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种地

只两天工夫，老海怪就把大豆种下。十来亩地，总算没有撂荒。

“自打倷妈老了，倷爹这些年，坏了个煞实，日子不正心过，家底儿也折腾空了，鸡鸭猪羊不养，又不知攒粪，光靠一点牛粪和大粪，能种多少地呀？没有粪，能种甚么？庄稼一枝花，端赖粪当家。依我看，只能种大豆了。大豆这东西，没有粪，还能结个角，如果类别的，依我看，就是瞎子掌灯，白搭蜡。”

海怪是吴德仁的外号，在村庄里，一贯是忌讳别人如许叫的，更何况身子长得这么薄弱、干巴的拴柱，竟敢直呼他的外号。老海怪气得神采发紫，无法眼目前儿，身处人家的屋檐下，不好发作，只能白了拴柱一眼，气鼓鼓地问道，“倷爹在家吗？”

刘老三瞥见老海怪出去，猜想他爹又要乞贷了，本身没脸来了，只好打发儿子来借，内心便有几分不悦，不冷不热地问了句，“是倷爹让你来的？”

上午收了工，老海怪回家吃过晌饭，撂下筷子，出门往刘老三家去了。

见老海怪坐在炕沿不说话，刘老三猜出他的难处，想想本身家里也有孩子，内心不免生出些许怜悯，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唉，海怪呀，眼下你下了学，回到家里，我看这也挺好，三大爷看你这孩子不错，又知书达礼，现在也不长幼了，正该把家担起来，可别再由着倷爹胡来了，古书上说的话，也不能全听，甚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爹不成器，该禁管的，就得禁管。

“不是，”老海怪说道，“我想来问三大爷一宗事儿。”

听了这话，刘老三放下心来，放缓了口气，问道，“甚么事？”

刘老三喊来儿子拴柱，把老海怪借大豆种的事说了一下，让儿子和老海怪一块儿，把大豆种过好，老海怪回家套车，把豆种拉走。

拴柱和老海怪同岁，身子骨薄弱，在老海怪面前，像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弟弟。

“客岁年初不好，没剩下甚么东西。”父亲吱支吾吾地说道。

刘老三听过，吧嗒了两口烟，思忖了一会儿，把烟灰磕到炕上铜盆里，没直截了当答复老海怪的问话，叹了口气，说道，“唉，起初倷妈活着时，虽说没少挨倷爹打，可那会儿，倷爹好歹还晓得过日子。

乡间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田而食，凿井而饮。土里刨食是本分，老海怪很快就把从老陈先生那边学来的书云子曰，一点一点地偿还了孔夫子。肩上紧紧实实地担起了这个家，每天天刚放亮，老海怪就肩扛着木梨，牵着两端皮包骨头的犍子下地去了，担忧会把两端犍子累倒，大多农活儿，老海怪都本身干，却把牛放到有青草的处所吃草。

“拉鸡巴倒吧，从速起来，海怪，”刘老三忙从炕高低来，扶起老海怪，嘴里不住地嗔叨，“年纪悄悄的，赌甚么誓？三大爷信你，才把豆种借你。快拉回家去种吧，眼瞅着快到芒种了。三大爷看你一小就是块儿质料，你只要把倷爹禁管住了，指定能把日子过好。”

“俺家眼面前，另有十来亩地没下种，我想问问三大爷，那十来亩地，种甚么好？”

“一斗？”老海怪听了，两眼有些发直，欠着半个屁股，坐到炕沿，耷拉着脑袋，不再说话。

他晓得，他们家现在，一粒大豆也没有。一斗大豆种，对他们家来讲，的确是一笔巨额财产。

“照三大爷看，十来亩地，很多少大豆种子才成？”

刘老三家住在村前河沿上。闻声院子里的狗叫声，刘老三的儿子拴柱出来打狗，见了老海怪，顺口说了一句，“海怪来了。”说着，便把老海怪往家里让。

刘老三翻动了一会儿眸子子，说道，“一亩地，起码一升豆种，十来亩，如何也得一斗豆种。”

得了刘老三这话儿，老海怪眼泪开端在眼眶里打转儿，跳下炕去，朝炕上的刘老三跪下，爬动着大厚嘴唇，向刘老三发誓，“三大爷，你放心，赶到本年秋儿，我如果不还你三斗大豆，我的吴字，就翻过来写！”

老海怪进到屋里，见刘老三正坐在炕头抽烟。

农忙过后，老海怪又在村里讨来些各种菜种，翻好院子里的菜地，畦了各种常吃的蔬菜，虽说稍稍有些过季，在老海怪的经心顾问下，一个月后，老海怪家的餐桌上，总算有了时鲜的蔬菜了，固然没甚么油水，清汤寡水的，可也比只拿苞米面饼子蘸盐水强很多，吃起饭来，也比畴前更有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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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十多亩不错的地步。年前父亲留下的苞米种，只够种五亩地，余下的空位，没有种子了。

“那如何办？把地撂荒了？”儿子问道。

“我看如许吧，我原想呢，本年也种二十亩大豆，把地换换茬儿，眼下倷家没有豆种吧？地不等人呀，待会儿，我叫拴柱把大豆种搬出，你拿去种吧。恰好俺家还余富些苞米种、花生种，我本年，就多种些花生和苞米吧。”

幸亏老天爷赐他一副好身子骨，勉强没被沉重的农活儿累垮。

父亲两眼茫然地向地里望着，没有了一丝儿的主张。

老海怪看出父亲的窘态，便不吭声。

“在，”拴柱理睬到本身口误，不该直呼老海怪的外号，成果惹着老海怪了，便放了谨慎，低声说，“在炕上歇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