈璇瞥见白鳍豚群要逃散,不时要用心批示下豚群,很快落了下风。朱瞻壑扣住瑈璇身材,抓住她的双臂扭在身后,双脚连踩,浮出了水面。

瑈璇呆在本地,一动也不能动。江水没上口鼻,仿佛不知。

瑈璇昂首望去,恰是郑和的水军楼船。郑和巍立船头,焦心肠游目四望。瑈璇举起右臂:“郑大人!”

瑈璇叫道:“别打了!别打了!小王爷不可了!”语声带着哭腔,在江面上飘飘零荡。眼泪已经不听话地扑簌簌落下。

瑈璇心疼得两眼含泪,对朱瞻壑叫道:“不准伤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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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璇在江中,一群白鳍豚围着,单独面对着朱瞻壑的步队。江水滚滚,风急浪大,白脚鹰在空中回旋。

瑈璇听着豚群凄厉的叫声,心如刀割;但是朱瞻基刚走不远,如何能此时放弃?集结着剩下的豚群,持续冒死挡着卫队。船上几个弓箭手看出瑈璇是关头,对望一眼,对准瑈璇便放箭。

朱瞻壑右臂高举,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瑈璇不避不让,反而迎了上去。朱瞻壑微微眯眼,看了下瑈璇,游移半晌没有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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