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屈福禄的大儿子屈礼仓从老爹爹的手里接过骡子缰绳,用鬃刷子刷去骡子身上的黄土,然后把骡子牵到槽头,给骡子倒上草料,看起来农家活儿做得纯熟。
李明秋对待亲家屈福禄不敢怠慢,最起码儿媳妇屈秀琴为李家生了一个胖孙,加上屈克胜老先生在凤栖人望颇高,凤栖人对待屈福禄倍加恭敬。李明秋特地筹办了一桌酒菜,请来叔叔铁算盘作陪。席间,屈福禄谈到了本年气候非常,来岁说不定遭受灾荒,建议亲家筹办一点储备粮,兵荒马乱的年代,吃饱肚子要紧。
为了制止小麦旺长,屈鸿儒吆两端骡子,套上石碾子在麦田里碾青,骡子举头挺胸走着,石碾子带起一层灰尘,屈鸿儒的身上、头发上、胡子上眉毛上全数沾满了黄尘,只要两只眸子子还在转动。早晨回到家里老婆提一桶热水顺头浇下,流到地上的黄泥糊糊让人看着发闷。夜间一小我睡不着,泡一壶茶,一边喝一边想,这是不是一场大的灾荒的前兆?
第二天屈福禄没有去耱地,人算不如天年,碰到天灾你不管如何尽力都是白搭。屈福禄特地换了一身洁净衣裳,赶一头骡子,褡裢里装着窖藏的柿子和雪梨,还装着新打下的软米,穿一双老婆做的布鞋,来到李明秋家里。
鸿儒点头:“咱管不了人家,咱只能管得了本身。本年墒干,麦子种不到地里是个题目。”
天不下雨对烟农来讲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遇,但是也有报酬天不下雨忧愁。凤栖县总有那么些人认准一条死理,以为庄稼汉以种庄稼为本,罂粟的代价再高就是不种,对峙每年种麦种秋,往年白露过后小麦开端下种,但是这年墒干,小麦难以下种,即便种下也卡到地里出不来,出来的麦子不是断苗就是旺长,十月天小麦开端拔节。
早知三天事,繁华千万年。人最大的可悲就是没法预感将来。两个老庄稼把式为气候的非常深深地担忧。但是他们不成能忧国忧民。固然他们都饱读诗书,晓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事理,但是他们人微言轻,即便站在凤栖街的十字路口喊破喉咙:“天灾期近!”有多少人会听?又能招来多少骂声?!
第二天屈鸿儒起了个大早,他决定去桥庄看望屈福禄,据屈鸿儒所知凤栖县城四周不种大烟的能够就他们两家,用凤栖的方言说这就叫做犟怂(固执)。当然也有的农家种一部分庄稼种一部分大烟,跟着大烟的代价看涨,种庄稼的人越来越少,一点大烟都不种的极少。
老哥俩一向谝了一天,天快黑时屈福禄把屈鸿儒送出村。回到家里总感受不结壮,仿佛另有一件事情没有安排。对了,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女儿外孙,屈福禄固然对李明秋阿谁亲家有点瞧不起,感受中他们不是一起神,但是总不能不为女儿外孙操心,是不是应当提示亲家多筹办一些粮食?银钱再多没有粮食管用。
出了北城门往西走十里,就到了桥庄。远远看去麦田里腾起一条黄龙,屈鸿儒就迎着那黄龙走去,公然是屈福禄在耱地,耱地跟碾地的结果一样,不过耱地人支出的劳动强度更大。看那屈福禄站立在藤条编织成的耱上,如同腾云驾雾,整小我被黄尘包裹,如同披上一层厚厚的盔甲。
当然,两小我到一起无话不说,说得最多的不过是庄稼行里的话题,往年的现在天已经开端下雪,雪兆丰年,一场冬雪如同一层厚厚的棉被,麦苗藏在雪底下稳稳铛铛过冬,仲春惊蛰一过,田里的麦苗疯长。但是本年这天热得有点分歧平常,已颠末端小雪地上还看不见结霜,究竟是如何回事谁也没法说清,但是有一点能够必定,来岁必定是个年槿(灾荒)!
屈福禄瞥见了地头上站着的屈鸿儒,把骡子吆到地头停下,人从耱高低来,已经看不清形样。屈鸿儒帮福禄卸了牲口,赶着骡子回家。看桥庄村固然也有莳植大烟,但是比起别的处所来,相对而言少了很多。屈克胜老先生固然已经仙逝数载,但是老先生给人们留下的风骨犹在,最起码在老先生的故乡桥庄,很多人还是谨遵老先生遗训,不去莳植大烟。
算了,还是起首管好本身的事。两户殷实的人家都有存粮,即便三年不收也饿不死人,但是民国初年那一年的灾荒影象犹新,仅仅一季庄稼未收,饥民们涌进豪绅宅院内肇事,有些人家被洗劫一空。灾荒年间,谁也难以独善其身。
进入古历八月以来,凤栖乃至全部陕西每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已经两个月天没有下雨。不过这涓滴也不影响秋收,对割大烟最无益,十月的气温比往年高出很多,罂粟花儿开完头茬开二茬,往年十月已经进入割烟的尾期,但是这一年罂粟花儿总也开不败,田里的大烟总也割不完。人们已经风俗了利用纸币,感遭到纸币比袁大头便利。集市上的小麦固然很贵,但是仍然在人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以内。浅显老百姓拿上纸币到商店里买货,商店里把纸币跟银元不异对待。疙瘩和姜秉公收买大烟再也不消骡子驮着银元,而是把纸币往身上一揣,既轻松又便利。
实在谁也没有留意,一场大的天然灾害正在向人们走近。
屈福禄洗完脸出去,一家人开端用饭。儿子屈礼仓热了一壶酒,给爹爹和鸿儒叔叔一人倒了一杯,俩老哥端起酒杯吱一口喝干。两小我都是老庄稼把式,跟土坷垃打了一辈子交道,犁耧耙耱样样精通,日子过得固然不如李明秋那样暴富,却也殷实。两小我都不喜好交友官家,最大的特性就是犟,以为莳植大烟是歪门正道,贻害无穷,不眼红别人如何发财,本身起首果断不去莳植大烟!
可悲的是凤栖大多数人并不在乎气候非常这个前兆,仍然沉浸在大烟歉收的高兴当中,只要市道上能籴到粮食,就不愁无米下锅!这是一种扭曲一种可骇的麻醉,凤栖城仍然覆盖在一种子虚的繁华当中。
屈鸿儒常来福禄家走动,相互间非常熟谙。鸿儒走进厨屋,瞥见一个老妪正坐在炕上,戴一副老花镜补缀衣裳。鸿儒坐在白叟身边,问候白叟:“老妈妈你还精力。”
谁晓得李明秋毫不介怀,说出的话噎人:“亲家,不是我李明秋吹牛逼,一斗金子一斗麦,我也能吃得起。”
白叟恰是屈克胜老先生的遗孀,屈福禄的妈妈。白叟抬开端,也认出了鸿儒,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鸿儒,年槿(方言,相称于灾荒)来了。几个月不下雨,这天热得日鬼。现在的人一满瞎整,不种粮食种大烟,来岁再看,一斗金子换不下一斗谷!”
俩老哥筹议了半天,还是把粮食藏在地下保险。地下藏粮最好的体例就是多买几十条大瓮(缸),粮食装进瓮里不轻易受潮。因而两人商讨,在凤栖买大瓮只能买一少部分,买的多了轻易引发别人的思疑,干脆吆上马车到邻县赶集,尽量多买些大瓮返来,操纵冬闲时候多储备一些粮食,以备不测。
独一分歧的是路上的积尘越来越厚,一辆汽车开过,扬起一条长长的黄龙,人在乡道上行走,身上沾满厚厚的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