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情海恨杀(1)
司马恨坐在树上,转头向山下一望,只见山脚下有几只灯笼在来回挪动,恰是本身派出扼守路口的岗哨,如有变故,山下便会当即示警。
吴过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顾不及下树救人,当即低喝一声:“甚么人?”按剑柄,凝神待敌,可四下荒凉,并不见人影。心下更惊,对方一击到手,满身而退,全然不着半点陈迹,明显是位妙手人物。
吴过皱眉道:“那家伙将我们击倒,却并未向大人脱手,这倒奇了。”
司马恨道:“那只是风吹烛火在动,以是烛光下的影子也在动,但大人却仿佛一向未动。”
他俩坐在那边,面色凝重,紧紧地盯着那张纸条,仿佛要从字里行间找到蛛丝马迹揪出阿谁出言索命的肇事者一样。
俄然间,天上炸雷惊响,闪电像一柄利剑从半天云中直插下来。
吴过酒瘾未止,正想问他另有没有,忽地闻声山下城中模糊传来“的笃、的笃、铛铛当”几声响,却已是半夜天时。
吴过点点头道:“有事理,还是你这做半子的想得殷勤。”
他叫了两声“总捕头”,却毫无反应,不由得心中一惊:莫非总捕头已遭歹人毒手?
庙外,雷电交集,风雨正急。闪电过后,四野黑压压的一片,只要那雨打树叶的哗啦声,窸窸窣窣地响得民气里发慌。
幸亏司马恨和吴过都是身负武功目光高深之人,暗夜视物,却也不算难事。
两人居住树上,悄悄相候。
他一按机簧,长剑呛啷出鞘,再喝一声:“中间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缩尾?”
在三道防地如此周到的戍守之下,即便是有一只鸟想要飞进庙内而不被发明,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本来梅若风之父梅守恪乃青州夙儒,读了一辈子的书,厥后随儿子来到青阳县,暮年曾在青阳县城外将军山明隍庙带发修行,后逝于庙内,入殓以后,梅若风遵父遗言,将其棺木置于庙内,未曾下葬。本来有一老衲人在庙内照看棺木,打扫灰尘,几年前老衲人也死了,庙里便再无活人。
他俩今早一到县衙刑事房,这张奇特的纸条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没有人晓得是甚么人干的,也没有人晓得这张纸条是甚么时候被钉在这儿的。他们所看到的,仅仅只是一张纸条,一把匕首,另有一行像匕首一样透着寒意与杀气的笔墨。
一只镔铁酒壶在两人之间传来传去,不知不觉间,已然见底。
距青阳县城北门数里之遥,有一条春陵河,河边有一座将军山。
“彻夜子时三刻,梅若风必死于将军山明隍庙。”这句话写在一张二指宽的纸条上。纸条被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钉在县衙刑事房的一张小桌上。小桌旁坐着两小我,皆头戴平顶巾,身着皂色盘领衫,腰悬长剑,作官差打扮。右首年纪稍长、浓眉大眼边幅威武的男人复姓司马,单名一个恨字,乃是这荆南府青阳县衙水陆两路总捕头。右首之人年约二十,脸孔清秀,一脸豪气,乃是司马恨的得力助手、捕头吴过。两人盯着桌上这张杀气森然的纸条,不由得眉头打结,面沉似水,久久说不出话来。
大山临河的一面,是如削的峭壁,而向南的一面,则山势较为陡峭,山腰有一处高山,建着一所古刹,这就是明隍庙。
司马恨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倒也是。”笑声未止,忽地想起本身是暗哨,这一出声,若真有人上山想对大人倒霉,本身的藏身之所只怕早就让人给发明了。
蹿到松树下,捡起掉落的长剑,与司马恨一起,吃紧朝庙内奔去。
旋即,大殿右边配房的窗户里火光一亮,已经燃起一支蜡烛,烛光刚好将他的身影映照到窗户上。
梅老爷子过世已近十年,他却还保存着这份孝心,已是可贵至极了。
司马恨“哼”了一声,终究悠悠醒转。坐起家,神采茫然,瞧着他问:“怎、如何了?”
我在写《青阳历代治安轨制溯源》这篇论文时,查阅过《青阳县志》,发明青阳县地处长江之滨,汗青上属于荆南府统领,青阳城上承巫山云雨,下引白云黄鹤,扼荆楚之冲要,集湘鄂之大成,五方杂处,渔龙稠浊,向来多出奇事怪案,如本篇《情海恨杀》及《死囚命案》(详见《诡案罪》第三季)、《冤海殛毙》(详见《诡案罪》第四时)等,请读者诸君听我慢慢道来。
一面出言刺探,一面凝神四望,寻觅敌踪。
因为下雨,以是天气仿佛要比平时黑得早一些。
从山脚到山腰这一段路并不太长,但梅若风却苦行了一个多时候,方才到得明隍庙前,衣衫沾满泥水,早已湿透,污水正哗哗啦啦滴到脚下。
两人一面重视着窗前烛影,一面眼观六路,留意防备,半点也不敢粗心。
又在山脚通向山腰庙门的必经之道两旁的草丛中埋伏了四十名弓箭手,一有风吹草动,当即弓箭服侍。此为第二道防地。
吴过喝了一大口,烈酒下肚,酒意上涌,满身都和缓起来,忽地豪气顿生,大笑道:“我看那家伙最好还是来一趟,不然我们这一夜的冻便算白挨了。”
两人见了,相互对望一眼,心下均暗自佩服梅大人的这份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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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天空还是黑沉沉的,雨势不但没有愣住之意,反而下得跟瓢泼普通。
明隍庙,本叫明皇庙,据传本朝建国之初,太祖天子曾在青阳县与汉王陈友谅有过一场大战,太祖爷寡不敌众,加上中了仇敌奸计,被围困在将军山上的这座小庙内。时在道州作战的大将军徐达闻讯引兵来救,却被敌军阻于山下。两边对峙十余天,陈友谅雄师终究攻入庙内,却发明内里除了一尊泥塑金身的菩萨,空无一人,太祖爷早已不知去处。汉王兵将大惊,只道太祖爷得神灵互助,才得以无声无息逃脱生天,皆尽俯身大拜菩萨。太祖天子即位以后,本地百姓遂将此庙叫作明皇庙,庙中香火盛极一时。谁知这个庙名却犯了本来和尚出身的太祖天子的大忌,太祖爷龙颜大怒之下,斩尽了庙内僧众,并下旨将“明皇庙”改成“明隍庙”。
这一日,刚到下午,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吴过也跟着望畴昔,奇道:“那影子不是一向在动吗?”
他身子一晃,啊呀一声,长剑放手,人也跌下树来,朝山坡下滚出好远,方才被一块大石挡住,正欲挣扎爬起,只觉冷雨淋头,头痛欲裂,身子一仰,已然昏死畴昔。
便在这时,忽闻山下传来敲梆声,已是四更天时。
吴过闻言,心中一凛,仓猝昂首向庙内望去,只见梅大人的坐姿仍然映在窗前,烛光摇摆,人影轻晃,并无非常,这才放心。抬首望天,只盼老天爷快些住雨,快些天亮,本身也好早点交差。
为了不使动静传来,引发惊扰,司马恨顺手拔下匕首,将那张奥秘的纸条捏在了手心。吴过看他一眼,有些担忧地问:“总捕头,您看这事要不要奉告梅大人?”他所说的“梅大人”,就是这青阳县的知县,亦是这索命纸条上所提及的梅若风。
就在他扭头望向身后那片乌黑树林时,忽地后脑勺砰地一响,已被一记重掌击到。
对方彻夜真的会来吗?
他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从怀中取出一只镔铁酒壶,揭开喝了一口,又将酒壶扔给吴过,咂咂嘴巴道:“好大的风,喝口酒暖暖身子罢。”
只见梅若风祭奠结束以后,又绕着父亲的棺木走了一圈,站立半晌,这才缓缓坐下,坐在棺前,一只手还在轻抚棺盖,仿佛是想揭开棺盖和父亲对话普通。
这张索命纸条,到底是虚张阵容的威胁,还是杀人行凶前的夸耀?
吴过擦擦眼睛细心一瞧,确是如此,不由得跺足道:“不好,我们快出来瞧瞧。”
入夜时分,雨越下越大,雷声越来越密。
那身影一动不动,坐得极是端方。看来他就是要如许端坐灵前,伴随他父亲的亡灵一宿了。
庙门早已破坏,关得也不严实,司马恨抢先一步,推开庙门,跨了出来。
吴过苦笑道:“我们双双着了人家的道儿,我也是刚刚才被雨淋醒。”
司马恨抖一抖浑身泥水,道:“想不到我们这一下,竟昏睡了差未几一个更次。”
司马恨面色一肃,抬高声音道:“子时已到,多加谨慎,可别让凶手钻了空子。”
但是没有,两双眼睛盯着纸条看了半天,纸条还是纸条,笔墨还是笔墨,连一点点线索都没有。两人相顾无言,眼底却掠过一丝暗影。
想及此,当即开口不言,一面留意察看,用心防备,一面与吴过喝着闷酒。
司马恨和吴过隐身的大松树虽距庙门有三十余丈,但透过窗户上的烛光照影,却也能将梅若风在屋内的景象看个大抵。
而本日乃三月初九,恰是梅守恪身后第三个大祭之日,看来那飞刀留言之人对此也了若指掌,不然那纸条上便也不会呈现“将军山明隍庙”这么切当的字眼了。
既然对方注了然脱手的地点,并且也说了然时候,那司马恨戍守起来,也便有的放矢,轻易很多了。
梅若风,山东青州人,现年四十有六,三十二岁入京师国子监,因好学苦读成绩优良,十年前由吏部荐举为官,授湖广青阳县令,官阶七品。在到差途中,原配李氏不幸抱病身逝,留下时年十岁的幼女怒雪与其相依为命。直至两年多前,梅怒雪嫁与司马恨以后,他才续弦,娶了梨园出身的旦角花氏想容女人为第二任老婆。为官十载,任满三届,口碑一向不错,传闻比来有望升迁。谁知偏在此时,竟然有人飞刀留柬,扬言要取其性命。
偏生梅知县又是一个大孝子,不但每年父亲祭日必在家中设灵跪祭,并且每隔三年,必大祭一次。所谓大祭,也并非说场面有多大,而是梅若风身穿孝服,孤身一人,手提香烛纸钱水酒祭品,从山下五步一跪十步一叩,拜上山腰庙内,亲手祭奠以后,孤灯只影,在父亲棺椁前伴随一晚,以示孝心。
正在这时,司马恨和吴过同时发明有一个身着长衫、手提竹桶的人正徐行从山下走来。两人当即警悟,定睛一看,只见那人一不打伞二不披蓑,迎着劲风,冒着大雨,向山上走五步便下一跪,走十步便叩一首,行得极其艰巨迟缓,但下跪叩首却一丝不苟,极是当真。闪电照过,看清那人的脸面,却恰是知县梅若风。
烛光投影,将他的身影清淅地映在窗户上。
对方到底是甚么来头?有何用心?
司马恨听了吴过的话,皱眉想了半晌道:“算了,梅大人今晚要去将军山明隍庙祭父,路程已定,无从变动。若将此事奉告于他,不但于事无补,反会使他担忧。这件事我们兄弟放在心上就行了。今晚我们多带点人手,打起精力,在暗中多替大人担待一点。看看到底是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朝廷命官。”
注:
只见他进屋以后,先将手中竹桶放下,拿出干衣换上,然后拿出拂尘,将父亲棺椁上的灰尘一一拂去,这才摆起祭品,扑灭香烛,跪地祭拜。
仓猝踉跄走近,伸手一摸,只觉他身子尚热,最内里一件衣服尚未湿透,呼吸顺畅,这才放心,用手掌按住他背后大椎穴,吐出一股和缓的内力,悄悄按摩两下。
那树矗立高直,枝繁叶茂,藏身其上,不但雨淋不到,并且恰好能够望到明隍庙的房顶及门窗。任何人想要进入庙内,都逃不过他俩的监督。
两人固然藏身树上,雨水难以淋到,但冷风一吹,浑身直打寒噤,那种凉嗖嗖的滋味,却也不大好受。
“是吗?你也被人打晕畴昔了?”司马恨双目如电,瞧他一眼,忽地想到甚么,神采一变,从地上跳起,道,“大人如何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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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三道防地,也是最后一道防地,倒是明隍庙劈面的两棵树,两棵高入云天华盖如伞的老松树。松树当然不能防敌,但躲在树上的人却能。而司马恨和吴过两人就别离隐身于这两棵大树上。
只见他站到门口,伸手整了整长衫,然后才悄悄推开庙门,走了出来。
吴过伸手接住,道:“这鬼气候,真是要命。我如果那凶手,今晚就躲在被窝里不出来了。”说完喝了口酒,又将酒壶扔回给他。
时至本日,年深日久,古刹门楣毁损,牌匾班驳,脸孔全非,但若细心察看,还是不难发明“明隍庙”三字中“隍”字的偏旁“阝”,与其他笔划略有出入,明显是厥后仓促间添上去的。
只是对方如此明目张胆,有恃无恐,全然没将刑事房一世人等放在眼内,倒使司马恨吴过二民气中吃惊不小。
申时未到,县衙总捕头司马恨就已经调配好了人手,先遣人在山前山后细细搜索一遍,确认无人遁藏在山上以后,又将部下三十多名捕快分作十组,冒风顶雨,明桩暗哨,将几条上山的巷子全都扼守起来,除了知县大人,其他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通过。此是第一道防地。
两人这才放心。
吴过心头一凛,这才想起今晚的任务,仓猝昂首一看,只见知县大人的身影仍在窗户上悄悄闲逛着,与先前并无非常。
他不由自主打个寒噤,在泥水中翻一下身,挣扎着爬起,转头却发明总捕头司马恨仍然躺在不远处的风雨中。
与其说吴过是被大雨淋醒的,不如说他是被冷风吹醒的,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他浑身一个激灵,就快速醒转过来,展开双眼,天仍然是黑的,雨仍然还鄙人着,他仍然躺在那块石头中间,头仍然还在痛着,身子冷得像一块冰,浑身衣服里里外外早已湿透了好几遍。
便在这时,司马恨忽地哎哟一声,从松树上直栽下去,跌在地上,滚出老远,躺在泥水中,竟不转动了。
司马恨边喝酒边道:“不来最好,不过他若真的要来,咱也不惧他。”
很快,门口便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刑事房里的捕快、公差都三三两两地来上早班了。
笑一笑,又将酒壶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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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此中只怕有些不当。”司马恨的目光盯着窗户上的影子,忽道,“你看,大人在房中坐了这么久,怎地连动也不动一下?”
当然,为了不使知县大人担忧,这统统的庇护办法,都是在暗中悄悄停止。